《荒誕的童年》: 第六章:霓虹燈之夜
化學藥劑的氣味在鼻腔凝成尖刺。
穎霖盯著地面蜿蜒的福爾馬林溪流,碎玻璃中漂浮的胚胎正緩緩滑向排水口。
黃俊峰的皮鞋踩住那團半透明物質,鞋底與胚胎接觸時發出輕微的黏膩聲響。
「小心劃傷。」他說著伸手要拉她,腕間銀鏈擦過實驗台,發出毒蛇吐信般的窸窣聲。穎霖避開那隻手,碎玻璃卻扎進掌心。
放學後的標本室彌漫著化學藥水的氣息。
黃俊峰從後方貼近時,她聞到他身上混雜著古龍水與女用香水的氣味像母親梳妝台上打翻的化妝盒。
「記得嗎?」他的手指繞上她襯衫紐扣,「小時候的妳比較主動。」
陳列櫃的玻璃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穎霖看見自己蒼白的臉與他鎖骨上的抓痕重疊。當他的唇貼上她後頸時,她突然握住裝著毒鼠試劑瓶。樓道突然傳來腳步聲。
黃俊峰僵住,穎霖趁機掙脫。她的後背撞上標本架,玻璃罐劇烈晃動,防腐液在月光下泛起磷火般的幽光。門外,校工的手電筒光束掃過門縫,在他們腳下切出一條光與暗的界線。
「明天放學後,」黃俊峰整理衣領時又恢復玩世不恭的笑,「我在老地方等妳~」
穎霖在最後一班公車上昏沉睡去。
夢裡她回到四歲那天的客廳,電視裡的男女正在接吻。但這次當她湊近屏幕,發現那個被壓在身下的女人長著自己的臉。
驚醒時發現口袋裡多了張紙條——是實驗課時黃俊峰塞進她書包的旅館房卡。
雨夜,穎霖站在汽車旅館霓虹燈牌下。
黃俊峰從身後環住她,指尖挑開她內衣搭扣。當他將她壓向床墊時,穎霖突然翻身跨坐上去。
她學著電視裡的女人嬌笑,手指撫過他鎖骨抓痕:「你到底和多少女生玩過醫生遊戲?」
床頭燈將他們重疊的影子投在霉爛的牆上,宛如皮影戲中的連體嬰一樣。
黃俊峰喘息著去扯她裙擺,雙手放上她的腰側,低喘着氣,享受稍瞬間的歡愉,強烈刺激,待那滾燙熱辣的爆發。她隨着暖流的流逝而喚起了暫時的清醒,看向身下那個男人,她感覺這一切都不是自己渴望的。
「誒,你好像生疏了,不像你唷,沒有跟其他男生切磋交流嗎?」黃俊峰扣好皮帶,扯了一下嘴角,用那無比熟悉帶點戲謔的語氣說道。
「沒有,我不像你。」穎霖扣上襯衫暗暗地說道。「什麼啦,你不是吃醋吧~」他又用那不太正經的語氣落下話語。
穎霖瞥了他一眼,默默穿上黑絲,正打算離開之際,他卻突然又壓下她於床上,俯下身說:「你這個小色娃,穿黑絲襪是想讓誰看呀,你好香呀,又想要了嗎?」
這次穎霖卻推開了他,穿上皮鞋,拉門離開,留下黃俊峰在床上看着那道褐色大門獨自發呆。
(小學四年級)
穎霖學會了用筷子夾住飄落的香水分子。母親最近總愛噴那支金色瓶蓋的香水,甜膩的白麝香裹著檀木尾調,像一條充滿魅惑的蛇。
每當這個味道在傍晚六點準時漫開,穎霖就知道自己該抱著書包躲進閣樓——那裡有父親收藏的絕版武俠小說,泛黃紙頁間夾著二十年前的口紅印。
「穎霖,媽媽要去張阿姨家打麻將。」
謊言裹著蜜糖墜地,淑娟塗著新色號口紅的唇像兩片沾血的蚌殼。穎霖數著她手袋里震動的手機屏幕,第三次亮起『房產中介王先生』的來電顯示。
電梯間的鏡面映出母女最後的對視。母親耳垂搖晃的珍珠墜子,與穎霖手中攥斷的鉛筆芯同時落地。當電梯門將白麝香的氣息切成碎片,她忽然想起四歲那天的瑞士糖鐵盒——原來腐爛的氣味,也可以如此昂貴。
午夜的門鎖響起雙重奏。先是一聲卡頓的金屬呻吟,接著是高跟鞋踢在實木地板的聲音。
穎霖光著腳溜到走廊轉角,看見母親正把黑絲襪捲成團塞進垃圾桶,腳踝處有圈淡紅勒痕,像被誰摘下的橡皮筋。
「這麼晚才回來?」父親的聲音從房間響起,混著香煙與普洱茶垢的氣味。「李太太非要再打四圈。」淑娟解開鎖骨處的紐扣,那裡黏著一小片金箔,在吊燈下閃著情慾褪去的光。
穎霖看著母親用棉片擦拭頸側,濕巾漸漸染成白麝香混著威士忌的渾濁橙紅。當那只塗著酒紅甲油的手伸向自己時,她第一次做出了閃避動作。主臥室卻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母親向主臥室的方向前去。
聽見主臥又傳來瓷器碎裂聲。父親怒吼著「破鞋」之類的字眼,母親的笑聲卻異常的輕盈:
「老爺子當年娶我不就圖個擺著好看?」
穎霖用指甲在畫冊上用蠟筆瘋狂地畫出不規則形狀的線條,直至看到月色映出的窗戶,她與母親愈發相似的眼睛——原來人長大,就是從學會在謊言里呼吸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