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上回提到神風敢死隊第一小隊中校尸比子亥不顧自身安危,堅決為了民族情仇,向我和柳詩琳衝來。

在危急關頭,手無搏雞之力者往往能負千斤,我身上經絡都被一道純陽真氣貫通,每一根筋鍵活動的力道都收發自如,我倏地使出不知從何而來的平衡感,快步擋在琳琳身前。莫要小覷我這些年來在武俠小說裡浸淫的日子,我移形換影,後發先至,將香消玉殞的一場災難消弭於無形。

孔子教導殺身成仁,孟子提倡捨生取義,佛家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精神普渡眾生。

這卻苦了我。



事隔十年,我終於體會到九一一事件給人的戰慄。小屁孩一頭撞向我如林黛玉般孱弱的身子,他身上衝力全消,我卻平平飛出。

事實當然還是和小說有些出入,我不致於氣息立閉,昏倒在地,但也給撞身頭昏腦脹。龐大的重量經我的手掌印在冰粒上,掌心給壓得紅腫,凍得發抖,看似要滴出血來。那孩子向我投以一個狡獝的眼神,便風似的去了。旁邊的人都停下來看著我。

我左腳壓著右腳,血行不至,右足踝漸感麻木。柳詩琳嚇得半晌說不出話來,臉色怪怪的愣住了。我捨己救她,一方面當然是本能反應,另一方面是覺得這或許會帶來一絲的感動。

溜冰鞋重,我難以自救,唯有無奈地伸出手,希望她扶我一把。

「呃……其實,你點解要咁做呢?」她愕然問道。



點解?為咗你囉點解!我沒好氣地看著她,抖了抖舉起的手。她乾笑一聲,扶我起來。

唉!早知道就不做好人了。不能令她感動,更鬧了個灰頭土臉,真是自討苦吃。

惆悵、羞辱、尷尬、襲上心頭,我心有不甘,又心有餘悸。我拍拍身上的雪霜,便若無其事地繼續教她溜冰。

話題依舊,可就像隔著一層差異透性膜。雖然她對有沒有話題本來就沒甚麼所謂,但是我失去了事事追問的熱忱,這世界好像開心不起來了,我們的對話也好像再也不交心了。

她沒有問題,她還是平常如湖心般平靜,又愛理不理的被動姿態。變的是我,我內心交戰。你說我小題大做都好,我不是雙魚座,我也不信星座,但我在情緒上的確是很敏感的。



時光開始倒流。在美林邨的萬寧,是我放下一元。在路上,是我努力攀談。在Whatsapp,永遠是我打開話框,一問,一答。上她家,是因為我堅持「千里送PP」。在歐洲,沒錯是我「家書抵萬金」。

是我一直太主動嗎?換轉在她的角度,楊熙不過是一個校外的朋友,很熱情,很健談。柳詩琳,我對你好,你說謝謝。我沒表示,你沒所謂。沒有一點感激,但是也沒有一點心理交戰呀!唉,為什麼你要這樣平靜,這樣沒所謂呢?弄不出反應,這算是你們化學中的「惰性氣體」嗎?還是另一稱謂「貴氣體」會更貼切?

「何解要悶悶不樂呢同學?」她問道。 

「嗯。」反正我的心事都難以啟齒,難道向她告白嗎?所以我便隨便應了聲。 

「做咩呀,你唔開心呀?」她一雙妙目凝視著我,強迫我和她作她眼的交流。 

我自知沒有瀟灑的外貌,也沒有風流的品性,更欠缺足夠的才華。自古觀念都說郎才女貌,你說我自慚形穢都好,我總之是被這純真少女看得十分別扭。 

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她眼中有一點關懷,一絲憐憫,一股柔情和一種獨特的倔強。我呼出肺中一腔重濁之氣,心想:罷了,罷了!我再多想也是枉然,多花心思也是作無用功,至今以後都是見步行步算了。不錯,她眼波流轉,軟化了我的心。 

那種沮喪實在是難以形容,那種怦然心動又溶入心底。我想和她道歉,說出我一直以來的機心,又想不顧後果,不顧一切,給她一個擁抱或是像偶像劇般吻下去,盡訴我對她深切的愛慕。 



「怎麼會呢?有點肚子餓而已。」我一緊張,便會用書面語掩飾。 

「好,不過畀錢入得嚟溜多一陣先啦。」看來她真的很喜歡冰上的體驗。 

所以我們繼續慢慢沿冰池邊溜滑。我有略加指教,但是一直都以禮自持。我沒想過吃她豆腐,像其他情侶般牽著她的小手。我也沒有拋下她一人,自顧自的賣弄我的經驗和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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