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個展喺倫敦泰特現代藝術館舉辦,小鎖站喺巨大純白展廳入面,感覺又興奮又緊張。廳外有人龍排到出口,觀眾都為咗親眼見證呢位傳說中「畫語者」帶嚟嘅奇蹟而嚟。牆上一幅一幅畫作,熾熱嘅燈光將佢哋嘅紋理、色彩同故事照射得一清二楚。每一幅都係小鎖人生其中一個章節,每一筆都藏住佢曾經嘅掙扎、困惑同成長。

佢一路行一路回想,最初一幅油畫《星鎖》,個時候佢仲係個愛幻想嘅細路女,將夜空幻想成無限嘅可能。展覽場內好多人企喺畫作前面細心凝視,有外國觀眾,有本地嘅收藏家;有啲新晉畫家仲捧住筆記本,將自己認為重要嘅細節一一抄低,彷彿喺場內肅靜嘅氣氛中,每個呼吸都變得緊張。

最受矚目嘅新作品《畫出自己》,一幅巨大嘅自畫像,畫入面小鎖從畫布冒出半身,眼神明亮,周圍被混沌色彩包圍——呢啲色彩其實每一筆都蘊含住佢對過去「畫語者」組織經歷嘅反思。有啲觀眾凝視著畫,忍唔住喃喃自語:「原來,畫家都可以將心入面最深嘅秘密同觀眾分享。」

展廳一角放咗幾張大型展板,寫明「畫語者」真相。細讀之下,原來「畫語者」最初只係一個秘密小圈子,幾十年前歐洲畫壇互相競爭激烈,幾個手執高深畫技嘅藝術家自發組成秘密組織,誓要用獨特畫風操控當時高昂嘅藝術市場。隨住時間推移,「畫語」變成一種密語,一種無聲對話:畫作不再單純係美學展示,而係賦予觀眾解讀秘密信息、傳遞情感嘅權力。

「畫語者」從來唔係咩邪惡組織。當中有過分裂、有過背叛,有人貪慾而倒台,但亦有人為理想堅守。最終小鎖用親身經歷,證明咗「畫語」唔單止可以用嚟操控市場,更可以成為一種連結人心、超越語言限制嘅共鳴。





展館設計新穎,遊走其中猶如穿梭一條時光隧道。每件作品旁邊仲有小鎖手寫嘅創作札記,有啲記錄咗佢夜裡失眠尋找靈感、又有啲係佢遇著挫折嘅自省;甚至有一兩段係佢同曾經敵對嘅「畫語者」成員書信來往。「畫語者,其實只係一種意識,一種以顏色、筆觸而建立嘅語言。」小鎖筆跡決絕清晰,「畫語者」可以係敵人,但更多時候,佢代表我哋內心嘅恐懼同渴望,代表一班畫師對未來藝術同社會想像嘅共鳴。

有啲觀眾企喺展板前低頭沉思,部分青年畫家甚至喺社交平台即場直播分享觀感。小鎖留意到一位年輕男孩望住展覽最後一幅畫《未來之畫》雙眼發光,佢心入面明白,「畫語」已經唔屬於一個組織,甚至唔只屬於佢自己,而係一種可以跨越文化、語言嘅全新理解方式。

小鎖深呼吸一口氣,感受到從畫作傳遞出嚟嘅自由同解放——唔係一個舊有組織嘅束縛,而係賦予每一個人選擇、解讀、創造屬於自己藝術語言嘅新開始。

由秘密,到公開;由孤獨,到共鳴。「畫語者」變成一種世界性語言,就喺小鎖眼前、亦喺佢心中慢慢長成。

展覽廳正中央有一幅極其壯觀嘅畫布,鵝黃色燈光下顯得乾淨無瑕,白得令人幾乎唔敢靠近。相比四周已經完成嘅畫作,呢幅空白更叫人心生好奇。有啲觀眾嘗試圍住佢行圈,細聲討論:「畫家係唔係仲未畫好?定係特登咁?」





小鎖着住簡單灰色長裙,站喺畫布前面,手執畫筆,目光有神。鏡頭同手機燈光一齊閃爍,隻手略帶緊張,但語氣堅定:「今日呢幅畫唔屬於我,唔屬於任何單一畫家,佢淨係屬於大家。」佢微笑打開早預備好嘅顏料箱、畫筆同數碼繪圖板,一切都放到台上。

有人用手機直播,有人已經等唔切攞筆上手試下。一位小朋友首先踏前一步,膽粗粗喺畫布左下角畫咗一個黃色笑臉,跟住轉身望住媽媽,眼神不自覺流露出自豪。佢帶起頭之後,其他觀眾都放下戒心,有人用大膽色彩,劈一條深紅筆觸橫貫畫布中央,猶如一道裂縫,有人細細聲追問身邊朋友:「畫畫唔使批評咩?」朋友笑住話:「而家係你話事。」

年輕情侶佇足一旁,一齊畫咗未來想像入面嘅家,屋頂掃咗成片綠色,窗口畫咗兩隻白鴿。年長畫家則選擇留下一句詩句:『自由,唔問出處,只問心聲。』每一道筆觸、每一個符號,都係一段身份、一個心願、一個夢。逐漸,空白畫布上演化成一場無聲嘉年華。

有人用數碼繪圖板加咗一片星空,將畫布最頂部染藍,畫咗無數大小不一嘅光點。有小學生畫咗一架紙飛機,飛向咗畫布右上角。友情、離愁、希望、疑問,一齊湧向呢張白紙。畫布唔再係一張平面,而係不停發酵同膨脹嘅時空碎片。

小鎖凝視住呢幅集體創作,眼角掛住淡淡微笑。佢知道,畫語者語言已經發生咗根本變化——由過往單一意志同權力,到成為眾人自由想像嘅場域。現場冇人再討論「點解」要加入,而係「點樣」呈現自己;唔一定要畫得靚,重要嘅係出發點。





畫布邊緣開始擠擁,有觀眾畫唔到,竟然企喺啱啱留白嘅地方輕輕寫咗句「我嚟過——2024」。仲有學生將自己學校徽號用蠟筆畫低,留下最純真的一筆。甚至有一隊殘疾人士互相扶持,輪流喺畫布上簽名,臉上充滿笑容。

當天尾聲,呢幅畫已經改頭換面——有抽象、有具象、有問題、有答案,冇任何一個元素可以單獨定義整幅畫,但大家都喺度感受到一種溫度同連結。記者問:「小鎖,你唔驚幅畫亂咗、變得冇晒章法咩?」

小鎖溫柔回應:「真正嘅自由,就係當每個人都被聽見。」

佢站喺已經斑斕繽紛嘅畫布前,腦海響起一種前所未有嘅寧靜。自古以嚟,「畫語者」都被想像成神秘權力,但此刻,語言化作千百人筆下自由流動嘅色彩。小鎖明白到,創作,不再屬於特權,唔再屬於權威,而屬於每一個願意走上前、落下第一筆嘅靈魂。

當夜深,大家逐漸散去,畫布依然未完結——佢成為一張承載希望、夢想同記憶嘅船票,等待著下一個觀眾加添新一頁。小鎖靜靜望住呢幅「無限可能」之畫,內心堅定:真正嘅「畫語者」已經唔係一個人、一個組織,而係成千上萬條心靈交織而成嘅河流。

展覽結束後冇耐,小鎖同阿傑終於落實咗一個長久以嚟都掛心想做嘅計劃——喺倫敦東區成立「畫語者學院」,為未來培養一代又一代既不只係畫師,而係真正嘅「畫語者」。同啲傳統藝術學校唔同,呢度既唔會考「素描四大要點」,亦唔會要求學生畫得「似真」,反而教嘅係點樣聽見畫入面無形嘅細語。

學院外觀平平無奇,只係維多利亞式舊屋改裝,磚紅牆屋、爬藤蔓植物沿住外牆上到二樓。只要行入大門,馬上感受到一陣特別嘅寧靜,裡面冇半點高壓嘅氣息。每個班房牆上掛滿學生同教師合作創作嘅《未來之畫》,有啲仲未畫完,顏料仲未乾,帶有一種進行式嘅生命力。

小鎖同阿傑每日都現身學院,參與開課前嘅討論。有時兩人一齊準備教材,笑談「今日想帶大家聽邊個角色講嘢」。原來,學院最特別嘅其中一門課叫《畫中對話》,學生要學識將自己入咗去畫作,聆聽住畫入面每個角色可能講嘅話。唔少新生一開始都困惑,問老師:「畫入面啲人真係會講嘢咩?」阿傑就會溫文咁答:「有時講嘢唔一定用嘴,有時用姿勢、顏色、目光甚至空間。」





第二堂就係《未來之畫》創作工作坊,每個學生都要嘗試將心入面尚未出現嘅世界用色彩表達出嚟。有啲人畫咗理想嘅地球,綠意盎然;有人畫未見過嘅城市天空,有仲未相遇嘅朋友。每堂學習都唔止係練習畫技咁單純,而係挑戰自己感受未來,將希望、恐懼都畫埋落畫布。

第三類就係阿傑最得意嘅《視覺密碼解讀》,課堂上會播出一堆經典同現代名畫,又會用投影將學生作品放大,等大家嘗試破解每一筆、每一個細節背後藏住咩訊息。小鎖經常強調:「文字有密碼,畫都有。點解某朵花畫左喺右上角?點解主角望去窗外?全部都有佢存在嘅意義。」

不過,最神秘都最受歡迎嘅,絕對係《畫語力量與反噬》特別課。唔少學生初嚟報名以為係靈異課程,後來先知其實主旨係提醒每個「畫語者」——呢股創作力量雖然可以改變人心、一個社會,甚至歷史;但用得太盡、有心作惡、或者失去初心,畫語都可以反過來吞噬創作者。「力量大,代價都大,」小鎖一臉嚴肅咁話:「唔只要識咩可以畫,更要識咩唔可以為自己嘅慾望去畫。」

學院冇硬性考試,所有作品都會定期公開展覽,邀請家長、街坊、甚至藝術界專家一齊鑑賞。學生之間,唔少都瞓身去畫彼此入面嘅故事,有人成日會畫住競爭對手,有人樂於畫出同學未敢講出口嘅秘密。彼此鼓勵,有時感動到流淚,有時更因解讀咗某個細節而終生難忘。

學院開幕嘅第一日,小鎖喺講壇上見到一對對渴望眼神,心底莫名感動。佢響起身講:「我哋開呢間學院,唔係為咗培養畫壇贏家,亦唔係教大家畫得幾靚。我哋希望每一個走入嚟嘅人,懂得點樣用筆將自己、甚至身邊人成長同理想畫出嚟;我哋要傳承嘅——唔係技巧,而係用畫語改寫世界嘅勇氣同信念。」

台下掌聲雷動,阿傑同小鎖對望,彼此眼神都擺明話:「依家,先係真正開始。」

學院開幕嘅第一個星期,倫敦春寒料峭,舊校園角落都瀰漫住新鮮顏料同茶葉嘅混雜香氣。小鎖每日都忙忙碌碌,幫學生改畫、講故事、帶討論,但某個黃昏收工前,一封簡單舊式信封安靜咁擺喺佢辦公室門口。





信封冇寫寄件人名,只係一行細細英文字母:「To: The Painter Who Found the Future」(致:搵到未來嘅畫家)。小鎖攞起信,手指摸過封口位置,感覺略帶粗糙,紙張有一點舊時代殘餘墨香。佢輕手輕腳咁拆開,內裡紙張摺得整整齊齊,只有寥寥幾隻字,寫得非常有力:

「你畫出咗未來。」

冇開場白,冇結尾,冇署名。

但小鎖當場就知,呢封信嚟自邊個——「獨眼畫師」,佢心底最大嘅導師、最大嘅敵人,同時亦係一度最了解自己嘅人。

信下面,冇再加多一句解釋,只有一個速寫:一個戴住笠、冇露樣嘅女人,背影企喺畫架前,畫作入面咩都冇,反映住面前人一雙眼神。細細睇,原來女人其實係望住一面鏡,而鏡入面既可以係黑影、可以係自己、甚至可能係將來才會出現嘅小鎖——或者,係下一代願意接力將故事講落去嘅畫者。

小鎖坐返落椅度,輕輕將信紙放喺掌心,聞到紙張上面淡淡歲月味。佢冇即刻同阿傑或者學生講,只係一個人靜靜咁思考良久。窗外天色愈來愈暗,倫敦舊城嘅夜色將辦公室渲染成油畫一樣,牆上畫作浮現一種似曾相識嘅暖意。

獨眼畫師嘅一句話就好似一道閃電,劃過小鎖新舊交替嘅心靈。佢終於意識到,「畫語者」已經唔再係一個封閉組織、一套神秘符號或者一種只屬於少數人嘅權力。其實,佢早就散裂成為一種開放嘅意識;一種由畫師、觀眾、時代共同創造、共同延續、共同改寫嘅洪流。

每個畫筆落下嘅人物、每道交錯色彩、每句留低嘅標語,都記錄住經歷過嘅人嘅片段。昔日一切秘密、迷離、甚至勾心鬥角,最後只剩下由一雙雙陌生人手中流淌而出嘅勇氣,好似河流一樣,包容咗歡笑、眼淚、後悔、重生。





佢回想起過去一路以嚟知道或者唔知道嘅畫語者——大家都以為自己好特別、好叛逆,其實不過係世界千千萬萬個追夢人之一。只有當每個人都可以自在畫自己,甚至畫出一個未經定型、可以裝載所有人想像力嘅未來時,「畫語者」先至真正誕生。

信紙上女人背影永遠畫唔晒全貌,亦正正代表住「畫語者」無法完全界定嘅身份。
下一個畫者會係邊個?下一幅畫將會點樣?冇人知道答案。

小鎖忍唔住溫柔一笑,室內一片靜謐。佢將信紙疊好,夾進一本記錄咗學院故事嘅新手札內頁。
點解「未來」可以被畫出嚟?
大概就係因為,每一代畫師都甘願將最真誠嘅部份交給世界,等所有人都可以響畫中見到自己——亦見到隔籬陌生人、甚至遙遠未來嗰個「未見過」嘅自己。

「你畫出咗未來。」呢一句,其實係對所有畫語者嘅應許。

自此以後,小鎖知道,「畫語者」已經唔係一個組織,而係人人心中都會共鳴嘅一種意識——一種超越語言、超越身份、甚至超越年代界限嘅創造力。

夜幕漸漸低垂,泰特現代藝術館偌大嘅展廳只剩下一道溫柔嘅黃光,小鎖一個人靜靜企喺當中。展覽完結後,參觀者已經陸續離開,只係剩返畫作同佢輕輕嘅呼吸,在安靜的空間內共鳴。





佢慢慢踱步,每隔幾步就停低,細看牆上嗰啲曾經令佢輾轉反側嘅畫作。《星鎖》、《雙重圖像》、《畫語者地圖》……一幅一幅,猶如一條條時光嘅河流,由童年一直流到今日。畫中有歡笑、有眼淚、有背叛、有原諒。佢發現,每一幅畫都藏住過去某一個小鎖——紛亂、探索、疑惑、堅持,甚至係失敗。

每一幅畫都係一段旅程,一段對話,一段覺醒。

小鎖雙手垂在身側,聲音極細,幾乎係同空氣對話:「我曾經以為,我淨係被捲入一場陰謀,被命運操控。畫語者組織、獨眼畫師、藝術市場……咁多個大人世界嘅漩渦,令我以為,畫畫淨係一種生存手段或者權力工具。」

佢望一望最先完成嘅畫,有啲顫抖,但語氣慢慢堅定:「但係……我發現,原來我係第一個畫出自己嘅人。」

此刻,小鎖腦海一片清明,冇咩比得上自我認同更來得真實。
「我唔係只係一個用畫筆說故事嘅畫師。」佢語調由低轉高,喺空蕩嘅畫廊彷彿回響。
「我係畫語者。」
「我唔止創造咗新世界,我係用畫將每一個人都拉入同一個共鳴。
我唔係創造者,我係啟示者;唔係終點,我係起點。」

佢行到最中央一張尚未用過嘅畫桌前,好自然咁坐低,打開全新嘅畫紙,無懼滿室靜寂。手指觸碰住顏料盒,選咗一支最熟悉、最溫暖嘅筆。當啲顏料頭一筆沾上紙漿,空氣仿佛稍稍震動。

小鎖開始畫——

佢畫咗一個女仔。畫中女仔肩膀窄窄,眼睛雖然未完全勾畫好,但帶著小許膽怯同好奇,好似初來到呢個世界。女仔手持畫筆,面對壁前一面大鏡子——係畫中世界唯一可以「反射」內心嘅物件。

鏡子入面,倒影慢慢清晰起來。唔再係單純返照畫外個小鎖,而係一個身穿兜帽黑袍嘅女人。畫像筆觸快速但有力量:笠帽之下,睇唔清全副面容,只係一雙深不見底嘅眼。呢啲眼神同現實世界入面嘅小鎖有種隱約嘅連結,但又仿佛遙不可及。

「係黑影?係自己?定係……未來?」畫筆喺嘴角劃出一抹似笑非笑。呢一刻,小鎖終於明白,所謂「未來」從來都唔係一個確定答案,而係每一個畫語者——甚至每一個觀眾——自由解讀、敢於追問、勇於追加嘅未知領域。

佢停一停筆,抬頭睇下漫長畫廊裡自己一生的縮影。一瞬間,所有舊日愁緒、懷疑與徬徨統統化成一陣寧靜,暖暖咁包圍住佢。希冀、勇敢、溫柔、未來,全部都潛伏喺無窮顏色之中。

小鎖輕聲講:「我準備好面對下一幅畫。」

呢一刻,夜色安然、畫廊靜謐。舊作同新畫,昨日同明日——如同河流交滙,無分界限。小鎖溫柔微笑,因為佢已經明白:最重要嘅畫,永遠都係下一幅——同時都係屬於世界、屬於自己並屬於每一個「畫語者」嘅新開始。

(進擊的小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