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滅洄游篇
第二十三章
賭徒,滿注登場

​夜幕低垂,托兒所中,月光勉強透過骯髒的玻璃窗,映出室內兩個對坐在簡陋床鋪上的小小身影。
 
「阿猩,」小三角龍率先打破了沉默,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責備,「不管怎麼說,今天那樣……稍微有點過份了吧?」
 
小猩猩沒有回答,只是倔強地扭過頭
 




見他不語,三角龍姐姐嘆了口氣,聲音柔和卻堅定:「你欺負胖達,跟其他孩子欺負他,是兩碼事。那種時候,你得更強硬一點,得去保護他才行。因為……你是哥哥啊。」
 
「姐姐你一直跟女生玩,所以你不懂。」猩猩終於開口,聲音悶悶的,他索性躺了下來,用背脊對著姐姐,彷彿這樣就能隔絕所有的說教,「胖達在的話,就沒辦法擴大行動範圍。他甚麼都想跟我一起,組隊也好,探險也好……而且,跟那傢伙一隊,就會輸。」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更讓他不快的事,語氣帶上了煩躁:「那傢伙,在哭之前都會先確認姐姐你在不在哦?太嬌縱了吧,真是火大。」
 
「我覺得……正好相反。」三角龍輕聲說。
 
「哈?」
 




「不管你對胖達做了多過分的事,」姐姐的目光彷彿能穿透他的背影,「到了下次吃飯的時候,他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好像甚麼都沒發生過。那孩子,他既不討厭你,也不恨你。他甚至以為……兄弟就該是這個樣子。」
 
她的聲音變得更加輕柔,卻像錐子一樣扎進猩猩的心裡:「對甚麼都能原諒的胖達,撒嬌的人……不應該是阿猩你嗎?」
 
「哥——哥——!!!」
 
充滿活力的呼喊聲像一顆炮彈,驟然擊碎了室內略顯沉重的氣氛。熊貓「嘭」地一聲推開房門,興沖沖地舉著手,一隻漆黑油亮、長著威武大顎的甲蟲正在他掌心爬動。
 
「快看!紗窗上有隻大鍬形蟲!!蟲籠呢?蟲籠放哪裡來着?」
 




猩猩「唰」地坐起身,一把奪過熊貓手中的甲蟲,看也不看,手臂一揚,就將那隻還在張牙舞爪的巨扁鍬形蟲從窗口扔了出去,劃過一道弧線,消失在夜色裡。
 
「我的……巨扁鍬形蟲!!啊——!!!!」熊貓的歡呼瞬間變成了慘叫,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失落。
 
「吵死了,睡覺!」猩猩惡聲惡氣地吼了一句,再次重重躺下,用被子蒙住了頭。熊貓委屈地癟癟嘴,但在姐姐眼神的安撫下,還是乖乖爬回了自己的小床。
 
深夜,當所有孩子的呼吸都變得均勻綿長,確認連姐姐都睡熟後,猩猩卻悄悄睜開了眼睛。他像個經驗豐富的小偷,無聲無息地從枕頭下摸出一個沉甸甸的存錢罐。藉著微弱的月光,他將裡面的硬幣一枚一枚地倒在床單上,小心翼翼地數著。
 
「十……二十……差不多一百塊就行了吧……」他低聲嘀咕著,將數好的錢重新塞回去。
 
做完這一切,他才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重新躺好,望著天花板上斑駁的污跡,腦海中浮現出那顆沉入溪底的彩球。
 
(那個球……是甚麼顏色來著?)他努力回憶著,卻只記得是一團模糊的彩色。(算了……甚麼顏色都行吧,反正……是個白痴。)
 
帶著這個念頭,他終於抵擋不住睡意,沉入了夢鄉。




 
然而,安寧並未持續多久。
 
「阿猩……阿猩!!快起來!!」
 
「阿猩——!!!」
 
粗暴的搖晃和急切的呼喚將他從深沉的睡眠中硬生生拽了出來。猩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他瞬間清醒,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一個外形酷似夜蛾正道、卻通體純白、質感如同粗糙人偶的「存在」,正一手緊緊抓著淚流滿面、渾身顫抖的三角龍姐姐,另一隻手則牢牢地抱住了他!
 
「爸……爸爸!?」猩猩驚駭地叫道,聲音因恐懼而變調,「為甚麼!?這是哪裡!?」
 
姐姐只是不停地流淚,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猩猩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他猛地環顧四周,卻發現唯獨少了那個圓滾滾的身影。「胖達呢!?」他急聲問道。
 
白色人偶——或者說,擁有夜蛾外形的某種存在——用那毫無波動的語調回答:「跟胖達告別了。」
 
「為甚麼!?」猩猩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瞬間惱怒起來。
 
「沒有為甚麼。」
 
「到甚麼時候!?」
 
「永遠。」
 
「永遠」這兩個字,像兩把冰錐,狠狠刺穿了猩猩幼小的心靈。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哭腔的、他無比熟悉的呼喊聲,從他們剛剛離開的托兒所方向遠遠傳來。
 
「哥哥——!!姐姐——!!!」




 
「哪裡!?在哪裡!?」那是胖達的聲音,充滿了找不到親人的驚慌與無助,已然帶上了嚎啕大哭的前兆。
 
「胖達!!!」猩猩心如刀割,奮力掙扎起來,「放開我!!!」
 
「不行。」白色人偶的手臂如同鐵箍,紋絲不動。
 
「那傢伙一個人是不可能活下去的吧!!!」猩猩嘶吼著,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他語無倫次地數落著弟弟的缺點,彷彿這樣就能證明他們絕不能分開:「他跑得又慢!不論是打遊戲還是踢足球都很差勁!有時候還會尿床!!那傢伙……沒我在不行的!!那傢伙幹甚麼都不行,我不能……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他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小的身體因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而劇烈顫抖。
 
白色人偶沉默了片刻,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似乎在審視著他崩潰的靈魂。然後,它用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語氣說道:
 
「……不是的,阿猩。」
 




「被丟下的……是你們兩個。」
 
猩猩愣住了,淚眼模糊地抬頭:「蛤?」
 
「送他走吧。」白色人偶的聲音裡,似乎夾雜了一絲極淡的、屬於夜蛾本人的,名為「不忍」的情緒,「你是哥哥,對吧?」
 
三角龍姐姐早已哭得蜷縮起來,幾乎昏厥。
 
「但是……對!球!!」猩猩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激動地喊道,「明天我要去買……我們也是……沒有那傢伙的話……你看……一直以來,都是他替姐姐,對店員大聲說『謝謝』的……我們也是……哇啊——!!!!」
 
邏輯徹底崩潰,言語無法承載那洶湧而出的、與弟弟靈魂相連的情感。他再也說不出任何話,只能發出一聲彷彿源自靈魂被撕裂的、最原始最絕望的痛哭。
 
那哭聲,穿透了回憶與現實的屏障,與此刻的絕境遙相呼應。
 
……
 
畫面驟然切回到現實中。
 
在瀰漫著焦糊味與血腥氣的碼頭,鹿紫雲一冷漠地俯視著他的「戰利品」——熊貓的軀體幾乎被徹底摧毀,僅剩下一顆殘破的頭顱孤零零地滾落在地,與散落一地的棉花和凝固發黑的血跡混在一起,構成一副淒慘而詭異的畫面。
 
「沒有得分……」鹿紫雲一像是確認般自語,語氣裡聽不出是讚賞還是失望,「也就是說,還沒死透嗎?」他微微蹙眉,盯著熊貓臉上那混合著痛苦、卻又帶著某種奇異堅毅的表情,「熊貓的表情……還真難懂啊。這樣可不行。」
 
他隨意地用手中的長棍,像戳弄一件垃圾般,戳了戳那顆頭顱:「趕緊交代吧,宿儺……到底在哪裡?」
 
長棍的尖端挑起頭顱,讓它像某種勝利的旗幟般豎立在棍子上。出乎意料,那頭顱的嘴唇竟然微微顫動,發出了細若游絲、卻清晰無比的声音:
「抱歉啊……熊貓的,口風……很緊的……」
 
鹿紫雲一的眼底,最後一絲耐心終於耗盡,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凝聚。
 
「這樣啊……」他緩緩舉起長棍,對準了頭顱的核心,「那就讓你……再也開不了口吧!」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
「轟!!!!!!」
 
一股傾天覆地的咒力,如同決堤的洪流,毫無預兆地從側面狂湧而來!其威勢之猛,甚至讓落腳的那個沉重集裝箱,如同被無形巨掌拍擊,瞬間扭曲、壓扁
 
鹿紫雲一瞳孔驟然收縮,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名為「震驚」的神色。他猛地轉身。
 
只見煙塵瀰漫之處,一個身影傲然屹立,周身環繞的咒力濃稠得如同岩漿,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來人扯著嗓子,用一種玩世不恭卻又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大吼道:
 
「喂!!!是不是變瘦了點啊!!!熊貓!!!」
 
絕境中的熊貓頭顱,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了微弱的回應:「秤……!!」
 
鹿紫雲一看著這位不速之客,感受著那前所未見的龐大咒力,他臉上震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找到獵物般的、極致的興奮。嘴角勾起一抹狂熱的弧度,他朗聲回應道:
 
「喂!可別讓人……興奮過頭了啊!」
 
來者,正是剛剛在領域之中,抽中了「大獎」,渾身咒力澎湃如海潮的——秤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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