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點進入正題好不好?說了那麼久還未說到今晚發生什麼事。」阿琪抱怨道,她對我說故事總是先說一大堆背景資料的作風已經感到厭倦。「好端端的說什麼商場的方經理?跟你接下來的故事有關嗎?」

   「沒有呀,只是妳問我剛才做了什麼,我就由我中午出門前,最後一次跟妳聯絡開始說起,這樣比較完整嘛!」

   「好啦,快點說下去。我好睏喔,明天還要上班。」她故意大聲打個呵欠。

  我看一看時鐘,原來已經過了一點。

  「原來這麼晚了,妳要不要先睡覺?明天我再跟妳說。」其實我也有點睏,一中斷說故事的模式,積壓的疲憊就一下子湧了出來,恨不得立下掛上電話,好好睡上一覺。





  「不要,我要現在聽。」她想了一想,又補上一句:「要是我中途睡著了,改天再提示你從哪裡開始說下去吧。」

  我苦笑,深吸一口氣,又繼續說下去。



  平常我們做節大約六點就會開始吃飯。我看一看手錶,已經快要五點。算算時間,從時代廣場到黃大仙,也差不多該出發。

  地鐵還是一樣擠擁,尤其是金鐘站轉車月台,長長的人龍,走慢半步的話,連車門都看不著就錯過一班列車。





  使勁擠上車是一重挑戰,努力不被後面擠上來的乘客壓倒,又是另一重考驗。

  太子、九龍塘的乘客如狼似虎,配備手推車作攻防用具的人,更是敢於曝露在陽光底下的冷血殺手。

  你只能祈禱它撞上你的時候,並非碰巧正穿著涼鞋或拖鞋。

  不過我沒有太多這樣的經歷。妳曉得,我多半喜歡躲在兩卡車廂中間那條通道。

  那些手推車總是停在車門前的扶手附近。大概是為了方便下車,然後繼續衝刺吧。





  我站在那條通道裡,舒適地倚著其中一面「牆壁」。閉上眼,雙手交叉胸前,身體隨列車行駛的快慢轉向而擺動。

  睜開眼,便到了黃大仙。



  電梯門打開,我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手持一炷香,彎腰插進門前的香爐之中。

  「喂!那麼早?」我大聲打招呼,上前拍拍他的肩膊。

  「是你太晚,都快要開飯了。你剛才幹什麼啊?」他咧嘴笑道,用手背輕拍我胸膛。

  「見客啊。累死了。你怎麼在這裡?不用幫忙煮飯嗎?」

  這是我的大表哥張家豪,雖然比我大九年,但我們從小玩到大,彼此間的感情並未因年齡差距而有所窒礙。





  或者說,我的大表哥很擅長應付我這個年齡層的「小孩子」。

  「有傭人啊,而且差不多都搞定了。快點進來吧,就差你一個而已。」大表哥拉開鐵閘,我隨著他步入屋內。

  一進門,便看見客飯廳的中央已擺出一張長檯,大部分菜餚亦已端上,一碟一碟幾乎舖滿整張長檯。菜餚之中少不了白切雞、燒肉、蒸魚、冬菇、生菜這幾味,絕不會缺席每一次做節。

  扯遠一點,這幾款菜當中,我最愛蒸魚。

  白切雞跟燒肉都是拜神時用的,曝露在空氣中那麼久--先不論衛生問題--必然放到涼掉。燒肉還可以小炒幾下回溫,但白切雞一旦蒸得久了,雞皮便由金黃色變成灰黑;若只蒸數分鐘,多肉的部份如雞髀等,則一半熱一半冷,口感更差。至於冬菇和生菜這些素食,對於我這隻食肉獸來說,永遠稱不上是最愛的食物。

  蒸魚是眾多道菜中最特別的一道。它必然是最後出場的主角,因為蒸魚得趁熱吃,才能吃出它的鮮味。它從霧氣騰騰的蒸鑊中傲然升起,再灑上滾燙冒煙的熟油,配搭鹹中帶甜的豉油,光是擺在桌上、散發出陣陣鮮香味,經已令口腔自動分泌大量唾液,舌頭亦準備與滑溜彈牙的魚肉進行最親密的接觸。

  除了因為它真的很好吃之外,我最愛它的傲氣。堅持一定要最後出場的那股傲氣。





  「外婆,姨母姨丈,舅父舅母。」我依次打招呼。

  除了我跟大表哥,其他人基本上都已圍著長檯坐好,雖然有一個人坐了下來仍在手舞足蹈。

  「喂,威仔!你這樣動來動去,不怕燙傷或摔倒嗎?」我對著那團小胖球說道,他正拿著兩個卡通人物模型--一隻紅色獵豹和一隻藍色大猩猩--在空中互相廝殺。

  「不怕,我可以在空中翻筋斗。」威仔一邊說著,一邊轉動手上的模型公仔,讓他翻了一個筋斗。

  威仔是舅父的獨生子,也就是我的表弟。今年應該九歲還是十歲?我也記不清楚。

  這個年齡的小孩子通常都比較胖,特別是一個家族裡最小的那個小孩。待會你就知道原因了。

  「好了,先把玩具收起來。表哥來了,我們就要開始吃飯啦。」舅父伸手拿去兩個模型公仔,威仔呆了一呆,然後頭轉過來朝我嘟起嘴,彷彿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我。

  我聳聳肩,走向留給我的座位坐下。





  「怎麼那麼晚呀,傑仔?」外婆大聲問道,嘴巴張得大大的咧嘴笑著。

  「工作啊,外婆。」我也中氣十足地回答。

  「那麼勤力啊?待會吃多點吧!」外婆哈哈笑道。

  外籍傭人捧著盛了一尾清蒸石斑的橢圓形鐵碟,口裡嚷著「小心」,從廚房慢慢步近長檯,然後穩穩地將鐵碟放在檯的中央。

  「好,人齊了,吃飯吧。」好幾個長輩同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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