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隊情緣: 尖沙咀的夜景與閨蜜心事
下班時間一到,方詠彤幾乎是逃離了那股充滿雄性荷爾蒙與喧鬧氣息的辦公室。她搭乘地鐵來到尖沙咀,當「Aqua」餐廳那標誌性的無敵維港夜景映入眼簾時,她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才稍微放鬆下來。「點啊,我哋西九龍女神,今日塊面黑過鑊底喔!」一聲輕快的調侃從身後傳來。詠彤回頭,只見她同期入職的兩位好姊妹——元朗警區反三合會行動組高級督察潘穎欣,以及公共關係科督察謝雅雯,正笑吟吟地看著她。「仲講?俾個周子豪氣到爆血管啊!」詠彤一邊坐下,一邊沒好氣地抱怨。落地窗外是璀璨的維港夜景,霓虹燈飾如同鑽石般灑滿對岸港島,與她內心的煩躁形成鮮明對比。「又係佢?講嚟聽下。」雅雯溫柔地遞過餐單,她是公關科的形象顧問,永遠一副優雅淡定的模樣。詠彤呷了一口冰水,開始連珠炮般數落:「你哋話啦!朝早九點未到,已經同班麻甩佬開緊PS5,FIFA聲、粗口聲此起彼落!成日著到日式潮童咁,對黑鞋好似唔使換咁,重要係辦公室大講鹹濕笑話!你話,似唔似一個高級督察?」穎欣性格爽直,在元朗反黑組見慣三教九流,她聽罷哈哈大笑,壓低聲音說:「大小姐,你唔好睇小佢啊。你知唔知佢老豆老母係邊個?」「知啲唔知啲啦,前高層嘛。」「前助理警務處長啊!周浩瀚同林綺玲,以前响警隊係隻手遮天嘅人物。」穎欣用叉子指了指窗外,彷彿在指點江湖,「我聽元朗D老鬼講,唔只佢父母,連現任『一哥』劉傑輝處長,同我哋西九龍總區指揮官蕭永康助理處長,都係子豪個『契爺』嚟!你話,佢背景硬成咁,响西九龍唔係橫住行咩?」詠彤頓時語塞,拿著水杯的手頓了頓。難怪他在辦公室可以如此肆無忌憚,連張總督察和兩位警司都對他如此包容。一種混合著不屑與些微失落的情緒湧上心頭。「唔怪之得啦,」她冷哼一聲,語氣帶著諷刺,「原來係個『警隊太子爺』,靠父蔭嘅二世祖。我仲以為佢真係有咩過人本事,先破案率咁高添。」「喂,咁又唔好咁講,」雅雯客觀地補充,「佢份人係玩世不恭,但破案嘅能力同拚勁,係總區入邊有目共睹㗎。我哋公關科有時都要靠佢快手破案嚟做靚個頭條。」「總之呢!」詠彤斬釘截鐵地宣告,像是在說服自己,「我同佢呢世都係火星撞地球。我方詠彤,寧願呢世孤獨終老,都絕對!唔會!嫁俾咁樣一個周子豪!」她的聲音不大,但在悠揚的餐廳背景音樂中,卻顯得格外清晰而用力。窗外的維港,一艘天星小輪緩緩駛過,見證著這個在氣憤中立下的誓言。此時,侍應送上精緻的料理,但話題的中心,始終繞不開那個穿著全黑Nike波鞋、梳著中分頭、耳環閃閃的煩人身影。飯後,三位女士在尖沙咀街頭道別。穎欣跳上自己的小車揚長而去;雅雯的男友駕車來接。詠彤婉拒了姊妹送她一程的提議,獨自走向彌敦道的地鐵站入口。她雖然擁有私家車和電單車的駕駛執照,但除非工作需要,她更喜歡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混入下班的人潮中,聽著周圍陌生的喧鬧,讓她有種脫離警隊身份、回歸平凡的片刻鬆弛。她站在月台上,看著隧道深處漸亮的車頭燈,腦海裡卻不自覺地浮現周子豪那輛黑色的豐田Prado,以及他談起駕著電單車兜風時,那副神采飛揚的模樣。「痴線,無端端諗起佢做咩。」她搖搖頭,把那個身影甩出腦海,快步踏進了駛來的列車車廂。列車在黑暗中疾馳,而她並不知道,命運的齒輪,早已開始轉動。那個她發誓絕不嫁予的男人,將以一種她從未想像過的方式,強勢地闖入她的生命,改寫她所有的預設與堅持。「唔好咁勞氣啦,食件和牛先。」謝雅雯溫柔地打圓場,將一碟精緻的燒物推到詠彤面前。她作為公關科督察,最擅長緩和氣氛,同時也擁有極佳的情報觸覺。她若有所思地眨眨眼,說:「不過講開又講,我記得好似睇過資料,你同子豪,係同一年喺香港大學畢業㗎喎?佢讀法律,你讀英國文學,對嗎?」「係又點?」詠彤叉起一塊牛肉,語氣依然帶刺,但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咁就啱嘞!」潘穎欣立刻來勁,身體前傾,像發現新線索一樣興奮,「我仲聽講,當年港大冰球隊好威水,個隊長就係周子豪!佢帶隊贏咗大專盃,重成日代表港隊出國比賽,風頭一時無兩㗎。你哋同校同年,無理由唔知呢個風雲人物掛?你嗰時係唔係已經識佢?」「唔識!」詠彤的回答快得幾乎像條件反射,聲音也陡然提高了八度,引來旁邊食客側目。她意識到自己失態,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用平靜的語調補充,但緊握著叉子的指節卻有些發白:「我點會識佢?我讀文學,佢讀法律;我喺圖書館溫書,佢喺冰球場打架。根本係兩個世界嘅人。再講,嗰陣成日聽到佢個名,乜嘢『法律系天才』、『冰球場王子』,哼,咪又係一班女仔盲目吹捧出嚟?我見到佢咁張揚嘅人都係調頭走啦。」她說得斬釘截鐵,彷彿要將任何可能將她與周子豪聯繫起來的蛛絲馬跡都徹底斬斷。但雅雯卻捕捉到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不自然,以及那句「見到佢都調頭走」背後隱含的、她確實「見過」他的事實。雅雯與穎欣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穎欣鬼馬地笑起來,用筷子指著詠彤:「哇,反應咁大?唔通……你哋當年有啲咩過節?係唔係人哋當年追過你,然後你拒絕咗,因愛成恨所以而家先睛佢唔順眼?」「潘穎欣!你收聲啦!」詠彤臉頰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不知是氣的還是別的什麼,「我同佢一!啲!關!係!都!無!總之,以後唔好再將我同佢擺埋一齊講!」她狠狠地灌了一口冰水,試圖冷卻內心那股無名火。窗外的維港夜景依然璀璨,但她卻覺得有些煩躁。為什麼一提到他,自己就會如此失控?那個像Tom and Jerry裏面永遠抓不到貓的老鼠一樣煩人的傢伙,那個在大學時代就聽說過他各種風流軼事的傢伙……她用力甩甩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拋開。雅雯適時地轉移了話題,開始聊起最近上映的電影。但「周子豪」這個名字,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詠彤的心裡漾開了圈圈漣漪,久久未能平息。她沒有說出口的是,很多年前,在港大那個燈火通明的冰球場館裏,她的確偶然見過一次周子豪比賽。那時他穿著厚重的護具,滿場飛奔,汗水在燈光下閃閃發光,一個漂亮的射門後,他興奮地摘下頭盔,露出那張俊朗的臉和燦爛的笑容,全場歡呼。而她,只是路過,在喧鬧的人群外圍駐足了片刻,便抱著書本默默離開了。那只是青春歲月裏一個微不足道的碎片,早已被遺忘在角落。直到今天,被姊妹無意中提起。「無聊。」她在心裏對自己說,將最後一口食物吃完。然而,有些種子,一旦被不經意地翻出土壤,便會在心底悄悄等待發芽的時機。而命運,最擅長的就是將人們自以為毫無交集的平行線,巧妙地編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