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打開,裡面只開了壁燈,看來老婆和兒子都睡了。
 
他看看手錶,原來已經一點多,也難怪家裡烏燈黑火。
 
雖然他不想吵醒兒子,但看到兒子房門半開著,他也難掩愛子之情。從門隙望進去,只見他的老婆伏了在床邊睡著,房間裡擺滿兒子喜歡的高達模型,即使他只有七歲,但做模型的工藝卻非常的好,房裡幾十個模型都是黃國樑自己一手一腳的組裝出來。
 
行動不便的他,就只能在床上專心一意的玩模型。
 
金毛輕輕喚醒愛妻:「老婆,回房睡吧。」
 




「老公……你,你的臉怎麼了?」看到金毛臉上的傷痕,黃太太立即睡意全消:「又是那幫人做的嗎?」
 
「沒事……你看,我幫國樑拿到兩瓶新藥了……教授說可以幫他減輕痛楚的。」
 
可能金毛興奮過度,他們對話的聲音把睡得正甜的黃國樑吵醒了:「爸爸,你回來了?」
 
「國樑,我們吵醒你嗎?」金毛緊張的走到床邊。
 
「不是……」
 




「你今天覺得怎樣?」
 
「很不錯,媽媽整天都陪著我弄模型,你看……」國樑興高采烈的把床邊的高達模型拿過來:「爸爸你說漂亮嗎?」
 
「漂亮……很漂亮……」金毛的淚水蘊釀在眼眶,續說:「爸爸給你找來新藥,國樑很快就沒事了。」
 
「真的嗎?可是醫生叔叔說如果沒有找到合適的腎給我,我就會死掉……」國樑嘟起嘴。
 
「不是的,現在爸爸找到的這種藥很厲害的,只要吃了的話,國樑就會像高達一樣,那麼強壯,到時候爸爸帶你去日本玩,好不好?」
 




「真的嗎?」
 
「嗯……真的!」金毛強忍著淚,他明知國樑的病情很難有轉機,但又不想毀兒子的希望,只能說些謊話來哄著他:「那麼,現在國樑乖乖的去睡覺,明天要繼續努力,好不好?」
 
「好!」
 
金毛輕輕把門關上,然後埃在門邊痛痛快快的把眼淚擠出來。
 
他抱著老婆,痛苦的道:「我盡力了,我盡力了……但每次看到國樑我的心也很痛……我真沒用!」
 
「沒事的……老公,國樑會沒事的……」
 
「如果不是那天我大意,沒有好好牽著國樑的手,他也不會衝出馬路……是我沒用……是我的錯!」
 
黃太太撫掃著金毛的背,安慰:「這件事你也不想的……不要太自責……現在你需要好好的洗個澡,再睡一覺。國樑的事就由我這個做太太的去操心,知道嘛?」




 
這一晚,是金毛最內疚的一晚。
 
赫爾墨斯有一個奇怪的習慣。
 
他喜歡在任務前夕,收藏在櫃裡的愛刀拿出來擦拭。
 
雖說是愛刀,但卻不是甚麼「村正」、「屠龍」、「雪飲」……只是一些手工比較精細的名家制小刀而已。
 
赫爾墨斯從不會讓這些愛刀飲血,他覺得塵世間,沒有任何人的血值得讓這些愛刀品嚐,他之所以愛用刀,是因為他覺得刀比鎗更有感情。
 
一把好刀,是擁有靈魂的。刀匠一心一意的打磨,每一吋刀身都充滿刀匠的汗水,是充滿人性的作品。
 
赫爾墨斯用白布輕輕擦拭刀身,那亮麗無垢的刀身清晰地映照出他若有所思的臉。
 




赫爾墨斯走進廁所,望住鏡中的自己,腦海浮現出好幾十個刺殺畫面,手中不斷把玩著小刀。
 
對他來說,他的刺殺任務絕無第二次機會。他不像阿波羅那般會使用狙擊鎗,即使阿波羅對目標開的一鎗打失了,只要短時間內能及時鎖定目標再扣下扳機,目標的頭上依然會被轟出一個大洞,任務依然能完成。
 
然而赫爾墨斯的情況卻相反,他是個飛刀能手,這也意味著,他的攻擊範沒阿波羅的遠,他必須在目標的視線範圍內下手。
 
換言之,如果赫爾墨斯失手的話,他的情況就九死一生。
 
記得由第一次任務至今,他也從沒失手過一次……至於上次李偉民任務被那督察抓到,是雅典娜B計劃的一部分。
 
沒有十足把握,赫爾墨斯是絕不會做的。每次出手,也務求將對手置之死地。
 
他並不喜歡像波塞冬一樣折磨目標,將對方一條一條肋骨打斷,又或是在他們的大腿上插上鐵棒,再慢慢把他們電死……
 
赫爾墨斯覺得將要被殺的目標也是人,雖然他們已沒有存在的價值,但也應該為他們存在過而致最後的敬意。




 
因此,每一個死在赫爾墨斯刀下的人,大多也不太痛苦,都是一擊斃命的。
 
這晚雨下得很大,雷聲隆隆作響,彷彿在告訴人們將有大事發生。
 
這時候,袋中的電話響起,赫爾墨斯趕緊接聽。
 
「準備好了嗎?」另一端是聲音柔軟得令人發麻的雅典娜。
 
「一切已準備就緒。」
 
「這次沒有時間限制,今晚之內把完成任務就行,時間地點由你決定。不過,老頭子有一個要求。」
 
「是甚麼?」
 




「他不希望像上次般把事情鬧大。」
 
「沒問題。」赫爾墨斯道:「宙斯有『口信』要我帶過去嗎?」
 
「有……」雅典娜娓娓道來:「老頭子要你跟他說……『不要對抗命運』」
 

 
在金毛家裡,充斥著一股說不出來的不安。
 
金毛正伏在兒子床邊,臉上掛著一副強顏歡笑的臉容;站在旁邊的黃太太卻早已哭成淚人。
 
而躺在床上的黃國樑,他的嘴邊佈滿血絲,床邊一灘鮮血還溫著……黃國樑的眼眸也開始反白。
 
「國樑……別睡……你看,我買了新的模型給你……你看喜不喜歡?」
 
黃國樑用力張開眼睛,他沒有哭,也沒有大呼小叫……竟然撐起笑臉,用染滿鮮血的手,拿過模型,氣若游絲的說:「這不是最新款的高達嗎……爸爸……我很喜歡……咳咳!」說到最尾他還是撐不住,又吐出一口鮮血。
 
「國樑!」金毛傷心欲絕,看著兒子飽受煎熬,自己卻無能為力。
 
金毛終於哭了出來,他撐在床邊,眼淚接連落下,但這時候,國樑竟伸出手,為金毛抹去眼淚:「爸爸……你為何哭了?你做錯事了嗎?」
 
金毛哭得更厲害,道:「爸爸錯了……爸爸做錯了……」
 
「別哭了爸爸……你看……」黃國樑舉起軟弱無力的手,指住遠方桌上的兩小藥瓶,續說:「我把一瓶藥丸吃光了……很快我就會把剩下的都吃完……到時候,爸爸你要帶我去日本玩……咳咳!」這次他更嚴重,吐出的血掩也掩不住,害得他要直接吐在床邊。
 
「好好好……你想去哪我都帶你去……」金毛撫順黃國樑的胸口,但他深知已為時太晚。
 
黃國樑躺了下來,道:「爸爸……我很睏……很累……」
 
金毛焦急起來,道:「別……別要睡……孩子,不要睡!」
 
怎料,黃國樑瞇起眼睛,露出一個充滿稚氣的笑容:「爸爸……別哭了……」
 
「國樑,別睡!千萬不要閉上眼睛!不要!」金毛接近失去理性,狂喊。接著道:「叫救護車!」
 
黃太太這才醒覺起來,狂奔出去打電話。這時候,黃國樑的手搭在金毛的手上,道:「爸爸,這個模型我很喜歡……但我不能完成了……我很痛……很辛苦……」
 
「沒事的……沒事的!叫救護車了嗎?」金毛呼喊,眼淚猶如泉湧般溢出:「沒事的,國樑……一切都會沒事的!」
 
黃國樑窩心的笑了,眼角泛起淚光,他的視野很快被一陣白光所取替,緊接著就是一陣黑暗。在昏厥前,他用盡最後一口力氣,細語:「對不起,爸爸……」
 
他閉起雙眼,手中抱著的模型從掌心滑落,房內一切都靜止了。金毛宛如失去知覺的機械人一樣一動不動,看著床上緊閉雙眼的兒子。
 
「砰!」模型從黃國樑手上滑到地上,盒子染滿他的鮮血。被這一嚇,金毛才回過神來。
 
「國樑──!」
 
「轟隆!」突如其來的一聲響雷,打破了晚上的寂靜。街上的人依然笑得歡愉,卻不知背後有人為喪子而傷心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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