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 我是一個屯蘭煤礦打工的礦工, 我是負責地底運煤和補給的。我今日想同大家分享一下煤礦的故事。
屯蘭煤礦, 原本是一個知名度不高是小煤礦, 但是在2月22號之後, 他變得全國知名。並不是因為他產煤量好多高,而是他在2月22號的凌晨2點發生煤氣爆炸。
當時我被困井下200多米, 非常幸運地, 我在半日後就獲得營救。
當晚我突然聽到一聲巨曫, 然後我回頭就再看不到路了, 原因很簡單, 整個地洞已經移了位。我獨自一個被困在地底。
當時我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
或者你們平時生活在城市中, 不知道地底的世界是怎樣, 作為內行人, 我知道自己的生存機率是如何的低。
正常來說, 頭半日, 地面主管知道出事了, 會估計下意外的規模, 小的死了幾個人就賠錢了事, 大的就先封鎖消息, 再通知老板。之後幾日, 老板會給錢地方政府疏通, 以免事情被傳媒放大。這樣算上這幾天通報的時間, 在沒有活水活空氣的地底, 已經死上百人了。
大事化小, 小事化無, 一層接一層的情報通報, 這不就是我們中國人一貫的處事方式嗎?
在開始被困的時侯, 我找個地方坐底,脫下頭盔便小休, 因為原本的工作已經令我不勝負荷, 難得監工不在場, 我當然要休息一下。開始時我的心情很平靜, 或者你們會好奇, 為甚麼我會這麼冷靜。我的答案是, 這是每個礦工都應有的心理準備, 每個礦工在落井前都有了出事的心理準備。幾乎每個轉工過來的人, 都是因為上一個煤礦出了事倒閉而轉工的, 每個星期都有人斷手斷腳。
這裡的生活你們這些靠筆生活的能想像嗎?




日本侵華很恐怖嗎? 911很恐怖嗎?經濟大倒退很恐怖嗎?
我不清楚甚麼才是恐怖, 因為我每天都面對著死人, 殘廢。
我不清楚甚麼才是光輝, 因為在地底, 一條人命只值2000元。
居住在城市的邊緣, 工作在地底的黑洞, 這就是礦工的生活寫照。
 
但爆炸之後半天,我開始抱怨,我開始變得害怕。我見到在座有幾位開始笑了,你們或者會猜我始終是個怕死的人。我跟大家說, 我不是, 我不是在害怕死亡, 我是在害怕我會收少了錢。因為我死了, 我老婆只會收到2000元。但我傷殘的話, 我可以領更多的錢。
我不害怕家中的爺爺沒有兒子送終,但我害怕他沒錢養病。
我不害怕我的小孩沒有爸爸陪玩, 但我害怕我的小孩沒錢讀書,
我更害怕的是我的孩子長大後會做一個礦工。
因此, 我開始努力生存,找個最舒服的姿勢睡下, 保存自己的體力。我重新戴上了頭盔, 以免被落石擊暈。我找回了鎬子,在聽到救援聲時毃打牆壁給救援人員聽。




即使我很缺氧, 我不敢大口吸氣, 因為我怕會清耗氧氣。
即使我很不舒服, 我不敢大幅擺動, 因為我怕會消耗體力。
即使我很睏, 我不敢睡覺, 因為我怕會一睡不起。
最後我忘記了過多久,終於我獲救了, 當我重新踏出了地面。你們猜想我第一件做的事是甚麼?
是大力吸入來自外面世界的清新空氣嗎?
是大力飲上一口新鮮的活水嗎??
是大力唷上一口乾淨的面包嗎?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 走到認屍區找人, 我要找的是我的表弟, 李英秀。
過了不久, 我找到了他的屍首, 我不多說話, 就拖著他的屍體去問主管拿錢。我放低屍體, 就伸手去接主管的二千元。但當我接過那疊掩口費時, 我想通了, 我知道我不能再麻木, 再沉默下去了。我知道這裡有記者, 我必須去發聲。我必須將埋藏在地底100呎下公義的事情公諸於世。
今次的意外, 並不是意外。




今次的意外, 是礦洞一早已經出現結構性問題, 某幾處地點通風不夠快。
但礦主漠視危險, 堅持要開採下去, 所以出現氣體積聚,爆炸是早晚的事。
我是首先發現結構問題的礦工, 當晚我上回地面後就去找主管問清楚,
但結果最後我當日的人工多了500元, 這件事就沒人再追究下去。
在座各位說我是一個罪人。
沒錯,我充滿著罪惡。
我為了錢, 放棄了公義。
我為了錢, 放棄了良知。
我甚至為了掩飾那不義的500元, 我當晚等大伙子都去澡堂後才偷偷把錢收好在床下。
 
即使我是罪人, 我今日仍然要站出來,去講出事實,
我要給公眾, 給死去的礦工, 給我心中的公義一個交代。
我要揭發這裡有不少來自人口市場的童工。
我要揭發這裡的黑工數目佔了礦工一半。
我要揭發這裡的水污染報告都是收買政府官員得來的。




我要揭發這裡食宿值100,但人命只值2000
我,李思秀, 一個寂寂無名的礦工今日要在這裡要揭發屯蘭煤礦的老板陳嘉誠如何去剝削, 如何去迫壓, 如何地威迫利誘, 如何去草菅人命的事實。
 
我不知道各位會如何報導今日的事,
因為我清楚明白到各位在報導時必定會受到很大的壓力。
我更加不知道我的說話有沒有喚起各位的良知,
因為我也曾經被金錢埋沒了良知。
但我請各位記得,
這裡不公義的事情, 能否被公眾所知。
這裡死去的靈魂, 能否得到安息。
這裡各人的良知, 能否得到解放。
完全決定於你們現在手上所握的筆,
完全決定於你們對這事件的態度。
 
我知道講出這番說話之後, 我已經不能再在這行工作了。




我知道講出這番說話之後, 我的兒子沒有錢讀書了。
我知道講出這番說話之後, 我的父親沒有錢養病了。
但是為了公義, 我願意犧牲我的事業,
為了公義, 我願意犧牲我的家庭,
為了公義, 我願意接受法律的制裁,
為了公義, 我決定要在這裡作我最後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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