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罕有地一片寧靜,唯有呼嘯迴繞耳邊的風聲,即使是夏日的夜晚,坐在這麼高的地方還是有絲涼意。半年前,我那個見過八尾狼的朋友,紀凡,在離開香港去倫敦調查一件傳說前一日,約了我去到他公司的天台上飲啤酒,除了祝福他這一次出行順利之餘,當然少不了飲酒談歡。

  紀凡是一個聰明絕頂的怪人,整天掛著傻笑像個中學生的他卻偏偏是一個民俗考察家,唯一的工作與興趣便是走遍世界各地探究神秘而詭異傳說、妖怪,也是我少有的老死之一,這次又不知道他有甚麼「大搞作」了,每次他都會跟我分享一些奇趣的故事,例如是當一個人連續不眠三十日會變成一頭野獸、有人能夠剪斷了自己的影子等等故事。

 「你覺得乜野係正義,乜野係邪惡?」紀凡遽然問道,我灌下一大口啤酒,打了一個大嗝氣,彷彿空氣都佈滿了啤酒的氣味:「正義同邪惡本來就係一線之差,大部份人對正邪的界線,係由一出世,父母同社會比道德觀念劃分。」

紀凡似乎料到我會答這個答案,很快又接下一句:「咁你既界線又係?」我默然,停下手中準備灌進口的啤酒,認真地望著他雙眼,忽然之間第一次從他吊兒郎當的 眸中看見深邃,深邃得把我整個人吸囁著。漆黑而明亮的眸子反映出我的身影,似乎連我的靈魂和想法,也一并看穿,「我既正義就係保護我所保護既人,對於我黎 講,為所愛既人而戰──就係正義。」

「岩!」紀凡開懷大笑,「呢件野比你,叫影黑晶,係我由西藏果邊拎返黎,當護身符放係身邊都得。」話畢便拋給我一顆若花生米大小的菱形晶石,本身暗啞的色澤在黑暗中更像穿了一件隱身衣,我把它掛住手機上。





「黎,讓我地為所愛的人而戰!」他朝著月亮方向舉起手中的啤酒,我也舉起手中啤酒罐,兩人同時朗聲:「為所愛既人而戰!」

但是,我最愛的人,被人搶走了,要我如何再振作走出這裡?

歐陽正在雨翹臉頰上那一吻徹底摧毀了我的心,原來在我不經意的時候,一段剛萌芽的愛情已經枯死;只怪我太過吊兒郎當,沒有把雨翹那天的話當作警示,作出行 動,聽著她細語道來自己的初戀故事,那甜人絕美的笑容卻不屬於我,哪怕多織熱的心也要碎掉,哪怕多活躍奔流的血液也得凝滯。我搞不清楚到底雨翹把我們之間 的感情看作甚麼?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還是感情是脆弱得連一絲誘惑也受不了。

無論如何,我輸了,徹底地輸了給那個魁梧高昂、成熟聰明的歐陽正。我沒法否認這一切,儘管此刻我承認自己很喜歡雨翹,但我們之間的曖昧面紗早已被那一吻撕得煙消雲散。


     到底雨翹怎樣看待我,哥哥?紅顏知已?還是……有過那麼一刻,曾經喜歡的人?我只知道自己此刻充滿苦澀。





     我默不作聲低頭吞嚥下自己帶回來的早餐。我蘇醒之後,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好像散了架一樣痛,但痛極也不及心痛,就算如何安慰自己,喜歡一個人,是希望她得到幸福,看她現在的樣子,很幸福,但我沒法說服自己完全不當一回事。

     在我昏迷的時候,綠髮已經帶著阿妮走了,我咆哮過質問歐陽正,為甚麼他做出如此泯滅人性的事。阿妮本來是一個正常的人,只是因為有著幾分姿色,在嗜血者襲擊人群的時候,被眼中充滿淫邪火熱之色的胖子救下,後被胖子、洪吉與李運三人在這間店施以毒手;胖子阿力從一開始就隱瞞了,其實他們團隊原本有五個人,那是一個叫凌志波的男大學生,他看不過眼,嘗試阻止,可惜反被胖子三人制服,加以毒打折磨,傷重死亡,麻布袋裡正是他的屍首,全身上下沒有一塊皮膚是完整的,臉被打腫得五官擠在一起,嘴巴裡全是碎牙和血水,應該是被人以外物敲碎了嘴巴……

可憐的阿妮被蹂躪了一整晚,又見證陌生人因救她而死,以致精神崩潰、變成痴呆,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不發出聲響,明明昨晚我們都是同一層……這些都是由李運口中得知;現在他被槍柄重擊腦袋致昏迷,並鎖上手扣,與其餘兩人屍體關在一角地上。我聽完歐陽正的描述,憤怒得啐了一口水在他們臉上,死不足惜的敗類。

     而如今,可憐的阿妮又要被那個明顯不安好心的綠髮帶走!那可惡的歐陽正,更特意支開雨翹,不讓她知道,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會阻任他。還記得我不斷質問,那傢伙走前來,在雨翹看不見的角度,把槍指著我的後腦,從雨翹那角度看,只會覺得他在摸我的頭,視察我傷勢、關心我。

     「偽君子,你諗住點拖住一個痴呆既人走出呢個鬼地方?到時候你咪又係見死不救。」





「我起碼唔會將佢交比果條冷血既仆街。」他在我耳邊冷然一笑,似乎在恥笑我的不成熟,「萬一雨翹拖累你,你條仆街係咪一樣咁對佢?」我用虛弱的手捉住他衣領,怒目直視他雙眼,雨翹孤疑地望了過來,他和善地拍拍我的手,偽裝一切正常。「咁你放心,我唔會咁樣對佢。」歐陽正森然一笑,接下句:「不過你最好唔好出事,我唔係個濫殺既人,所以唔會親手殺你,但係你一出事,我會毫不猶豫咁將你喂比嗜血者。」

我一聲不吭,心底回了句:「大家咁話。」我表面上擠出一絲笑容,看到我們相處如此「融洽」的雨翹平息了自己的疑心,繼續做其他事,壓下這件事的不快問道:「你係咩人,休班警察係唔會有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