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係阿妮。」我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個連我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的事實,因為她的模樣﹑身材﹑服裝都與真曦彤沒有任何分別,除了大腿上那個疤痕和下方那個三叉戟,又是三叉戟。

  現在回想起來,所有點與點之間連成一條線,一開始晉銘捉的已經是阿妮,由阿妮扮成曦彤喚我那聲「晨」已經穿幫,只是我一直都沒有發現,這麼說來晉銘連霍霸天也騙了,雖然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但我於這點是感謝他的。

  既然搞清楚了事實,我便不打算再陪阿妮糾纏下去,縱使阿妮也是一個可憐的人,但我必定要取捨一邊。那邊是被嗜血者追殺﹑目前陷入僵局的所有人,另一邊還有目前還失蹤了的曦彤,老實說我最擔心她;最後還有眼前這個自殘到正常來說不可能再活下去的阿妮。

  當你面前有一大群人的性命﹑一個不可能救回的人生命擺在你面前,而你有能力去救他們,你會怎樣取捨?
  
  我不是哲人,也不是一位聖人,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小人物,我是有私心的。





  我正想轉身離去,卻被幽怨阿妮拉住,只見她雙眸通紅,紅絲爬滿眼珠,自認識以來第一次開腔說話,哽咽說:「點解你當時唔救我……」說罷便張開口狠狠朝我肩膀咬去,我怔住了,我從來沒想過她會這樣說,就算她要殺我,要折磨我,我都覺得很正常。

  只見她哭得梨花帶雨,歇斯底里地喊:「點解你要交我比晉銘!我以為你可以帶我離開果個地獄。點知你都係同果班賤男人一樣,利用我﹑踩住我上 位。嗚嗚……佢係一個魔鬼……好恐怖好恐怖!」阿妮越發大力,我感受到牙齒深陷入肌肉裡的痛楚,但相比起剛才醒覺時的痛楚,簡直是不值一提,因此我吭都沒 吭。

  這是甚麼一回事,那時我根本昏迷了。帶他走的是綠髮戴維斯啊?難道說……綠髮和晉銘是一伙的?
人渣……我咬牙切齒,事情一定是阿妮以為綠髮帶走她是因為綠髮想救她,豈料綠髮和晉銘是一伙的,而晉銘把阿妮改造成第二個仿真度極高的「曦彤」,真到連我都沒有分辨出。

  但,他的目標是甚麼?就為了折磨我一把麼?

  「無事架啦依家,我由佢手上救返你啦。」我輕輕拍她的後背,嘗試令她冷靜下來,她果然慢慢鬆開口,抬起頭俯視我,似乎認出我並不是綠髮,剛打算微笑之際「噗嚏」一聲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她命矣不久了,阿妮毫不在乎地笑笑說了一句令我動容的說話。





  「可以係死之前……遇到一個咁既人,係件難得既好事。可唔可以借個胸膛比我?」

  我應聲答允,為阿妮一生的不幸運感到同情,讓她靜靜地把頭忖在我胸膛上。原本我想問清楚為甚麼會有這件事發生,但是望見她難得安謐的笑容,我又不忍心要她再想回痛苦的事。

  罷了,有些事,不一定從當事人口中得知。阿妮或許是深知自己的情況,干脆放棄了求生的意念。

  「嘻, 好溫暖啊……」阿妮囈語,眼中焦距慢慢失去。我小心翼翼捧著她的頭,在她耳邊輕語:「你可以留係我身邊,我會繼承你想生存落去既意志。」她有氣無力點頭, 臉上綻放最後一次滿足的笑容,披血猙獰面蛋第一次回復原來姣好的真面目,我雙手湧現紫黑光芒、絲絲黑霧縈繞著我的手,蔓延至指尖化作一張黑色大嘴包攏阿 妮,消失不見。

  一個命運堪坷的少女在另一處的地方,綻放了最單純而純潔的笑容,迎著微風望著泛著紫黑光的雲朵。





  我揮一揮手,黑色大嘴順道也把地上那兩個肉球吞下肚、風卷殘雲地把地上碎肉捲食,那是一張漆黑如墨的猙獰面孔,我彷彿可以聽見「喀喀喀」咀嚼聲。

  如果不是地上還有血流成河的血跡,任誰也沒法想像發生了一件如此駭人的事件。我對此地沒有甚麼好感,並不打算留戀甚麼,所以直接向談判區重新出發。

  沒想到,我一轉身,居然戲劇性地見到我心中惦記已經的人──曦彤。我愣住,一來因為劫後餘生,可以再一次見到她,已經彷如隔世;然而,我怕她 看見剛才那一幕,畢竟死前回復真面貌的阿妮,褲子早就被脫光了,我懷著七上八下的心情凝視著依舊是美麗依舊的她,心中卻有點害怕,害怕凶命再一次蠶食我身 邊所愛,即使我已經獲得了凶命的力量。

  似乎曦彤從我眼中就已經洞悉了我的想法,她嫣然一笑又搖搖頭,把嫩白如蔥的玉指放在朱唇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從近處走過來,入懷。

  「我咩都睇到晒,我知道發生咩事。」懷中女孩溫柔說,兩顆心走近一步,跳動節奏開始重疊起來,傳遞出一陣不用言語的默契
 
  我緊緊抱著懷中嬌小的她不肯放手,深怕下一秒又有誰奪走她,把頭深深埋在她柔滑如瀑長髮之中,劫後餘生令我此生從此只想牽著這雙手。我是個不 會表達內心豐富感情的人,可以說是一個不太自信的男人,自小的不幸經歷把我深深收藏自己。即便剛才哭得死去活來,但是現在正面面對她,我反而不知道說甚麼 好。

  良久良久之後,好像過了一個世紀,但又好像只過了一秒鐘。





  「係呢……你點解會係到?你幾時失左蹤架?」我終於把心中疑問拿了出來。

 「我唔放心你一個潛入嘛,所以咪吊住你尾,黎到呢到果陣,我差啲以為你真係同果個女人(應指薇姐)係入面做果啲野。」說到這裡,她臉上染上緋紅。

  我後來回想起才驚覺一個謬誤,如果我有在這時發覺……或者我可以在幾個小時之後更加警覺,結局也許,也會截然不同。

  她頓了頓,吐一吐舌頭很不好意思地說:「後來覺得佢地好慘,諗住搵機會救佢地出黎,就呢左係到搵機會。」

  「你知唔知呢到啲男人幾痴線,你如果比佢地捉到,下場就好似……」我說不出了,一想到阿妮,我臉色黯然。

  「我都驚架,唔好嬲啦,所以我好小心,只係我一直搵唔到機會。」曦彤以為我是在為她的任性而生氣。

  怎樣說都好,至少她沒事。

  我大概很累了,傻得只懂說:「無事就好……」不斷喃喃重覆這句。經歷了那麼多,曦彤的心意我不會不明白,我的心意曦彤也不會不明白,但是,我們明明只相識了數天,這一切,來得太奇怪了吧?難遁就因為曦彤長得很像很像雨翹?





  或許我是曦彤前一輩子相約一生的人,卻是因不知名原故而失約,辜負了她,於是靈魂被放逐到表世界?

也許吧。我幸福地笑笑,如果這一刻是永恆,多麼好?

我只知道這一刻,即使在多年之後的我再三回味這段回憶,也會常常不自覺流露出一絲難得的孤寂笑容,因為它在我心中佔有不可磨滅、刻骨銘心的地位,使我的天地重新變回天堂,而並非地獄。

時間在我倆之間彷彿失去了作用。

直至,一團殺意冷不防在我背後出現,尼祿第一時間通知我小心,一件硬物抵在我腰間,我在感應到的第一時間已經作出反應,以魔神之手(姑且這樣叫吧)抓去, 要知道我反應速度已經是常人的數倍以上,閃避子彈也應該絕非狂言了,但這一手我依然抓空了,而且那些殺意在剎那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錯覺嗎?我自問。(不,應該唔係,但我都感應唔到。)

  曦彤受驚抬頭問我:「係咪有咩事?」我溫柔笑笑隨便找個理由推塘過去。





(好啦好啦,夠五分鐘啦,唔好唔記得果面。硬係覺得曦彤怪怪地,邊有人幾日就會鍾意人,你條傻仔係,唔代表人地都係。)

我拍一拍額頭,差點忘記那邊的危急情況!不過對於後者那句,我毫不在乎,根本沒有打算理會,我不相信曦彤會做甚麼,我這雙手會預警給我知道的。

「啪!」突然一股電殛流通雙手,刀割凌遲的痛楚再一次衝擊剛可以稍作休息的神經末端。媽的,哪壺不開提哪壺,馬上就應驗了。

曦彤見到我痛得抖了一下,面色扭曲,大吃一驚關注問:「你受左傷?」開玩笑!這種痛楚就想征服我!門都沒有,我挺著腰杆說:「無野,只係我地要快啲趕過去,帆叔果邊應該出左事。」我面色凝重,我這對魔神之手的預警,重來沒有失過一次手,事情有點大條了。

我示意曦彤準備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兩人在漆黑的超市裡奔跑,令人吃驚的是,以女兒身的曦彤,居然可以保持與我持平的速度,雖然我已經留了一手,但這種體力已經極為不易!

  「小尼,你都應該解釋下咩事啦喎。」

  (唔準叫我做小尼,我最討厭我媽媽咁叫我。哼!)

  「你係我7歲果年黎既,我點解唔可以叫你乳名。」





  (死仔包……)尼祿第一次語帶無奈。

(唔同你講呢啲,講正經野。你應該知道……其實我唔係你個世界既人,我係裡世界既人。或者咁講,我本身就唔係一個人,而係半魔神族。傳說,人類係由天神以 自身血統與另一種平凡生物結合而成既動物,歷史上不乏天才、超人,包括你地世界既成吉思汗、牛頓……佢地都係激發左屬於神族既部份血統,以人族獨有既精神 力去提升自身,發展出常人無既智慧同力量。)這個尼祿,倒是蠻會編故事。

  (而另一個世界,由於係鏡子世界,所以表世界無既生物,部份其實真實存在於裡世界,甚至你們世界部份傳說,根本就是我出生的那個世界因某些原因而穿越到去表世界的奇異動物。白虎、青龍、朱雀、四凶之一饕餮其實源自我地世界,並且係用第二個種族去稱呼佢地。)

(魔族。)尼祿輕輕吐出這個名詞。

  (魔族自古以黎已經統治裡世界,因為佢地擁有人族無既戰鬥本能、強橫體質,只有少數激發神族血統的人類能夠對抗,然而激發血統人類的數量遠不及魔族,因此人類始此都係比魔族統治,雖然口講係魔族,但其實佢地並唔會濫殺,相反,裡世界並唔係成日發生戰爭。)

「咁你點解會黎到我既體內?」我邊跑邊急不及待問,其實剛才對話只在腦內一瞬而過。

(唔好咁急住先,我未介紹自己背景。咁最高統治者係一個叫巴力既魔神,旗下仲有七大魔神將,七十二個魔王麾下。我爸爸正正就係七大魔神將之一,擁有饕餮血統,或者以西方既形式去叫,七原罪之一:貪食之罪的擁有者。我仲有幾個哥哥,不過當中數我呢個最細既細佬最為強大。)

我暗自吃驚,想不到尼祿來頭這麼大,居然是遠方世界統治者手下的兒子。

尼祿陷入一陣沉思,緩緩開口:(我會黎到你體內係因為我比人暗殺左。就算用盡我作為一個弒神者的能力,都無辦法逃生,因為我果年先得七歲。至於至於我係點黎、同埋死左之後幾時黎,我都唔清楚。已經無晒記憶。)

(至於……點解我會勁過我幾個哥哥姐姐,因為我係一個弒神者。簡單黎講就係半魔人,魔族與人類結合的後代,萬中無一能成功被生下來的幸運者,或者說,最不 幸既人。強大的力量一出生就令我先後殺死自己母親以及同胎的胞弟。弒神者血統的人強大之處在於,他們擁有魔族沒有的精神力,也擁有人類沒有的魔族力量,傳 聞說弒神者擁有殺神之力,而且最後一係毀滅整個世界,或者比世界扼殺於早期。明顯我係後者。)

「咁你對綠髮同晉銘有無咩印象?」我問。

(無,不過反而你果位所謂既呀爸,應該就係激發左神族血統既人類,好強。)尼祿語帶唏噓。

目的地就在面前。

  「如果有機會既話,我會幫你查明真相。條件,交換力量!由你教我點用呢股力量!」

(嘿……口氣咁大,不過,成交。)尼祿輕笑答應。

目的地就在咫尺!

「喝!」一把蒼老有力的聲音叱喝。

「桀桀,老鬼,你唔夠我打架啦。受死吧啦。」另一把聲音森寒道。

接著一股驚人壓迫感爆發開來橫掃四周,即使是我這邊相距交戰中心十數米之外,貨架上物品依然一陣搖晃。

我護住曦彤,待這波攻勢平息下來才凝神端詳周圍,兩道一老一青人影已然停止激鬥,兩人腳下地板殘破不堪,數十個拳頭大小裂痕口不規則分佈地上,猜想是阿爸手中那根棍子造成。

阿爸胸膛不停起伏之下後手把棍子樁進地下,半身浴血、嘴角掛血整個人倚在棍子上;相反另一邊晉銘狀態不能說好,亦不能說差,除了衣服破成碎塊露出 不太健康的白皙皮膚,略稍狼狽,呼吸絮亂以及臉頰上橫跨半張臉的傷口外,沒有造成太大消耗,雙手大發詭異紅光的他臉上還殘留著一絲從容笑容。

突然,尼祿語帶震驚:(佢有七原罪之一既暴怒!唔通佢係薩麥爾叔叔既族人?)

「理唔理得佢係果個咩咩爾既族人。總之肯定左,佢一定唔係幸存者既人,而且係攪屎棍內鬼,目的係害死晒呢到所有人,難怪霍霸天咁聽佢講,根本佢先係話事人。」我把視線定格在晉銘紅光雙手上。

還來不及打量更遠的那面戰場,晉銘已然察覺到我的注視,同時也回盯了我的手一眼,嘴角旋即掀起一絲玩味笑容道:「暴君尼祿。我果然無估錯,佢真係係你身上。」

曦彤拉拉我手,焦急地說:「阿爸無晒反應,唔知發生咩事,比我過去!」我見大有拉不住的勢頭,乾脆便盯著晉銘,提防他突然暴起攻擊,不過我猜料他不會,因為他自己也在爭取時間休息。

曦彤花容失色地捧著阿爸閉目的面孔,不論曦彤怎樣問話,阿爸始終連眉頭都沒動,更別提張開口回答我們。

「你對阿爸做左咩黎!」我怒喝。

晉銘隨意聳聳肩:「你話我可以做得啲咩,我同佢係敵人?唔好問埋啲咁愚蠢既問題。」

混蛋!好,我早就想出這一口惡氣,我今日就來挫挫你銳氣,看你有甚麼好得瑟!

待續

我跨步提速暴衝而去,左手拉弓朝他臉上重重揮去。

「後生仔唔好衝動,學下我咁三十幾歲,做人穩重成。」談笑間,他先是向側彎腰,微微頜首,拳頭在他鼻尖間絕塵而去,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聽你繼續吹!」我打斷了他的碎碎念,繼續進攻,沒想到他手上紅光忽然大作,頓頃間一股煞氣夾雜炙熱氣浪湧面而來,趁我守防的空檔,他幾個閃現走出了我攻擊範圍。

「未係時候決戰,你先顧下就黎死既果個老鬼,佢撐唔到幾耐,嘿嘿,身體內臟都蒸熟晒既滋味。」晉銘邪魅大笑,身影漸漸淡去,消失,我這時並未察覺到晉銘的笑聲似乎與錄音機中那把笑聲有幾分相似。

我的心思已經全部移到阿爸身上,我立馬回到他們身邊,相信曦彤也聽到晉銘最後那一句,阿爸睜開沉重的眼皮,疲憊的雙眼望一望曦彤,再望望我,和我 那雙手,身體上的水份儼如已經盡數蒸發而去,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窩深陷、聲線沙啞地先是苦笑道:「阿爸呢次失敗左,比佢言語分神左一拳清袋,我已經支撐唔 到落去。曦彤你要好好生存落去,雖然唔知你地可唔可以逃出呢到……佢強得可怕。」

然後他又以驚嘆的聲音望我:「點解你會擁有魔族既力量,明明你係人類,莫非你係……」他激動得顧不上虛弱的身體捉著我雙手,但因激動過度導致劇烈地咳嗽,瘀血噴在空氣還未來得及著地已經化為縷縷白氣消逝而去。

曦彤心疼得眼淚大點大點滴下,急忙撫著阿爸佝僂的背部疏氣:「唔好講啦,你會無事架。」只是一切都是徙然了,從來沒聽說過內臟都熟了而不死的。

阿爸安慰地笑笑:「有你係到,曦彤既安危我就放心,請你快啲去救阿帆佢地!唔洗理我呢個老鬼。」他抬起干枯如柴的雙手摸挲著曦彤的雙手:「傻女,我自己 知……自己事。」他艱難苦笑道,彷彿又有好像重新有氣力,推一推曦彤和我的身子,可能是屬於強者的自尊心吧,不想讓後輩看見自己窩囊地死去。

我尊重阿爸,這一位值得敬重的長輩,為守護家人而犧牲了生命大半年華、最後一點氣力的老者。我雙手合十祈禱了一下,曦彤則摟著身軀經己僵硬的阿爸痛哭,掏心掏肺的痛哭,因為阿爸是她的至親。而且,她眼中有一絲別樣的情感,我這時看不明白,只當作也是悲傷。

原來那是,愧疚。

至親,死在自己手上。

與被曾經凶命纏身的我一樣,曦彤,何嘗不是一個被凶命所纏身的人呢?只是她比我更徹底,她是命中注定,而我則是──咎由自取

「曦彤,信得過我嗎?我會令阿爸係另一個世界生存落去!」我以另一隻手拍擊黑霧縈繞的魔手。

曦彤泣不成聲,勉強嗯了一句點頭作答應,我拉起曦彤的小手,催動和處理阿妮相同手法的能力,無痛且保留全屍的方法把阿爸「吃掉」,我拍拍肚皮,明明沒有吃東西,卻有一種飽肚感,而且身體疲態不但消退了,反有強化的感覺。

這是甚麼一回事,我握拳頭感受這份力量,低聲暗自喃咕,同時我正拉著曦彤往有嚎叫聲方向跑去。

(呢個係我既能力,能夠吞食任何生物之餘,仲可以汲收佢地部份既力量為自己所用,有效期係終身。)

豈不是說只要我一直不停吞食生命,就可以無限進化成最強,甚至,秒殺晉銘也不是夢想?

尼祿好像聽見甚麼天大的笑話,輕蔑的嘿嘿笑道:(廢話,我係被喻為弒神者既人,區區晉銘,通晒頂都只係七魔神的級別,我成長起黎既話係一個連神都殺到既存在。)

  他語氣突然急轉直下變得冷峻:(但係你無限吞食生命既時候,你會連自己既人性都逐漸食埋,最後你同一個殺人狂魔、晉銘佢地無分別。)尼祿一語驚醒夢中人,對,縱使我擁有這份未來足以弒神的力量,當然前提是有神的存在再說,我也不應該迷失了自己的本性,淪為一頭殺人魔。

  我猛然搖搖頭把這個念頭晃出腦袋,一旁還在拭揉紅腫雙眼的曦彤吃驚問我干甚麼,我撒了個謊說自己耳嗚,總不能跟她說我腦袋還有第二個人存在吧。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重新來到我與帆叔分頭行事的那個地方,地上毀損程度自然不及晉銘阿爸二人大戰嚴重,只見幾攤觸目驚心的血跡散落地上,分不清是馬嬲的,還是帆叔的,我只知道,帆叔成功了。

馬嬲倒卧在血泊之中,身上佈滿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刀痕,相信是帆叔那把刀造成,但這通通都不是致命傷。馬嬲瞪得巨圓的雙眼眉心中央插著一把自己的蝴蝶刀,直 沒刀柄,很諷刺這傢伙居然是被自己拿手武器所殺掉,不知道他是甚麼心情。胸膛近心臟那個貫穿胸骨、背椎的刀傷應該是帆叔為洩憤和補刀所造成的傷口,血液都 沒有怎樣流動,顯然是死後才造成的。

我照例把這些傢伙吃掉,我可饒不了他們,一見到他這副嘴臉,就想起被逼出賣肉體的薇姐他們,以及重傷到不知死活的小浪浪……我不自覺自己眉間掠過一絲戾氣,只微抬手喚出吞噬能力,以最折磨的方法把他吃掉,我要連他的靈魂亦一併被我咬碎。

嘿。對付窮兇極惡之徙,唯一的方法就是變得比他們更凶、更惡、更無情,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蒼蠅讓我好好地上了這堂課,所以我對付惡人與善人的做法大相徑庭。

時間不多了,我根據灑落地上嫣紅血跡路線一路追蹤過去。

情況不妙啊,帆叔似乎也受了重傷。我盯著後來地上範圍越來越大的血路暗自忖道。

依照目前情況推測,所有人與嗜血者的戰場一直向大門出口撤退,談判區老實說一眼就看清了,現場只剩下慘烈的斷肢、被啃食大半的人屍以及遲遲不肯散去、籠罩此地的血腥味。

原本還在失落、頹廢不振的曦彤忽然眉頭皺皺抬起頭眺望前方,我向她點點頭:「察覺到未,血腥味去到呢到既時候好似已經係最濃,前面血腥味淡左唔少。」曦彤凝重頷首同意。

為甚麼?嗜血者沒理由會撤退,還是……?

弊,我計算遺漏了一樣事,從剛才開始,我的魔手便再沒有預警反應!

  還沒走遠幾步,腳下驟然傳來一陣柔軟鬆散、踩空之感,瞬間下榻並打滑,那種感覺就像一堆沙子。然而,超級市級哪來這麼多沙?它們又是甚麼時候出現的?寒意頓時瀰漫遍體。

把幽光石往下照,原來我踩在一團黑色灰燼上,我把腳從被踩散的小沙丘上挪開,細心用肉眼再三端詳,一旁的曦彤大膽蹲下身子用指尖醮了些灰燼摸挲,我暗自為她這個行為抹一把汗,話說雖然隔了一層角質層,對於沙這種粗糙的感官觸覺依然沒有影響,真是神奇。

曦彤沒有讓我等了很久,甚至只用了幾秒就回答我這都是真的灰燼。我眉頭輕蹙,想不通到底為甚麼,眼角冷不防瞥見有一絲反光自左側不遠處發出,反光的物體? 我自進來以來還沒遇過這樣的怪事呢,還是頭一遭,我本不想再在這事上加以糾纏,可是我直覺告訴我,這件事十分重要,我不能就這樣走去。

我朝反光物體走近,依舊沒有任何逃跑或抗拒反應,似乎是一件死物,我終於看清了,這件東西居然正正就是我的手機,銀白筆直機身此刻卻呈現不正常的弧度、邊角位有燒焦扭曲的現象,紀凡贈予我的影黑晶已經破碎成尋不回碎片。

灰燼、手機、燒焦,火。

魔嬰、晉銘!

我的老天!我腦海中浮現一個可怕的想法。

晉銘為計劃順利進行,把所有阻撓的魔嬰全部燒成灰燼!

「晉銘……又是你!」我牙骹咬得發出「喀喀」聲響。

我所認識的人,已經有太多死在晉銘手上,我和晉銘本身沒有直接死仇,卻因為種種關係,讓我們結下想殺死對方的死結,至死方休。

目前為止,無疑,我輸得一敗塗地。

  ◎ ◎ ◎

超市南區大門外的地庫一樓空地,鬼影重重幾乎遍滿整個空地,不少於六十多個鬼影。雙眸泛凶光的佝僂身影們漫無目的地遊盪,偶爾有一兩隻舉起手中之物啃食,清脆之聲猶在耳邊,就好像平時一家大小飲豬骨湯時,咬碎豬骨吮食當中骨髓、神經物汁液。

我和曦彤兩個各持一粒幽光石顯然打破這裡的黑幕王朝,更打斷了他們吮食生前同類斷肢的興致。頃時,一雙雙紅光瞳孔不約而同集合在我和曦彤二人身上每一寸肌膚,呲牙咧嘴,甚至我還能聽見口水滴落敲在地上,節奏還越來越快。

氣氛一時變得異常壓抑沉重,我們足足被六十多隻嗜血者所注視著,全部都是南北區兩基地 過半數人員變成,剩下的相信都被裝進牠們肚子了。曦彤握著我手的手心早已經滲出冷汗,面青唇白的她忍不住發抖,被六十多隻嗜血者凶勢震懾至雙腿發軟,但縱 使如此,她亦咬著嘴唇堅強地站穩,眼中滿是哀傷與信念,想生存下去的信念。

「怕嗎?」我問。

「唔怕。」女孩鼓起勇氣說出一句,說完又是一陣劇烈顫抖。

不知道是哪一隻嗜血者開始嘶叫:「吼!!!」導致六十多隻嗜血者一起附和,震耳欲聾。在鋪天蓋地的野獸吼叫之中,牠們帶著最蠻橫的意念、配合最驚人的速度撲殺而至,目的?很簡單,將我倆徹底分屍成數十乃至數百塊屍塊!

我早在第一隻嗜血者開始有行動之時,已經拉滿弓把幽光石投擲至空地最中央正上方,使柔和幽光把光明傳播人間,啊不,是地獄邊緣。

「享受光明吧!你地呢班被光明放棄既仆街。」我沒由來說出這一句。

(要是你怕這些小蟲子,你便辜負了弒神者之名。)尼祿戲言。

我也爽朗一笑,曦彤嚇得白了我一眼。

「殺左我啦!」、「殺左我!」、「快啲!!」、「求下你!!!」、「快!!」、「殺左我啊!」

這是甚麼一回事?!

所有嗜血者臉上流著與猙獰表情不一的淚水、口裡邊嚷叫興奮的獵殺呼聲,邊口齒不清說出這些駭人的說話。

我飛快閱讀他們每一個的眼神,恐怕……內心殺掉、啃食自己親人、朋友的絕望、愧疚令他們衝破嗜血者無意識的生物枷鎖,竟然能以眼淚和少許言語表達感情,到底要多麼的絕望才可以做到這一步,連生物最不可能打破的規則都打破了。

我面目變得肅然、哀傷,我見到帆叔了,就在最前面左側那一隻嗜血者,張牙舞爪的他眼底裡總是悲慟、絕望,原來……

  那不是口水滴在地上,而是他們來到這裡之後一直在哭。

我鼻頭一酸,面前十多隻嗜血者各有進攻姿勢、路線。

立志成為戰士的小真口中衍著媽媽寧姐兩隻白皙的手指,哀嚎著:「媽媽!我對你唔住!」一臉雀躍撲來;

衣衫不整,一顆可愛小孩頭顱鑲在肋骨外露的薇姐木然流淚,揮舞指甲連肉外翻雙手向我暴衝而來;

即使變成嗜血者亦充滿剛陽氣息濃厚的帆叔猛然回身卸下兩隻嗜血者的頭顱,亦到了意志的強弩之末,施展比一般嗜血者無可匹敵的氣勢風馳電掣而來。

白髮斑斑的老村民低嗚幾聲打開沒剩幾隻牙的腥嘴,哭著懊悔。

我默然抬起左手說:「歸去吧,你地已經唔屬於呢個世界……接受解脫吧。」漆黑如墨,正如當天每個人從漆黑的子宮來到世界從而看見第一抹光明。我在讓他們看見光明之後,以無盡黑暗為他們的人生劃上句號。

今生,我來做你們的渡河人吧,不需再徘徊在這個地獄邊緣,讓我這個行走在地獄的人帶你們渡河。

一個個解脫的笑容綻放,帆叔欣慰的雙眼中,化成虛無之前伸出右手送出了一本殘舊簿子,帶笑歸去。

整個地庫一樓回歸寂寞,幽光石亦跌落在地上,粉碎開來。

曦彤怔住,強忍著大滴大滴的眼淚不讓它們滾出眼眶,明知能夠解脫應該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但一下子所有族人的離去,還是令曦彤深受打擊。

右手穩穩接住筆記本,一張相片飄落。

臉上少些歲月痕跡的帆叔摟著一個清秀女孩,女孩幸福地依偎在帆叔懷中,幸福的小口子。

「凌帆. 陳巧鈴」

我一手收起相片和筆記本,別過後面這個已經再無生還者的幸存者營區,牽著曦彤的手回到南區基地,安全的老巢。

打開這本筆記本,掀開了遠遠的歷史,時間之鐘整整倒退回兩年多之前的裡世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