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我去倫敦考察的日子,亦即是阿宜結婚的日子。天空的明月很晈潔,但我亦無心欣賞,粗粗扒了兩口飯便把自己關進房間,當中的辛酸其實不為外人道。
 
行李我早已收拾妥當,正當我敞在床上打算早早睡去,忘掉所有煩惱的時候,阿宜的影像竟不停的在我腦中盤旋,久久不能散去。是本能促使我再去找阿宜﹖還是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好歹「一夜夫妻百二蚊」,總應大大方方祝賀阿宜﹖
CHUN「宜,好忙呀﹖」
 
我送出了一個打開話題的短訊,待阿宜有空的時候回覆我。我知道她今天一定會很忙,無端端地打擾她只會令她難做。
 
出奇地,阿宜在5分鐘後回覆我。


YEE「駿,你做緊咩呀而家﹖」
CHUN「冇野做呀,攤咗喺床咋」
YEE「得唔得閒講2句呀﹖」
CHUN「而家﹖你得閒咩﹖你OK我咪OK囉﹗」
 
阿宜沒有回答。掉了線一會之後,阿宜不是打電話給我,而是給了我一個視像來電。電話一接通,見到的便是阿宜,背景卻是一個海旁。
「喂豬,你唔使早啲訓咩,聽日飛喇喎﹖」阿宜問。
「我飛夜晚呀,使乜咁早訓呀,啲野又執好哂喇﹗」
「執好哂﹖你有冇帶埋小豬去呀﹖」
「小豬﹖佢想跟我一齊去英國咩﹖」


「佢梗係想啦,你係佢老豆嚟架麻﹗」
「執左喇,等你叫咩﹗」
 
閒聊了一會,阿宜終於入正題。
「駿呀,我聽日都唔知點好呀。」
「咩唔知點喎,都去到呢一步咯﹗」我答。
「我真係唔READY去結婚呀。我好憎自己,點解自己要咁婆婆媽媽,你一開始話鍾意我嗰陣我就應該一五一十同佢講清楚,但嗰時我又唔知你係咪玩玩吓。。。」
「咁呢個係你既選擇嚟既,我都叫咗你再諗清楚啦,不過而家講咩都冇用啦,聽日都係咯。」
「唉,我唔想簽呀聽日。。。但又叫哂所有人嚟。玩嗰啲咩接新娘,我完全想像唔到我可以投入去囉。。。」
 


「可能係天意啦,我之前,即係鍾意你之前,俾你個印象係玩玩吓,冇嚟正經,成日同唔同女仔玩埋一齊,都好難怪你懷疑我既。所以邊個做得啱邊個唔著,真係講唔埋。」
「係呀阿駿,其實我頭先打過俾個律師,問過佢聽日唔嚟點計。」
「吓﹖點解咁問﹖」
「我簽唔落手,越迫我,我就越唔想簽。我想等我真係甘心同佢一齊既時候先至簽呀。」
「咁好大獲架喎阿宜,咁多人面前你地唔簽。。。」
 
兩人一時之間都不知如何說下去。
「阿宜,自私啲咁講,我一定係想你唔好簽,但係我驚你應付唔到身邊啲壓力呀。」
「我都驚呀,不過由第一日開始我都預左有個咁既結果,係自己衰,早啲決定好,係佢又好,係你又好,唔使攪到而家咁。。。」看到阿宜的樣子,整個愁字都刻了在臉上,真的教她如何簽下去﹖
「阿宜,其實你聽日簽左我都唔會怪你,始終我都係輸左,喺你結婚之前都冇辦法搶你番嚟我身邊。」
 
「沈子駿,我憎死你呀﹗」阿宜好地地的怎麼又罵我一身呢﹖
「宜。。。我。。。」
「你太睇少我地之間既感情喇﹗你知唔知我為左你,我背負左幾多野﹖除左我自己啲屋企人外,你估佢嗰邊既屋企人唔知。但我一啲怨言都冇呀,點解呀﹖因為感情係唔應該計較付出架。你明唔明呀﹖」阿宜毫不留情地把這陣子的屈悶,一下子發洩到我的身上。換著是其他人,或其他時候,我一定會駁上一兩句咀,但阿宜真的罵得對,甚至把我罵醒了。我好像真的把我們之間的事情看輕了,一直只沉醉在我自己的思維中,對阿宜的感受,確實沒有實實在在地想過。
 


作為一個單身的男子,對心宜的女子心動,繼而追求,是合理不過的事情。但是阿宜呢,她是一個已經和別人有婚約的女子,竟然在結婚前和另一個男子產生了一段感情,這是何等不合世俗人目光的事情。我只淡淡的用「搶不到」-- 就好像小朋友搶玩具的心態去總結整件事-- 實在點對阿宜不敬。對阿宜為我所背付的罰名,別人的冷嘲熱諷卻一點也看不到。
 
就像世界只有我沈子駿,追不到阿宜就只有我沈子駿一個人難過似的。想到此處,我不禁冷笑,心裡說「沈子駿呀沈子駿,你差點毀了別人的一生你知道麻﹖」我笑,我自己的無知;我笑,亦因為根不不知到應該用那一種情感去表達我現在的想法。
 
「宜,對唔住。我唔係咁既意思。。。但我真係覺得我好對你唔住,你為我付出既實在實在太多喇。我唔祈求啲咩,我只係想你每日都開心、永遠都幸福。。。」說到後來竟越說越細聲。
 
「駿,我冇怪你。好多野都係整定,冇得怪人。」「唉。。。」阿宜一聲長嘆,不知是嘆明天將不知以何種心情去舉行婚禮,還是嘆對我的失望。「宜,唔好嬲我好唔好,今次同你講完電話都唔知下一次係幾時,可能我真係冇企喺你嗰邊諗咁多,但我對你既心係珍珠都冇咁真架。。。」
 
阿宜「噗」一聲笑了出來,「咩珍珠都冇咁真呀,咩年代呀。。。你好老套呀沈子駿。」聽到阿宜重現笑臉,心頭的巨石也放下了不少。我們談著談著,不經不覺已經到了晚上12時。
 
「駿,夜喇,我仲要返去執埋啲野。」
「係喎,同你傾吓傾吓原來已經咁晏架喇。。。」心中百般的不願意掛線,但又不想阿宜難做。「好啦,你都要返去休息喇,唔好聽日烏下烏下呀﹗」
「好啦,咁你聽日都保重呀,倫敦嗰邊好似好凍呀,你唔好冷親返嚟呀。」
「知喇,小豬陪我,我唔會有事啦~你都係呀,自己要保重。。。」回想也覺得可笑,竟然說得好像生離死別一樣,但我和阿宜心裡也知道,這次的一別,真的不知何年何日可以再見。
 


掛了電話後,心頭少了牽掛,倒頭便睡。第二天醒來後,心裡一直想著阿宜昨而說她叫了律師不要到婚禮場地給她們簽紙。如果真的這樣,我當然高興,但阿宜往後的日子一定非常難過;但如果她繼續簽了紙,那可以說所有事都完了。
 
由於是晚上機,所以上午我還是要上班的,也幸好要繼續上班,才可以用工作來麻醉自己,不要去想阿宜婚禮的事。下班後,買了個飯盒躲在自己的工作間草草吃了便小睡片刻,才出發到機場。
 
迷迷糊糊間,我看到了阿宜,她站在台上正在說著自己結婚的感受。詳情我聽得不太清楚,而站在她旁邊的男人的模樣亦很模糊,認不清是她的先生還是父親。說了大概二、三分鐘後,便有工作人員把咪拿掉,並拉出了一張長檯。當長檯陳設好之後,阿宜及她旁邊的男子分坐兩旁。此時,全場的目光忽然向我這邊望過來。我打從心底裡打了個冷震,不知這幫人對我想做些甚麼。突然,一把響亮的聲音說道「有請我地既律師進場同我地既一對新人證婚」,此時我才看清楚從我的身後,一個穿著整齊套裝的女士一步一步地行到台前,再在大檯的正中間坐下。
 
一道強光由遠至近向我身上射來,使我不得不閉上眼睛,右手更不自覺地向上擋格。約五秒過後,強光漸退,卻只有更加驚嚇。我竟然一下子來到了台前,硬硬的站在阿宜及其律師坐著的長檯前面。此時,眾人的面孔我都看得清楚了,可是我仍然只認得阿宜一個。
 
那位律師開始宣讀講稿時,全場都靜止無聲,全神貫注地聽著。當她問阿宜「。。。無論生老病死,貧富。。。都願意同甘並苦。。。一生一世地照顧對方。。。李碧宜小姐,你願唔願意嫁陳大文先生﹖」我想大聲叫阿宜說「不好」,可是怎麼嗌也嗌不出聲,只能眼巴巴看著阿宜如何回答。只見阿宜良久未答,低下頭。律師再三催促阿宜,阿宜仍是低下頭,不發一言。
 
我這時急得快要瘋了,不停想大聲嗌阿宜,可惜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阿宜此時緩媛抬頭,視線向我的方向望了過來,全場的人也隨著阿宜的眼前把我狠狠地叮住。「阿宜﹗」我喊道。我終於能夠喊出聲了,可是手腳還不能動,只好站在原地望著阿宜。
「阿宜,唔好呀,唔好應承呀,跟我走,我地一齊去一個冇人識我地既地方一齊生活,以後都唔好返嚟,好冇﹖」不知那裡來的勇氣,我竟然夠膽一下子挑了全埸的人。
 
「呯﹗」我的頭痛了一下,立刻轉醒,原來自己發夢去了阿宜的婚禮,待得額頭撞到書檯上才睡醒。
「不知阿宜現在在做什麼呢﹖」我心想。想著想著,是時候出發了,拿了行李便到公司樓下乘機場巴士。


 
沿途,看著街上的行人,望著行道的景色,一道道我和阿宜的回憶不住湧上心頭。原來,我和阿宜的回憶竟是這麼全面。由英皇道、軒尼詩道、皇后大道中、德輔道西;再經西隧到三號幹線、青馬大橋、迪士尼站、東涌市中心,再到達我和阿宜唯一沒有來過的地方,香港國際機場。
 
看著手錶,已經是晚上9時許,再望一望電話,同事的WHATSAPP群組不停地有留言指那一位同事喝醉了、那一位的衣著很差等,但我一個也不上心。我只等一個一的訊息。
 
「阿駿,係時候上機喇。」望著閘口的大鐘,晚上11時,我知道要離開了,不知回來時會是一個甚麼的世界呢,於別人看來不能一點也沒有不同,但對我來說,已經變了另一個世界。「唔,知道喇,我地行啦。」一步一步行到登機閘口,心裡想著只要踏上飛機,回來的時候所有事情都自然有定局。
 
當排到中段時,不其然往後望一望,只盼電影情節會發生在我身上,阿宜會在遠方趕來。電影終歸是電影,向後一望只望到魚貫趕飛機的旅客,一個熟悉的身影也沒有。忽地裡,手機「滋、滋」地陣了下,我拿了出來看,立刻紅了眼,強忍著才不至把淚水掉下來。
 
YEE「豬,你上左機未呀﹖我冇簽到呀,你自己喺嗰邊小心呀,TTYL」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