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是咖啡店,就是每次找工作人員時都會去那間。除了紗希四人外,在場的就只有小蝶的姐姐翠華和古怪行進曲。

  「然後當我把你們的影片重新看一遍後,發覺一個很奇怪的事實。」在紗希解說時,古怪行進曲一直低著頭。

  「嗯,我記得我曾問過每個工作人員,他們為什麼喜歡薄荷。有人可能是因為本來就喜歡薄荷的樣子;也有人是拿來彌補自己唱歌不好聽的遺憾;也有人是用來嘗試滿足創作欲。總之各有各樣的理由,但大部份人都沒在意薄荷的聲音。

  「但唯獨是你,卻說『自己被薄荷的聲音吸引』,這令我突然想到,在網上,只有你的影片在盡力把聲音的電子感去除,盡量把聲音還原為小玉的姐姐的聲音,就連薄荷的葬禮上也是。也正是這一點,我們才知道為薄荷的人正是小玉的姐姐。」

  「是的,妳說對了,我是喜歡古倩美的。我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是在一間酒吧之內,那時真的驚為天人,就算現場人不多,她還是盡力去唱。」





  「那妳知道古倩美姐姐在哪裡?」瑪莉娜搶著問。

  「不知道。」

  這個答案令紗希等人大吃一驚。

  「不知道?那你為什麼……」

  「妳不覺得不公平嗎?每個人都在說薄荷薄荷的,但沒一個人知道是她的聲音是來自誰,每個人都遺忘了她,所以我恨薄荷。而且我也恨那間公司,如果不是他們,她也不會弄到現在這個模樣。只是因為她交了個男朋友,就把她抹殺掉,連相關活動也不讓她出席,隨隨便便找一個虛擬的圖畫來替代了她!我早就想把這一切都搞亂了,演唱會給我一個大好的機會。」





  古怪很進曲站起來大叫,把現場的客人都嚇一跳。翠華姐和古玉美連忙上前製止他。紗希原本也想上前幫手,但這時候有電話來,是爹地:

  「紗希嗎?」

  「是,爹地,有什麼事?」

  「小玉她在不在妳身邊?」

  「在,」紗希看了古玉美一眼,這時古怪行進曲已經安靜下來,「有什麼事?」





  「警方已經找到了她姐姐了,不過……」

  「不過?」

  「總之妳現在先帶她去港灣醫院吧,先別告訴她,我正要趕過去。」

 
  要如何才能不告訴她?紗希根本想不到。走不到半路就在古玉美連番追問之下告訴她。一聽到是醫院,古玉美和古怪行進曲連忙飛快地向前跑,紗希她們只能從後追趕。

  晚上的醫院燈火通明,和四周的昏暗相比,卻顯得孤獨。來到醫院門前,紗希的爹地已經在等待,但四下不見古玉美和古怪行進曲。紗希連忙追問,得知他倆已經走進醫院內,連忙跟著進去,一邊問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會在醫院。

  「根據黃警官的消息說,有一個少女可能是小玉的姐姐。」

  「她就在這間醫院?」





  「嗯。」紗希的爹地點點頭,「黃警官沒說太多,只說少女是早兩三天送進來,因為身上沒身份證明文件,所以一直不知道是誰。但根據小玉的形容,有可能是她姐姐。」

  「那她現在怎麼樣?在哪裡?是不是有什麼大事發生?」紗希連珠發炮地問,瑪莉娜從沒見過這樣子的紗希,那個雖然愛多管閒事,但帶點悠遊和爽朗,總是我行我素的紗希。

  「我也不知道太多,只知道情況好像不太樂觀。」

  紗希聽罷便轉身,拉著一個路過的護士詢問。護士紗希聽完她的說話後,抬頭望向紗希的爹地,然後走過來,爹地先開口:

  「抱歉,我女兒打擾你們了。」

  「不要緊,」護士笑說,「你們是不是要找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大人?剛剛和一個警官走了上去。」

  「知不知道是去那間房間?」

  「304室。」





  「謝謝。」

  在304室的門前,黃警官站在門對面,倚牆而立,醫生則站在他身邊,兩人之間沒有交談,氣氛凝重。而古怪行進曲則站在門前,凝視著門內,一動不動,就連紗希她們經過也沒有移動。

  房間內,古玉美正站在床邊,看著床上;床上是一個瘦弱的少女,如果不是這麼瘦,再把頭髮剪至及肩,應該會和古玉美有幾分相像;皮膚很白,幾乎和床單一樣白,被子原本應該蓋著頭部,但現在揭開來拉到頸的位置。紗希和瑪莉娜走進房間,留下爹地和黃警官說話。

  紗希和瑪莉娜一左一右,來到古玉美身邊。瑪莉娜先看了床上的少女一眼,只見她臉容安詳,卻了無生氣,再轉頭望向古玉美,紗希也在同時望過來,所以兩人先四目相交,才望向古玉美。

  古玉美眼神空洞地望著床上的人兒,樣子像是在哭,卻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出來,感覺上比真的哭出來還叫人難受。這時候,紗希的爹地走進來,要紗希她們幫忙把古玉美扶到旁邊的沙發。在二人手忙腳亂之下,好不容易才安頓好古玉美,讓她頭靠著瑪莉娜的肩膀。

  過了不知道有多久,感覺久得好像一世紀似的,門外響起高跟鞋的聲音,咔咭咔咭,一直來到門外才停止。然後聽到門外有人說話的聲音,那是把沉厚的女聲,然後聽到男聲回答,那聲音不是黃警官或爸爸的,可能是醫生。不久,門外再度沉默,高跟鞋聲再度響起,伴隨著一位身穿套裝的中年婦人進入房間。

  婦人走到床前,望了一眼,吃驚瞪大雙眼,掩著嘴巴,紗希還聽到用力的吸氣聲,和略帶顫抖的呼氣聲。婦人再走前一步,雙膝一軟,撲倒床上失聲痛哭:「小倩,是媽媽對不起妳。」





  哭聲令古玉美恢復過來,她的眼神回復了一點生氣,頭離開了瑪莉娜的肩膀,立了起來,轉頭望著床邊的婦人。

  「媽……媽……」古玉美開口說,聲音有點沙啞。

  這句話令婦人抬起頭,轉過來望向沙發:「小玉?妳……」

  「姐姐她……」

  婦人和古玉美同時望著床上的人,一直哭不出來的古玉美終於也受不了,她雙手掩面,跌坐在沙發上大聲哭了起來。婦人聽到古玉美的哭聲後,把臉埋進被子,再次哭了起來。

  到醫生走進房間時,兩人已不再哭泣,坐在沙發,紅著雙眼望著床上的人兒。紗希和瑪莉娜把位子讓給兩人後,和紗希的爹地站在門邊。古玉美的媽媽一見醫生,就走上前:

  「醫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

  醫生沒有回答,而是示意要眾人出來。便由瑪莉娜扶著古玉美,另一邊紗希和她爹地扶著古玉美的媽媽離開病房。門外,黃警官還是依舊倚牆站立,古怪行進曲則坐在長椅上,低著頭,把臉埋在手掌中,翠華姐坐在他身邊,而小蝶則站在她姐姐身邊,張螢雪則不起眼的倚牆站著,站在古怪行進曲身邊另一邊。紗希她們帶著古玉美和她的媽媽,來到對面另一張長椅處坐下,就坐在張螢雪旁邊。





  「醫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古玉美的媽媽再次問。

  「妳女兒是因為注射過量毒品而死的。」

  聽到這話,古玉美的媽媽再次掩著嘴巴,古玉美也站起來,瞪大雙眼。也許早已得知,古怪行進曲完全沒有反應。

  「妳女兒是兩天前被人發現,送進來時已經神志不清了,因為她身上沒身份證明文件,我們一直無法聯絡家人,真的很抱歉。」

  「不……可能……,我姐姐那會……」古玉美顫聲說。

  「我們所知不多,但從她身上的痕跡來看,她吸毒已有一段日子,但沒有說很長,可能只有幾個月,從她手臂上的針孔還不算很多,大腿也不見針孔來說。」黃警官這時也離開牆邊說。

  後來,從黃警官口中得知,古倩美是被人在港灣區西面的地方被人發現的,發現她的是個藥房店東,而店東會記得古倩美是因為她每次去買針筒時都會道歉,說很抱歉我又來了,每次店東都覺得很可惜。後來店東發覺古倩美數天沒來,還以為古倩美成功戒毒,沒想到會在回家途中發現她。那地方接近貨運碼頭,比較龍蛇混集。她是在一條後巷中被人發現的,送進醫院時已經神智不清,直到今天終告不治。

  當小蝶和翠華姐說要告辭,古玉美和紗希便對她們微微點頭,目送著她們離開。一直到她們走遠了,紗希的爹地才問她們是誰,紗希和瑪莉娜便把這星期發生的事都說出來,中間連黃警官也感興趣,邊聽邊揚眉。一直到紗希說出犯人是古怪行進曲後,眾人的目光才轉而望著他。他依舊什麼都沒有說,維持著同一個姿態。

  黃警官走過去搖了搖他,他才如夢初醒的動了一下,抬頭望著黃警官。黃警官問他聽不聽到紗希的話,他說聽到。

  「那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說?」

  「我……會不會被當成通緝犯?」

  「這要事乎你公司怎樣了,畢竟你沒有真的殺人,也沒有盜取或入侵什麼系統。」

  「是嗎?」說著古怪行進曲再次把臉埋進手掌內。

  然後醫護人員把古倩美推離房間。目送著古倩美消失於視線,古玉美的媽媽再次痛哭。哭了一會,她抬頭留意到古玉美。古玉美還是一臉傷心,但沒有之前那種痛苦的樣子,也沒有哭出來。

  古玉美的媽媽擦乾淚水,走到古玉美的身前說:「很抱歉,我一直沒在妳們身邊。」

  古玉美只是望著媽媽,沒有回答。

  「我知道妳們會很恨我,我真的很……」

  媽媽的話被古玉美搖頭打斷,過了一會古玉美才說:「我們沒有。」

  「妳們之後是怎樣過的?」

  「自從妳走了以後,爸爸喝酒比平時多了很多,喝醉了就在那邊又哭又笑,又是罵人,要我和姐姐照顧。姐姐不單照顧爸爸,還有照顧我。後來姐姐讀完中學,決定要來大城市。」

  「妳爸爸呢?」

  「爸爸他死了。姐姐走後,爸爸就時常不回家,去年冬天,爸爸喝醉了酒倒在路邊,一直到第二天才有人發現,就這樣過身了。後來是鄰居收養了我,一直到我失去了姐姐的聯絡,才決定要來。」

  古玉美的媽媽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抱著古玉美,隱約可以聽到細細的飲泣聲。過了一會媽媽才放開古玉美,凝視著她問:

  「要來跟媽媽一起住嗎?」

  古玉美沒有回答,視線向下,望著媽媽的套裝裙。

  「小玉?」

  「媽媽妳再婚了嗎?」

  「嗯,」古玉美的媽媽急忙說,「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很親切,而且他幫我渡過難關。」

  「他比爸爸好嗎?」古玉美抬頭問。

  「不……不能相比。我不是因為和妳爸爸比較才和他結婚,我是因為愛他才……」

  「那妳不再愛爸爸了嗎?」

  「我真的很抱歉,但媽媽有苦衷的。」見媽媽回避了問題,古玉美心臟揪了一下,牙關不由自主在顫抖。

  「來跟媽媽一起住吧。」古玉美的媽媽哀求說,但古玉美沒有回答。過了一會,紗希的爹地把手放在古玉美的媽媽的肩膀上:

  「還是讓她先住在我家吧,等事情過一陣子才說。」

  知道女兒不會回答後,古玉美的媽媽擦掉眼角的淚珠,站起身來向紗希的爹地說:

  「是你照顧我女兒嗎?真的非常謝謝你。」

  古玉美的媽媽鞠躬說,紗希的爹地連忙阻止她:

  「她是我女兒的好朋友,這是理所當然的。」

  「我女兒就暫時拜託你了。」說著再鞠躬,望了古玉美一眼就踏步走,才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眼神中帶著留戀,過了一會,古玉美的媽媽終於回過頭去,離開醫院。全程中,古玉美都只是咬著下唇望著,沒有說話。

  後來,當眾人正要離開之際,才發現古怪行進曲早已不在,張螢雪這才開口說他早已走了。

  離開醫院後,紗希的爹地帶著古玉美走,西爾比亞在古玉美的懷內,不時在叫,好像在安慰古玉美似的。在後頭的瑪莉娜小聲問紗希一個問題:

  「如果是妳,妳會不會跟媽媽走?」

  「嗯,我想我會。」紗希想了一會說,「那妳呢?」

  「我也不知道,很難想像。」

  「這不行啊,要我說卻又模稜兩可。」

  「小雪呢?」瑪莉娜吐了吐舌頭,轉而問張螢雪。

  「不會。」

  「為什麼?」瑪莉娜問,張螢雪卻沒打算回答。過了一會,見沒有答覆,瑪莉娜便轉而問紗希:

  「那妳又為什麼會?」

  「因為,媽媽會傷心。」

  「就這樣?」

  「嗯,所以我會笑著跟去。」

  「但妳不痛苦嗎?」

  「痛苦也要笑,不行嗎?」

  「這樣啊,我想我一定笑不出了。」

  「是嗎?」

  「所以我可能不會去跟。」瑪莉娜抬頭,望著滿天星空說,然後又補充多一句:「小雪也是這樣想才說不會嗎?」

  「不是。」

 
  回家後,瑪莉娜把古玉美的事都告訴媽媽。期間,她的媽媽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讓她的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一面撫摸著她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