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彼得堂的方向,開始騷動。牠們很快便會識破我們的空城計,我不敢想像那裡的暴徒衝向我們的恐怖情況。


廢鐵!


又是廢鐵!


狗急跳牆,我跑向一輛非常破爛的專線小巴。它破爛得讓我不抱太大希望。






它的所有車窗幾乎全已碎裂,車門也被惡意破壞。一張張的小巴座位被怪力拔起,丟於車外。完好的,只有一條條銀色的窗邊橫杆和司機座位。它可算是只有小巴之形,而無小巴之實!


再一次望著不斷擴大的黑雲,恐慌攫住我的心。牠們越跑越近,噪雜的聲音越來越響!若不是山景村與此還有一段距離,牠們早已經把我們撕成碎片!


我把心一橫,登上小巴。小巴的車廂內,到處也是乾涸的血塊,讓我的心情一沉。






我看著滿地的玻璃碎,再看向較完整的司機位。此時,我看見小巴的引擎制,竟插著一支染血的車匙。


「哇!快過來!有車匙!有車匙!」


我樂極忘形,揮著雙手,在車內大叫。一臉恐慌和沮喪的他們如獲救生索,立刻遠離一輛輛壞車,衝上這架沒有車門的小巴。首領一馬當先,看著司機位的波棍,立刻對後面的眾人說。






「誰懂得駕駛這種車輛?」


「走開!可是,真的還能駕駛嗎?」


之前被朱古力脅持的歹徒,推開首領,坐在司機位上。左手一扭,小巴立時震動,引擎聲立響!


「真的能動!但是……快沒有汽油!」


他看著汽油計,驚慌地叫嚷。






「管它的!快開動、快開動!」


大漢恐慌地握著小巴的扶杆,望向山景村的方向。黑雲已很接近,暴徒們的模樣已很清晰!男女老嫩,甚麼國籍也有!只有不夠十輛汽車的距離!我們是牠們的終點,將要達陣的牠們張開血盤大口,伸出雙手,爭先奪後。。


驚天動地的腳步聲,讓我非常心寒。


小巴的底部,此時劇烈震動。


車輪的磨蝕聲,開始讓我狂喜。






小巴突然的行駛,讓沒有緊握扶杆的小雨滾在地上。我立刻把她拉起,她一手抱著我的腰,一手緊握著冰冷的扶手。


「衝啊!」


充當司機的男人高聲地叫著,反而似是在鼓勵自己,讓自己克服恐懼。車外的景像,開始在眼前略過。


千鈞一發之間,山景村的暴徒已被越拉越遠。牠們連小巴的尾窗也沒有觸及,便開始停下腳步,狂暴地叫嚷,甚至疲憊地坐在地上。


可是,誰也沒有高聲歡呼。






因為,眼前的才是最危險。


IVE的主樓傳出暴徒的狂叫,牠們失控地衝向我們。可是,牠們被IVE車閘所阻擋,只能夠在閘縫中伸出右手,憤怒地對我們張牙舞爪。


「衝過去!衝過去!轉左!轉左!前面是單程路!」


「左面有很多怪物!」


「沒有其他法子!踏盡油門!轉左!」






急劇轉彎的小巴,讓我們的雙腳幾乎離地,幸好我們是握著扶杆,不致於倒在地上。


眼前,是聖彼得堂的黑雲!


在輕鐵路軌的暴徒們,全都把血紅的眼睛貪婪地盯著我們。IVE裡的暴徒已開始往正門衝去,想繞過高牆,衝向運送食物的小巴。聖彼得堂裡的暴徒,也開始爬過白色圍欄,一個個變身成為怪物版的蜘蛛俠。


「響按!響按!牠們害怕這種聲音!」


「真的?」


我們的司機狂按一個按鈕,但完全沒有任何聲響。


「壞了!它壞了!」


「別管了!衝啊!大家預備武器!」


大漢高聲大叫。此時,我感到有重物跌在小巴的車頂。然後,我看見一個個暴徒從白色圍欄上跳過來,撲空跌到地上,衝刺的力度讓牠們在馬路上滾圈。


「哇!甚麼事啊!?」


「有暴徒在車頂!」


「把小巴先衝過去,再去處理牠!」


沒有響按的掩護,暴徒毫不畏懼地從四方八面衝過來!幸好,牠們的數量,較我之前觀察時減少。大概,是因為有不少暴徒衝進聖彼得堂嗎?


「握緊!」


正面衝撞!






碰!




我們全都抱著橫杆,不讓自己跌倒!有位歹人恐懼得閉上眼睛!


較輕的暴徒,立時被撞飛!一些暴徒被捲進車底,讓小巴顫過不止,這樣會弄壞小巴的!


「哇!牠們滾進來!」


少數的暴徒在被小巴撞擊的同時,竟拉著沒有大玻璃的車頭窗,乘勢滾了進來。牠們也沒有在急速行駛中的小巴裡平衡,滾來滾去。首領乘此機會,揮出開山刀,準確地砍在一個少女暴徒的頸項,讓她立時斃命。大漢也用長刀,把一個在車內爬行的中年暴徒結束,血液全都噴在我的身上。


最後的一名暴徒卻敏捷地跳起,躲過首領的開山刀,向著小雨的粉頸咬去!


「走開啊!」


她向前亂踢雙腿,卻剛好踢中暴徒的胸膛,讓牠在車廂裡失去重心,向車頭滾去。當牠再想跳起時,首領立刻踏住牠,割掉牠的頭顱。


「哇!放手!很痛啊!救命……」


有一個暴徒竟然能夠在全速駛過的瞬間,在車窗外一手拉著扶杆,一手勒著一名壞人的粗頸。牠的雙腳用力撐在車身,張開大嘴,啃咬著他的耳朵。


「救命呀!!誰來救救我啊?」


暴徒越勒越緊,壞人的雙頰開始變綠。他的左耳也快要被咬下,部分的鮮肉已與身體分離,鮮血……


「你不要動!」


首領拔出開山刀,急步走過去,砍向暴徒的右手。


此時,小巴終於衝過暴徒的重圍,並急速地向右轉。暴徒們憤怒地狂拍著我們的車身。


「哇!嗚嗚嗚……」


我連忙從窗外看回來。壞人慘叫,吐著鮮血,雙眼開始反白。首領在急轉時失去重心,仆倒於地,開山刀卻插在他的心臟……


「天啊!」


「哇!」


暴徒愉快地用口拔掉他的耳朵,開始啃咬他的後頸。壞人的雙腳軟倒,身體顫抖一兩秒,便再也不動。他的胸膛不斷流出血液。


首領撐著身體站起來,表情無比驚訝,雙眼瞪得極大,右手握成拳頭。


我們開始拋離背後的暴徒群……牠們的精力看來較旺盛,毫不惜力地拔足狂奔,追在我們的小巴。


「前方又有許多暴徒啊!哇,真的很多!山景的方向,誰能幫我看看?」


我看去龍門居的方向,果然又出現一團黑雲,它的體積較剛才的那些還要大。我回頭看著山景村的情況,立刻搖頭。不只是山景村的暴徒,大興村的暴徒看來也開始奔殺過來!


牠們餓得瘋了!


活著的食物,已不多嗎?


三面夾擊!哪一方也不好辦!


三面……剩下的一面……


「衝下斜坡!」


我指著左邊的小斜坡,亂叫。


「你有病嗎?小巴會粉碎的!」


「衝下去!只是個小斜坡!我們越過工業區,衝去友愛村的方向!」


司機只顧加速和反駁,我立刻對他怒喝。此時,大漢也在幫腔。


「他說得對,衝下去!」


「你們都是瘋的!」


他的嘴巴雖然這樣說,但也全力地扭著軑盤。


這次的轉向速度更快!


小巴的車頭開始向前傾!


突然,有個暴徒掉在斜坡的小草堆,向下滾去。想必是從白色圍欄跳上車頂的那個暴徒。


「啊啊啊!」


前傾的角度越來越大。


我們全都緊抓著欄杆。這種下墮感,有如小型的過山車。小雨閉上眼睛,抱緊我。


啃咬壞人的暴徒,結結實實地撞到旁邊的大樹,在車後痛苦地叫著,倒在草堆。壞人的頭顱垂下,屍體軟倒,沿著車廂向下滑去。我及時抽出一隻腳,踏著他的長褲。


斜坡明顯有不少碎石,讓小巴幾乎要翻車。


車輪的哀鳴,更是讓我擔心……


小巴的前輪重重著地,我們不再前傾。我們調整重心,互相扶持,小巴開始沿著工廠區的一條馬路前進。


「好!」


「真的做到了!」


「太好了!如果沒有記錯,這條路會通往一間天后廟。那裡會有兩個選擇:轉左往市中心,轉右往友愛或是屯門碼頭。首領,對吧?」


我難掩興奮的心情,和小雨相擁一下後,便望著首領。可是,我立刻噤若寒蟬,心臟灌鉛。首領扶起已死的壞人,低聲說。


「對不起,早登極樂。」


他用力拔出開山刀,鮮血沿著他的刀鋒流下。


「哥,你只是不小心……」


小雨一邊抱著我,一邊安慰首領。


「嗯……」






吼呀呀呀呀呀!!!!!!





不是已脫難嗎?怎麼又有瘋叫聲?


「繼續全速前進!」


這條馬路很狹窄,兩旁都是新穎的工業大廈。這裡的暴徒一聽見我們的引擎聲,便從一棟棟高樓中衝出來。牠們把僅餘的玻璃門一一撞碎,不理身上的任何痛痕,眼中只有行駛中的小巴。


一些暴徒甚至在三樓以上的樓層直接跳下,狠狠地落在地上,奏出嘔心的碎裂聲。


我們拿著武器,眼觀四方,預備承受更猛烈的衝擊。


可是,牠們的數量並不多。大概,是因為許多暴徒已被我們從工廠區引往聖彼得堂吧!我們的小巴毫無困難地撞開一個個暴徒,往屯門河旁的天后廟全速駛去。


「那麼,轉左還是轉右?」


司機四處張望,並隨口地問。我已遠遠看見新裝修的天后廟,它尚算完整。


「轉右吧!」


「一切過去後,轉行做小巴司機也很不錯!呵呵。」


他說出此話時,語調是多麼輕鬆。我被他所感染,也沒有那麼緊張。因為,四周的暴徒越見稀疏,只望能在附近找到一個較好的容身點,讓我們等待下一個黎明。


「咦?那隻怪物很勇敢啊?」


那隻怪物?


天后廟外的馬路上,零零仃仃地站著一個暴徒。只是,牠的肌膚並不是鮮紅,而是暗紅的血痂。血痂之下,是猛烈鼓動的青筋和血管。晨光初現,我彷彿看見牠拿著一支長長的鐵支。


「哼!還不懂躲避!增速把牠撞飛吧!」


司機有點瘋狂地說。我也感到小巴正在加速!


「快點轉彎!轉彎!」


我和小雨幾乎是同時握緊扶杆,同時喊叫,同時感到恐懼,同時知道牠的特質。


「咦,牠拿著………哇!哇!哇!哇!!!!」


牠握著一支粗長的金屬物體,忽然牠右手一甩,銀色的暗影閃越長空,向小巴飛來。司機的叫聲,立時停止。此時,小巴卻猛烈地轉彎。速度之快,車輪根本不能承受。





拍!




車輪爆了!


速度減慢了!


小巴也失控,撞向天后牆的外圍短牆!


「哇!他怎麼啦!大家扶穩啊!」


「撞了!撞了!」





碰!






幸好,我抓緊欄杆,不至於向前飛出車外!


小巴冒起大煙……我的左手幾乎扭傷。在濃煙中,看見小雨、首領和大漢完全無礙,揮著雙手驅走濃煙。朱古力卻被撞得眉角染紅,不斷流出流血。


「哇哇哇!血啊!」


朱古力一邊怪叫,一邊露出恐懼的表情,摸完眉角的雙手皆是鮮血。


小巴的前半部結結實實地撞至變形。此時,我才驚恐萬分地發現鐵支的下落……它穿越司機的額頭,牢牢插在司機位上。


濃煙中,我還能看見他最後一刻的驚訝。


死不暝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