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

初見,就在那茫茫的原野,白雪成為唯一的景色,一抹艷紅偶然闖入她的生命,在她眼眸裡永遠定格,自始花開花謝,四時交替,再沒有褪色的一天。

很多的故事,從一開始,就注定是遺憾,人生只如初見,人生若只如初見,多一個「若」字,便足夠我們惆悵一生,忍不住的吟誦,終究不能令我們回到最初。

一刻的初見,對她來說是雪地裡的海市蜃樓,全是奢華塑造出來的假象,她不知道背後的真相,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後話,她只定神,將她生命裡最美麗的一刻收藏在心裡。

總是有一個人,他只屬於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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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如賊,這是她最早明白的道理。

公義是什麼?公義就是權力,是利益,以金錢作代表物,有罪與否全在乎百姓能付得出多少銀兩。

她生處於一個朝政腐敗的時代,當權的鳳國政治不穩,貪官當道,民間時有義軍崛起,契丹胡馬還在虎視眈眈,內憂外患,民不聊生。

當時手握重兵的平劍侯高俊行權力如日中天,一人愛簪,全朝豪門貴族爭相仿傚,到全國各地搜羅寶簪,聽說當時的髮簪已成為貴族獨享的奢侈品,價值一直上漲,即使是富商妻女,也未必能夠購得到上等簪飾。





有很多官員為巴結平劍侯成為他們的大靠山而加重地方賦稅,一年比一年高的稅務令百姓苦不堪言,辛苦掙來的血汗錢最終只是讓狗官巴結平劍侯。自她有記憶開始,她就從沒有有過一餐溫飽。

有一天,官差又再來收稅,父親忍痛將一個月努力掙來的血汗錢全部交予他們,她在父親身後抓住他的衣服,害怕的探頭看著那些官差猙獰的面孔。

收完一家,官差接著到另一家收取,年老的黃伯還有剛喪夫的張嬸交不出來,跪在地上乞求官差寬限幾天,官差不肯,就這樣用刀柄重重擊打著他們。

「打!給我打死這兩個刁民!你們給我看著,誰敢忤逆朝廷,誰就是這般下場!」

行刑的官差刻意放輕手勁,不急著拿去黃伯與張嬸的性命,只是一下下的打著,面上全無憐憫之色,對身下兩人的慘叫置若罔聞,其他的人緊握著拳頭,甚至閉上眼睛,氣也不敢透一口,生怕目無法紀的官差會以同樣的手法對付自己。





黃伯和張嬸的叫聲愈來愈微弱,她大驚失色,不知哪來勇氣,對著官差大喊著:「求求你們不要打黃伯和張嬸!」

父親想捂住她的嘴已經太遲,官差的頭兒回頭,轉身直直往她走來,父親已經怕得跪在地上請求官差放過他們。

她站在原地不敢動,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驀地臉上一涼,她伸手一摸,只覺臉上劇痛難當,官差頭兒的刀已經出鞘,刀上染有鮮血,刀身上是她血流滿面的樣子。

官差頭兒以懶得跟她計較的口吻道:「看你還是個娃兒我才破例給你一點教訓。」

她還是怔在原地作不出任何反應,面部很痛,但她完全哭不出來,反是父親不斷向官差頭兒叩頭謝恩,然後急急拉住她離去。

父親叫她不要再看,但她還是固執地回頭,面上的血已流到她的睫毛上,令她所見的景物都染成血紅色,血色中兩位朝夕相對的老街坊仍在抽搐的身體,他們努力往她看過來,滿面血污的他們眼中盛滿著眼淚,無聲地表達他們最後的感激。

從那時候開始,她恨死那個窮奢極侈的平劍侯!

其後四皇子開始肅清朝中要官,平劍侯帶領其手下逃離帝都汴京,在漠北建立飛雁城,再後來鳳國倒台,靖國立國,其間飛雁城還經過與契丹族的戰火洗禮,但也沒有動其根本,人們都稱飛雁城為「天下第一城」,平劍侯也因此被世人譽為「天下第一人」。





昔日的平劍侯就這樣成為一個傳奇,想他當初雖生於中土江湖世家,祖上更曾入朝為官,但他身上一半契丹族的血統令他曾遭受到不少白眼,沒有人想到他為鳳朝四皇子擊鼓一曲《蘭陵王入陣曲》會令他獲得領軍出戰的機會。

他在戰場上飲血劍一揮破盡千軍萬馬,二十歲已經是鳳國碧落軍統帥,二十二歲剷除政敵留國侯兼併對方所統領的黃泉軍,同年獲封平劍侯,位極人臣,當上飛雁城主後更是萬人之上的上上人,契丹蠻族攻不破他的城池,靖國新朝逼不到他去降服。

茶餘飯後人們總是會聊起他,不止一次,她聽到有人在嘆息,甚至以憐憫的語氣說道:「平劍侯什麼都好,可惜就是貪財。」

每次聽見這些話還有一堆人附和,她都會怒火中燒,臉上的傷疤猙獰地扭曲著。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為什麼害他們受苦的人,竟然反被他們所嘆息。

十歲左右,她的雙親先後離世,當時山窮水盡的她淪落成山寨的娼妓,跟那群山賊學得一身好武藝,小小年紀在夜裡飛簷走壁,盜盡所有貪官奸商的錢財。後來官府滅寨,她不用再受山賊擺佈,但也變得無處可去。

某年北方大旱,她看到一個瘦削的女孩在街上乞食,年紀應該比她少兩三歲,身邊捲縮著一個滿面病容的男人,應該是女孩的父親,她心中一動,想起與父母相依的歲月,隨手給女孩一錠碎銀。





女孩熱淚盈眶,竟然啞著嗓子叫她「女俠」。

她立即愣住了,因為女孩的一句話,那天她一直在想著「俠」究竟是什麼。

在她的認知裡,「俠」應該是為國為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偉人,而她的所作所為,其實只是想自己得到溫飽,從沒有偉大到想幫助別人什麼,也沒想過當什麼女俠。可是那女孩確實是叫著她「女俠」……

或許,這世間已經病得一塌糊塗。

是這個亂世將所有是非黑白顛倒,官是賊,賊反而是俠。

在黑暗世界中活躍多年,她漸漸闖出名堂,人人皆稱她「魅影」,多少貪官奸商害怕她,多少平民仰慕她,沒有一個江湖中人不讚她是女中豪傑。享盡榮譽,圖得溫飽,反而不及童年,那時候至少有父母鄰居真心關愛她。

多少個夜裡她寂寞地抬起頭來,或是繁星滿天,或是烏雲密佈,或是明月孤光,但夜裡再有多少的光芒,那始終都是夜晚,光驅不走黑暗,更趕不走寂寞。

原來,她已經很久不曾見過日光。





沒有人甘心活在黑暗裡,若她不是生在這樣一個時代,她很有可能已經嫁人生子,平凡地過一生,但她偏偏生不逄時,成為一個女盜,自始日光容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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