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給一分鐘我靜靜回味

「喂!係邊呀?」

在我坐在九展門外,抽着手捲煙,等待着專線巴士到來的同時,
Kat的頭像在我手機上亮起。

「無呀。出左出面…抖啖氣之嘛,完Show喇?」

「係呀,我地出緊黎喇。」



「我…走喇…」

「走?咁急去邊呀?食飯喎。」

「唔…吾喇…」

「喂!森,原來你響到。」Kat的呼喊聲從背面傳來。

「係…係呀。」我站起身來,問道:



「好正呀呵場show?」

「太正喇!one of the best show I’ve seen in my life!」

「歌佬把聲正到呢!」契歌讚嘆。

「喂,我地食飯再講。餓死喇。」Kat說。

「唔…唔啦」



「唔準唔呀!余樂森,快d上車!」

我不懂推搪女神的要求,就這樣,我們登上了的士,
契哥提議到位於灣仔,他好朋友新開張的西餐館用膳,
名字是一個法國讀音,我聽後的半秒便已忘得一乾二淨。

餐館內氣派不凡,羅馬式的建築風格,
別出心裁的華麗擺設,飽覽維港夜景的露台,高貴典雅。

亦可能是這個原因,人客不多,八成入席的客人都是外國人。
我這個「Band仔」當然就像西洋菜街上的cosplayer一樣,
予人一種奇裝異服,格格不入的感覺。

契哥Kelvin早已為我們打點好了菜單,


每一道菜相隔的時間很久,而每一碟菜的份量很少。
或許又是這裡的特色吧。

契哥的老友兼這裡的老闆 Perry 坐了過來,與契哥談過天南地北。
從菜式的選材,到古羅馬的文化產業進而深入香港的股市行情…無所不談。

談笑風生,大方得體而不失幽默,其實,契哥很 Charm。

「有閒錢既咪買少少 8353啦,佢黎緊將會搞阿根廷油田,下個月到會公佈消息㗎啦,
到時個價唔多唔少都會推上去。」契哥一本正經的道。

「死仔呀!咁多料既你,賺唔少啦!」

「唉,傻既,你話我話啦,股票呢家野呃人㗎,
點會比你碌到大錢,其實都係莊家大戶玩曬!」



「都係買磚頭最實際!」兩人舉杯齊聲道。

「你呢道個價就真係買得靚喇!」契哥續道。

兩人惺惺相惜,秒秒鐘談及幾百萬上落,
我這個時薪$28的band房店務員當然只有陪笑的份兒。

但我亦不敢笑得太過張揚,有錢人的脾氣與你不一樣,
我生怕他們會突然轉過頭來,向我說:

「人笑你又笑,你笑乜q呀?」

就像杜sir的電影黑社會中,張家輝的遭遇一樣。



一想到這,我只好默默的吸啜面前的剛烈紅酒。

與此同時,我發現,Kat對於他們的話題亦不太感興趣,一直默不作聲。

老闆 Perry 離開後,契哥再度說起 Simple Project,Kat的情緒隨即回復高漲。

「我最鐘意係唱blue 個陣,上面一路跌d藍色氣球落黎,靚到呢。」契哥仰頭回憶着。

「係呀係呀,有d氣球仲夾住佢地既毛公仔㗎,最衰跌唔中啦。」Kat說。

「哈哈,我諗一百個先得一隻!」契哥說。

「懷恩用螢光結他solo個part都好正呀!隻手閃電咁快。
喂,森仔呢?你有無邊首歌最鐘意?」Kat問我。



「唔…唔…不要留低我啦…」

「吓!真係?我都係最鐘意佢地呢首呀!頭先果度大合唱,我唱到眼濕濕。」

「傻妹,你連我既來電鈴聲都係用呢首喇喎。」

「嘻嘻,我日日都要聽一次㗎。」

我很想大聲的告訴Kat,這其實是由我作曲,作詞,編曲的作品,演繹的人應該是我,
但我硬生生把詞彙從唇邊嚥下肚去,不發一言。

我知道,如果我這樣說出口,她定會打趣的對我說。

「其實我也是容祖兒背後的幕後代唱!」

可能,這更具說服力。

餐後,契哥慷慨地付了帳單,老闆Perry提出一同到他的地下酒窖試酒。

我今天已經比任何一粒微塵更沒有地位,更沒有存在價值。
這回我非走不可,一定要斬釘截鐵的拒絕,
然後站起來,走進港鐵車廂,回家,把房門關上…

還沒待我開口,Kat已搶先一步:

「唔喇。下次啦。」

結果,在Perry大力邀請下,契哥答應了赴會,並把Kat交託了給我。

「喂,森仔,你幫我送阿妹番去啦,唔好四圍去呀。」

我首次覺得同性的可愛。

「遵命!你地飲得開心d啦!」

「Keep It Rock, Man!」契哥向我做了個 rock and roll  手勢作道別。

灣仔的深夜街角,剩下的只有我和阿 Kat。

「你…搭咩番去㗎?」我問。

「時代廣場後面有van仔呀。」

可能是紅酒的影響,Kat白白的雙頰泛起了粉紅色的彩光。

一路上,街頭很寧靜,霓虹燈光在馬路上匆匆掠過。
大家都像是追逐着什麼,但稍一停下來,卻發現什麼也沒有追得上。

我們停在紅綠燈前,我的右手與她的左手距離很近。
沒有車輛跑過,我們卻不急於一時過渡。
這支交通燈停留了很久,待燈的訊號聲響即興地奏起了一支jazz樂曲。

大約七分鐘的時間吧。Kat先說:

「喂。」

「係…」

「無野喇。」

「哦…」

「你…講d野啦。」

「講咩野?」

「講咩都好啦。」

「你…重有幾耐要番番澳洲…?」

「個零月到啦,九月中就番去喇。」
 「唔…」

「唔…」 

紅公仔轉成了綠公仔,距離小巴車站的路程又再度縮短了。

我們的步伐很慢,還是,途人都很趕急?

「妳…妳同妳阿哥都幾襯呀…」

「傻咩…佢係我阿哥黎咋。」

「我覺得,佢實有追過妳…」

「係咩,你又知?」

一輪沉默。

「佢…係好好,不過…我唔係咁鐘意佢呢種男仔。」

「我都覺得佢幾好呀…」

「阿哥份人,太過商業行頭喇…雖然佢係好成功…」

「唔…唔…女仔唔係都鐘意呢d…事業有成形既咩…?」

「我比較鐘意周圍見多d野…除左搵錢之外既嘢…雖然好多人都覺得係不設實際…」

「我好多時…都覺得自己好不設實際…頭先反而覺得你阿哥呢種先叫做成功…」

「係咩…」

「我本身都有份穩定既中環工做緊…人工都算ok㗎,
不過…可能係我太高估自己喇,成日諗住可以靠搞音樂維生…結果…」

「加油呀!森仔,唔好放棄呀!」還沒說完,Kat已激動的打斷了我。

我也沒有回答得上什麼,一來是我不敢對女神有甚麼樣的承諾,
二來是,我們已抵達車站。

沒有長長的輪侯搭客,小巴上已有兩個的座位閒置着。

「星期二見啦,tune定琴等妳…」

「唔…」Kat猶豫了片刻,輕聲的在我耳邊續道:

「唔…下架先上,我唔想迫係個大隻佬隔離。」

「哦…好…」

於是,我們多了大約四分鐘的時間等待下班小巴到站。

「喂,下次你不如彈結他我聽呀?」

「妳…想聽咩?」

「想呀。」

「唔…」

座位空空如也的小巴泊站,粗獷的小巴司機拉起手制,瞄了我一眼。 

一把聲音突然從我心臟處直泵出來: 

「有些事,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

一生人中儲下來的勇氣突然在這一秒鐘湧泉而出:

「你…想聽既話…我而家就可以彈俾妳聽。」

如果此刻有一面鏡,我應該認不出說這話的人是我。

「而家…會唔會太夜?」

「唔會。一首歌啫…」

「咁…係邊到…?」

「我知有個好地方!」

很抱歉,這裡可能令大家大失所望,我沒有如各位預期般帶女神到百佳時鐘酒店。
反而,我們登上了最後一班電車。

電車的上層,只有我和Kat,沒有多說什麼,在木椅上我們坐得很近,
沒有喧嘩的訊息鈴聲,沒有低趣味的roadshow,沒有局促的空調,沒有八達通在亂叫。
夜風就這樣吹起Kat的長髮,傳來迷人的香氣。
望着兩旁的夜色緩緩倒退,
如果世界真的有末日,就請在此時此刻好了。

我們都享受着這七分鐘的羅曼蒂克。




音樂導賞 http://www.youtube.com/watch?v=26fmdYdt9U0
中環塔倫天奴:http://www.facebook.com/liveincentr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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