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故事的人: 9. ＜對你太在乎，下＞

對你太在乎（下）


離別依依，黃栢鋒身邊大堆豬朋狗友一一變身死黨兄弟，輪著難離難捨一番。結果，邢海藍每次都得把爛醉的他護送回家。

「捨得嗎？」酒後的黃栢鋒比平日更多言。
「讀書而已，又不是一去不返。」 憧憬著新生活，邢海藍對其他人事毫無留戀。
「你說，我們都走了，剩翩翩一個白痴在香港，會不會寂寞？」
「捨不得嗎？你喜歡她？」
「才怪！我品味有這麼差嗎？她這種不懂溫柔的白痴根本不適合當女友！」黃栢鋒傻笑，眼神散煥，彷彿在想什麼往事。



又是胡翩翩！
這個名字讓刑海藍頭疼！
這一年，除了必要的劇團事務外，他編過各式籍口以逃避跟她相處：
「功課多」
「英文難」
「入學準備煩」
「找房子忙」
。。。。。。



除了她每個依依不捨，惹他內疚的眼神外，他還要逃避心裡那股濃濃醋意：

記得《Cinderella》作校內公演那天，在飄雪魔術和火紙玫瑰襯托之下的灰姑娘，完美地演繹出3秒變裝秀，教全場嘩然。

一身破爛的胡翩翩經過佈景樹後遙身一變成為高貴淑女的一刻，
彷彿真的經歷魔法般，變得美極了！

在舅舅和梁小小的協助下，悶氣全消的她頭戴金色及腰的假髮，換上藍色眼珠的隱形眼鏡，穿上一身復古的英式宮庭服，配上邢海藍悉心創作的「升C大調圓舞曲」。跟反串演皇子的舞蹈學會主席在台上表演著比賽級的華爾茲舞蹈。

她們的動作流暢如流水，也如波浪起伏，連綿不斷。讓人感覺不止典雅大方，更有一種飄逸欲仙的風韻。



看著黃栢鋒目不轉睛，如痴如醉的模樣，刑海藍心裡實在非筆墨所能形容。

其實，早在公演前得知黃栢鋒為了胡翩翩，竟低聲下氣求那個趾高氣揚的曾仲凡協助魔術表演的一刻，刑海藍心裡的醋罈子已經全破了！


想著想著，身旁的醉漢突然堅定地說：「我跟你說，她是我最疼的妹，我答應過會保護她，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無聊。」邢海藍的心像被針刺，忍不住晦氣地道：「 要麼你直接娶了她，就能名正言順地保護她一世了！」

黃栢鋒半倚半躺在沙發旁，頭枕在刑海藍大腿，閉上眼回應道：「不了，她值得一個懂珍惜她的人，結婚生子，平平淡淡，幸福。。。」

說著說著，他躺在地上苦笑入睡。
正欲把他安頓床上，他卻又突然醒來，激動地補上一句：「我告訴你，你若敢欺負妹，我要你不好過！」



激動之下，黃栢鋒吐了邢海藍一身。

「發什麼瘋！」慌手忙腳地脫掉上衣，邢海藍沖進浴室，梳理乾淨後，黃栢鋒已經安然入睡，一副好夢正酣的模樣。

確定他醉得人事不醒後，邢海藍終於把心裡話吐出口:「我也絕對不會讓別人傷害你！因為，我真的很愛你！」

他輕輕吻上他的額，仰臥的他呢喃一句，改為轉身向牆側卧。

刑海藍正欲往他頸項進攻，房外卻傳來「卡」的一聲。

被鎖匙聲所嚇，刑海藍快速收拾書包，堆起笑面，跟黃媽媽道別。

。。。
。。
。



翌日，午飯時候，樂園茶餐廳。
黃栢鋒正狼吞虎嚥著乾炒牛河，刑海藍煞有介事地道：「你作晚跟我說的秘密，要幫你保守嗎？」

「我說我愛你，要跟你一生一世嗎？」黃栢鋒放下餐具，認真地望向刑海藍：「那並不是什麼秘密啊！」

「什麼？」刑海藍一時反應不過來。

黃栢鋒突然眼珠一溜，哈哈大笑：「我每次酒醉不外乎那幾句例牌，不過跟男生說，倒真是第一次。」

汗。。。

話說被醋意醃薰一夜的刑海藍，求教Anthony之下，得出一個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想法：替胡翩翩示愛！

根據Anthony的說法，幻想總是美好的，與其讓他們對彼此念念不忘，倒不如迫他們面對。



反正黃栢鋒的感情從來不過三個月。換言之，到英國前他們就已經分手了！

要執行如此創意想法，本已叫刑海藍戰戰兢兢。再被黃栢鋒突如其來惡攪，更讓他接不下去。

「怎麼不作聲了，我到底有什麼秘密？」黃栢鋒繼續一派輕鬆。

「不是對我，是對翩翩。」刑海藍咬一咬牙，決定豁出去。

黃栢鋒呆了半晌，定神後又輕鬆自如地道：「你怎麼跟大伙兒一般無聊？我怎麼可能會對翩翩有意思，她是我妹啊！」

「你警告我：若敢欺負妹，我要你不好過！你還說你會保護她，不讓任何人傷害她！這還不算示愛嗎？」

「最近悠長假期看多了亂說的，你別當真，我真的只把她當妹！」



「其實傷害她最深的人是你。」

「什麼？」

「不是嗎？你明明知道她喜歡你，卻讓她這樣一等再等。」

「翩翩喜歡我？」

「不喜歡何以總圍繞你身邊？不喜歡何以贈你情人節朱古力？不喜歡何以一再改變自己迎合你？不喜歡何以獻上初吻？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歡你，然而你既不給她一個名份，又妨礙她跟別人一起。。。」

「停，停，停。」黃栢鋒反一反眼，沒好氣地接道：「首先，我從沒妨礙她跟別人拍拖，是她自己不爭氣沒人要罷了！再說，就算她喜歡我，我也沒有辦法啊！你知道喜歡我的人龍排至對面海嗎？長得帥就是麻煩。。。」

「你會不會太自私？就算你沒有打算跟她發展，也有責任讓她死心吧？她不是盈盈，不懂自我保護，難道你想讓翩翩等你一世嗎？」邢海藍也不明白何以愈說愈激動。
出於關心嗎?
還是自我投射？
他忽然替胡翩翩不值。

「讓她死心？談何容易。。。」黃栢鋒認真思考，眼珠一轉後，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畫面般，掀一掀嘴角道: 「她那個初吻怎說也是你這個當導演害的，不然這樣，我們合伙騙她說我們是Gay Couple！」

汗！

「哈哈。。。當她發現自己連男生都不如，一定會知難而退，哈哈。。。！ 」

黃栢鋒的提議讓人始料不及，雖然他真的笑得有如白痴，完全沒半點示愛的氛圍，但刑海藍心裏不免有所期待。。。

他會是另一個雙性戀嗎？

。。。
。。
。

為配合黃栢鋒的惡作劇，邢海藍特意把自己的生日會/歡送會安排成小型歌唱比賽，只邀請三五知己。

時鐘指向十二時，大家陸續送上生日祝福。
胡翩翩送上一條能跟黃栢鋒湊成「情侶裝」的頸巾。
「有了它，我到英國之後便落雪也不怕了。」刑海藍真心喜歡，立即圍到頸上。

這兩條頸巾，見證著他們仨在球場邊的一點一滴，還是刑海藍親自捲的毛線，披上份外親切。

黃栢鋒把一部外置硬碟機塞進他手，嘴裡咕嘟著:「是妹妹的點子，我是迫不得已才做出送生日禮物這種無聊玩意！」

邢海藍兩眼放光，他只提及過一次，沒想到黃栢鋒竟會放在心上。

他擁抱了胡翩翩，再深深地擁抱黃栢鋒，並在後者耳畔確定計劃依舊。

清清喉嚨，刑海藍拿起咪高峰道:「我有一件開心事想跟大家宣布，但希望你們能先答應為我保守秘密。」

大家點頭。

他十指緊扣著黃栢鋒的手:「我們成功說服家人，在英國唸大學期間不住學校宿舍，並已經找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個小公寓一起生活。所以隨時歡迎你們有空可以來探我們。」

語音剛落，「呯」的一聲，胡翩翩奪門而逃。

黃栢鋒迅即鬆開被緊握的手，捧腹大笑道：「噗。。。哈哈哈。。。她。。。白痴啊！。。。」
「戲是演得不錯，但橋段太扯了吧？翩翩不會又相信吧？」多年同窗，大家都把這對攻受配當鬧劇看待，反正隔天起床，胡翩翩那笨旦就會若無其事地回歸。

邢海藍慣性地收拾背包，打算追上安慰，卻被仍然笑不攏嘴的黃栢鋒擋住去路：「哈哈。。。不要追! 哈哈哈。。。我們是為她好! 」

為她好？
跟黃栢鋒不同，這個讓她死心的決定背後，他並不單純「為她好」！
喝下一大口啤酒，邢海藍逼自己死死地坐在沙發椅上。
他不喜歡酒，但他需要麻醉。
那一刻，他真心內疚!

。。。
。。
。 日子一天一天過，胡翩翩彷彿人間蒸法了！
高興吧？
這不正是自己所期待的嗎？
然而，眼看明天便要飛了，內疚的他有點掛念，卻不敢找她。

他走到黃栢鋒家，動議提早把惡作劇鑿破，卻被一口拒絕。
找媽媽代勞致電，胡翩翩卻連媽媽的送機邀請也推卻掉！ 眼看胡翩翩動真氣了，黃栢鋒終於按捺不住。

「你明天真的不來送機嗎？」邢海藍只能聽到黃栢鋒的聲音，不知道話筒對岸的回應。
「對不起，我本來也不打算把這秘密公開，但他卻擔心以你性格會一直等下去，他不想你浪費青春。」黃栢鋒聲音委屈。
「妹，你不要再惱他吧！他不是存心當你情敵的。他其實很久很久之前已經跟我表白了，只怪我不好，一直舉棋不定。但就算我沒有跟他一起，也真的只把你當妹妹看待而已。」黃栢鋒開始面容扭曲，還未盡興的他極力忍住笑意，編織著更不可思議的謊言。

然而胡翩翩很笨，再生硬的大話，只要你敢說，她就會相信。

刑海藍焦急了，想搶過他手上的電話澄清，他卻左閃右避，繼續胡鬧。
「是他說你喜歡我，所以才經常借故親近，我一直都不信，直至歡送會那天你望著我唱著<怯>，我才不得不信呀。」黃栢鋒裝出更委屈的語氣: 「而且你應該還記得上年我們參加校際戲劇節的那一場吻戲。」
提到那場吻戲，邢海藍手心出汗。
「彩排初期不錯是盈盈在演女主角，但排練到最後阿海還是把你換成女主角啊！而他也是幾天前才告訢我那一個原來是你的初吻！」

邢海藍更著急了，他後悔把這事告訴他，畢竟自己答應過會保守秘密。

出盡全力朝黃栢鋒飛撲，終於觸及他手上的電話，卻發現他突然呆若木雞，彷彿剛聽完一個驚嚇的鬼故，死死地拿著話筒不放。

良久，黃栢鋒終於把電話筒放下，生硬地對邢海藍說:「翩翩叫我跟你複述一段說話，她說：鋒師兄，我知道我這個要求會很過份，但我還是想麻煩你幫我告訴他，具體來說，我的初吻應該是給了他才對！而我喜歡的人，其實也是他才對！」
什麼？
邢海藍一下子也沒法反應！
這些年的相處片段像走馬燈般在腦海放映：她送的情人節朱古力，她安排的每個生日派對，她每次全心全意支持他的決定，他們一起坐在球場邊，邊捲毛冷邊談理想的小時光。。。

他一直以為她只是為黃栢鋒而來。。。

細心回想，刑海藍發現，不只對胡翩翩。所有事情，一旦牽涉黃栢鋒，都會讓自己計算錯誤。。。

這一次，斷然跟他遠赴英國，會是另一個錯誤的開始嗎？

。。。
。。
。

站在機場大堂等待，邢海藍內心矛盾，他既想親口向胡翩翩道歉，卻又怕面對她。

他比誰都留心，遠遠望見胡翩翩便立即穿過人群向她走去，伸出雙臂就把她緊緊擁抱著，他真心捨不得這個妹。

然而，埋在心深處的惡魔知道，他一定要比黃栢鋒更早抱緊她：從未被女生拒絕過的黃栢鋒，極可能會因為突如其來的失落感而改變主意，戀上胡翩翩。

直至上機前一刻，他一直緊緊地摟緊她不肯放手。

她呢？
她眼裡充滿信任和包容，讓邢海藍更無地自容。

眼前仍舊是那個活在童話故事的女孩，不同的是，他開始被感染了！

她的愛，深得一次又一次決定放手。因為他的前途，她勸他到英國讀書；因為他的性取向，她放衷心祝福。

自己呢？
自己卻強行介入她的幸福世界。
內心深處激烈掙扎，他好想坦白，然而心裡有聲音告訴他:「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到英國以後，世界便不一樣了！」

。。。
。。
。

飛機上，黃栢鋒打開一個公文袋，裡面放著胡翩翩的紅本子，二萬元現金和一張字體歪斜的字條:
好好照顧藍海人！

「這個白痴。。。」黃栢鋒聲調輕鬆，但熱淚卻凝聚得快要奪眶：「你說，我們是否玩得太過分了？剛才翩翩甚至沒跟我道別！」

「早跟你說別玩了！」

「沒關係，她大概還誤會我為情敵才會如此。經過你剛才的澄清，轉頭就沒事了。」

「我沒有澄清什麼，禍是你闖的，當然由你自己澄清。」刑海藍不屑道。

「那麽到英國後，我就致電翩翩澄清，順勢幫你示愛，你們變成情侶後就天下太平了！」

「幹嘛把我搬上枱？」邢海藍氣結，居然叫自己跟胡翩翩拍拖。
「反正你倆一直相處融洽，你家人更幾乎把她當小媳婦。。。」

「小學邏輯題目嗎？把相同顏色歸類嗎？相處融洽就得拍拖，難怪你伴侶多得排至對面海了！」邢海藍受不了黃栢鋒總不顧別人感受，把人當死物處理的直截了當。

「你少裝蒜！」黃栢鋒面上閃過一抹邪氣：「喜歡就認呀！不然幹嘛送妹妹情人節朱古力，幹嘛送她仙人掌，送她音樂MD不止還為她創作圓舞曲！最白痴的是居然表錯情，為她表白而害我現在不湯不水的！」

刑海藍深深體會什麼叫「百詞莫辨」！

難道告訴眼前人這一切都因他而起嗎？
告訴他自己一直利用胡翩翩，只為留在他身邊嗎？
告訴他那首圓舞曲本是自己面試演藝的最後一著，卻因為突然被邀請赴英，而放棄夢想嗎？

這些犧牲，他一點都不明瞭！ 邢海藍心裡很亂，很失望，很無助。。。

如黃栢鋒所言，自己確實表錯情，居然天真幻想他鬧這個惡作劇的目的是向自己示愛！

「好，就如你所願，我一到英國就跟翩翩拍拖。但當她成為我女朋友後，麻煩你不要再單獨聯絡她，我不喜歡跟別人分享！」他胡亂回應，然後背著他裝睡。

良久，黃栢鋒語調輕鬆地道:「其實，只要你能保證讓妹過得快快樂樂，我又何妨把這個「茶煲」雙手奉上？我反正懶得跟她聯絡。。。」

「什麼？你不後悔嗎？」換邢海藍猶豫了，要胡翩翩不聯絡黃栢鋒並不難，眼前黃栢鋒居然也答應不再主動找她。這難道又是上天給他的暗示嗎？

他不想再隨便說謊，因為謊話一旦開始，就注定要連篇。。。



對你太在乎
陳慧琳/蘇永康
作詞：林夕
作曲：吳國敬
編曲：吳國敬/孫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