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28日 星期日

「讓我們一起重奪屬於我們的公民廣場!」青民起動召集人黃曉敬在廣場的那番話。
一群先鋒隊衝入公民廣場,那些年我們佔領了10日的地方。

我當時一直只在家中看直播,沒有到場;據我男朋友所述,那時曉敬很快便被警察捉住和帶走。那時我從沒想過,這裡會變成一個影響香港未來的「雨傘革命」。

翌日,警方圍封公民廣場附近的範圍,我連進去聲援都難。

我一向不是身在前線的人,但得悉那些年的戰友受圍困,我可不能不去聲援一下。





於是,我登上巴士,起程前往金鐘。我拿起手機一直跟進現場的最新情況,我手心卻一直冒汗。在太古廣場下車後,趕忙越過行人天橋,到達中信橋。我急步前進,然後到達公民廣場外。

那日早上,就曾經發生清場事件:防暴警從立法會停車場入口推進,把廣場外的群眾驅趕;警察也將廣場內的人移離或拘捕。到下午,氣氛還不是很緊張,我則往物資站,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吧。

這時,橋上傳來一陣騷動。

防暴警察在中信天橋驅趕市民,說要把天橋劃作「行動區」。我還在地面,見如斯情形,我沒法做些甚麼。尖叫聲從橋上傳出來,有如人間煉獄。我不禁流下眼淚。

這是我在這次運動中流下的第一滴淚。





淚水流過後,我退縮了。我離開了現場,回到家中;想不到,之後發生的事會如此恐怖,如此不堪。

翌日早上,所有往政府總部的路都被封閉;警方拘捕運送音響的數名立法會議員。不知為何,我覺得情況會開始失控。

回想起2012年反國教那時,我在廣場上的那些經歷;那種秩序井然,那種熱血。即時是梁愛詩口中的「無政府狀態」,大概比我城的境況還要好。可惜,議會失效、政商崩壞、黑白合作......難道只得「哀我城」?我不甘。我從來都不是那些輕言妥協的人。

現在這刻,警察擋住金鐘海富中心對出,防止示威者闖入夏慤道。有人則嘗試直接橫過夏慤道,經演藝學院一帶進入政府總部,反包圍警察。在往政府總部的天橋上,有示威者企圖跳橋,夏慤道東行全線封閉。不久,有示威者突破警方防線,堵住整條夏慤道。

夏慤道上的車輛離開後,夏慤道便成為集會的地方。這時,整條夏慤道已經擠滿了人。





警察舉起「停止衝擊,否則使用暴力」的橫額,對我而言已經習以為常。胡椒噴霧,對我而言都已經麻木。我沒有特別感受,即使我沒受過胡椒噴霧的痛苦。這刻,愈來愈多中了胡椒噴霧的人退下來。即時我們以傘子卑微地抵抗,以眼罩頑強地抵擋,還是陸續有戰友倒下,我開始感受到,氣氛變得愈來愈緊張。

突然,一張橫額舉了起來:「警告催淚煙」。

我是黃靖雯,Jacqueline;前青民起動義工。作為前義工,那些年曾經在廣場裏忙過不停,也試過在廣場裏有過不少回憶;不過我退出青民之後,就很久都沒有再碰過社運。對於我來說,在裡面的一些不太好的經歷,的確是一個很難跨越的心理關口。不像Mason,那個比我傷得更重的男孩。那時我們可說是同病相憐,儘管我也是身不由己地要在眾人面前做戲。這種情形,即使退出青民後還是逃不了。

那時Mason在網上發佈了一篇故《致我們逝去的692》。坦白說,我感動得哭了。很遺憾地,我需要在眾人面前展現出不滿:「不滿他爆出大家的私隱」--這是集體的看法。Mason所做所想的很多事情其實我不怎麼認同,但是那段愛情故事卻是極為感人,那次審判對我極為傷害。不過,正如林樂然所言:「你們真的好可憐。每當想到你們為幾個月前,甚至年前的事苦苦放不下這麼久,我就心生憐憫。蟲子們。」我們總不能永遠沉醉於當蟲子吧。

自從退出之後,我就再沒有與Mason有過甚麼聯絡。最近一次,應該是Mason賭教育局不會宣佈停課,結果要找數的那一次。

那次是難得的一次gathering,Gillian和我一起到旺角西洋菜南街看Mason找數。他的找數項目,是唱歌,還是超高音的《Opera#2》。那種「高音」,現在的夏慤道上,變成了尖叫聲。

對催淚彈真的來了,梁振英的預言實現了。我們趕忙退後,退到統一中心那裡。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皮膚刺痛得不得了,喉嚨灼熱得透不到氣。我拼命把口水吐出來,然後用濕水毛巾印走身上粉紅色的不明粉末,再用清水洗淨。看著人們一個又一個地被送上救護車、一個又一個痛苦的樣子,我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出來。不消一會兒,人群又往夏慤道填回去。





那夜,我回到家中。一如平常滾動著Facebook,那些平時不關心政治的人,忽然熱血起來,紛紛說警察不是。同一時間,警察未有停止過催淚彈攻擊;謠言滿天飛的陰霾下,人們更以為橡膠子彈快要出動。

青民人的回應,是把Profile Picture改成「學生運動 無畏無懼」——青民的口號。那個Profile Picture,其實是青民第三代的T-Shirt設計,而且還是出自林樂然手筆。

「since 2011咁算咩意思?晒歷史?我地而家要話俾人聽我地係老字號?」Mason在曉敬面前質問。那時青民的標誌,突然由哪個巨浪變成了一個正方形,然後以書法字「青民」配上宋體「起動」,再在下方加上「SINCE 2011」字樣。青民第三代的T-Shirt,我也有一件。

那時候是我們在青民的最後一個月。

我不知道Mason在6月21日那天義工會發表過什麼偉論(當然我男友有給我聽錄音,但我根本沒興趣);但是我能肯定的是,之後我與他們越走越遠。我埋首多姿多采的校園生活、忙不透氣的女童軍活動,還有和男朋友難得的快樂生活......社運,與我距離越來越大。

那些年,和男友辛苦的走在一起:他和我一起之後,就遇上軍師四人幫的「審判」。翌日,我還在直通車上,剛剛插入電話卡,便收到分手的短訊。前後不過三天不到,就「被分手」。幸而那時直通車上人人都在睡夢中,否則我的眼淚也許會驚動我的家人。直至Mason事後告訴我他與她男友分開的消息時,順帶提及那次「審判」;否則,我大概一直蒙在鼓裡。我男友事後告訴我,只是Mason想太多--我不知道我該不該信任他這一句話。

那時傻傻的我,天真地以為可以光復青民,可是軍師倒了,共產黨便打到來。想到這裡,我即刻前往急救站,以First Aider的身份幫忙。也許我不能貢獻什麼,但我加入的目的,不是為了陪伴我的青民成員姊姊,而是為了更好的社會。我相信,大部分社運人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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