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店內,便有一種不是店舖的感覺,倒象一座小廳堂。地板是無縫設計,光潔發亮,亮得幾乎可以嚇跑所有鬼魂。各種衣飾應有盡有,整整齊齊地排在貨架,比士兵排隊還要規矩。天花燈飾,居然是走馬燈的一款,也就是傳說中人類時代團圓節日的花燈。
 
  似乎沒有陷阱。以數字量化,陷阱不存在的機率大概有八成。
 
  “傑特是鬥士,應該不會工門的旁門左道吧。”但艾莉絲提醒自己,不能放鬆警誡。
 
  室內只有一位店員,傑特揚手示意那人不用說話。
 
  艾莉絲被傑特拉來拉去。他東張西看,居然在選購貨品。為了誰選?肯定不是傑特自己。貨架上全都是裙,全是清一色的女裝!
 




  艾莉絲只清楚一個事實:“我是合法進城的學生,傑特只是一名小小的防務隊長。除非他是勒爾克斯,否則這小官小吏出師無名,既動不了大軍,又無法指揮司法部門捉我。他要玩耍,我便陪他玩玩。”
 
  敵我雙方一同買購買、一起玩耍,說起來有點無稽。細想之下,這個“敵”字用得不妥、語意含糊。我不能打你、你不能打我,這樣還算是敵我對立?
 
  如果用最貼近的比喻來形容此情此況,那就是卡牌遊戲。傑特是莊、艾莉絲是閒。閒家由頭至尾處於劣勢,莊家的王牌是甚麼?不知道。
 
  傑特一直背著艾莉絲,不斷細看架上各式各款。明明在賭牌,這位莊家卻不斷做無聊事,好像在做弄手指、摸戒指之類無關痛癢的動作。但這種無謂之事,會不會是一個未知陰謀的開始?
 
  又或者,這個陰謀背後根本沒有陰謀,純粹是為了擾亂艾莉絲的思考。如此一來,“沒有陰謀”也算是陰謀的一種──至少艾莉絲的確因此感到迷網。
 




  唯有清楚的是,艾莉絲要保護自己,於是倒退兩步。一退之下,艾莉絲驚覺:“不好,我這行為太唐突!”
 
  傑特在前,艾莉絲在後。這是甚麼勢態?不言而喻,就是讓艾莉絲偷襲的大好條件!傑特好端端一名城防隊長,怎會無所顧忌、任由你來?
 
  艾莉絲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如果拼盡所能,使出手鐲連結的能力,或能與傑特打成平手、勢均力敵,甚至將之打敗。如果佔上先手,從後襲擊,更是必勝無疑。
 
  正面迎戰,結果由天;作弊偷步,一舉可得。艾莉絲偷偷瞄看店內唯一店員,那人尚在整理貨物。此時不出手直擊背向自己的傢伙,更待何時?
 
  傑特眼光放在五花八門的衣衫上,嘴角暗暗揚起,不知是笑是嘲。
 




  店舖櫥窗倒映著兩個人影,一人在後,微抬手臂;一人在前,搜索貨品。室內燈光,好像暗了一點點。
 
  然後,抬手臂的少女──把手拉回,摸摸亮髮;或,扮作撫摸頭髮。
 
  艾莉絲猶疑了。
 
  問題癥結,就是“大將死了、兵還沒死”。傑特說過,即使大雞死去,世上仍有千千萬萬的小雞。艾莉絲不認為傑特能調動都城裡的人。不過,小雞不必多,只需有一個美維亞,便能帶來無數危險。
 
  掃視全店,這裡有沒有監視的工具?妖精的科技天下第一,連費倫也要打皇城科研院的主意。店裡被裝上監控設備,也非不可能。再者,艾莉絲只擁有一枚減低戰力數值的淨水彗星,卻沒有隱形的寶物,自己又不會飛。都城這麼大、守衛處處有,就算偷襲成功,也逃跑不了。
 
  這時候,傑特忽然轉身!
 
  艾莉絲急舉雙手,橫放胸前,一副格擋的姿勢。只見──
 
  只見傑特從貨架中拿出一件紅色的圓領衣服。




 
  利用臨戰姿態對付一件衣服,顯得艾莉絲滑稽非常。傑特開懷大笑,似是揶揄眼前的驚弓之鳥。連艾莉絲亦責備自己:“艾莉絲啊,幹嘛要怕一件大衣……他又幹甚麼?”
 
  一驚未完,傑特又來古怪動作!
 
  傑特兩手按著衣服,並把它推到艾莉絲身前。艾莉絲再嚇一跳,後退數步,叫道:“你在幹甚麼!”
 
  店員回望兩人,心中想著,為甚麼二人會無故吵架?
 
  傑特沒有回應,好像看著洋娃娃一樣,忽道:“別動……這件衣服好不好?”
 
  傑特再推前兩手,把紅衣貼至艾莉絲身前……原來只是為了幫艾莉絲試衣。
 
  艾莉絲驚魂未定。在紅色異境生活、與強大的敵人交戰,也沒試過如此慌張。傑特簡單地一轉一推,便吃掉了艾莉絲的勇敢。
 




  人性嗎?可能。有些人膽子很大,卻怕蟑螂,也許是同一道理。
 
  艾莉絲沒有心機、沒有情趣,隨意道:“不好看。”
 
  傑特對時裝潮流頗有研究。這件紅衣用上好衣料製成,質地極其柔軟舒服,價格非常昂貴。如果這件不好看,那麼全場衣衫都會變成垃圾。“萊茵公司”的衣服成了垃圾,天下再無漂亮的衣服。
 
  美學這範疇很是主觀,最終核心仍是人的考慮。
 
  沒胃口的人,給他最好吃的食物也無用;口渴的人,渴水亦感到愉快。艾莉絲的心思浮到九宵雲外,所謂不好看,未必真的不好。
 
  “對了,你背傷很重,不能穿窄身的,露背衣服也不適合。”
 
  傑特把手上紅衣放到原處,再取出一件黑紗連身長裙,對店員道:“我選這件──請給我拿三件一樣款式、全新、但不同尺碼的。”又指著艾莉絲道:“讓這位小姐到更衣間試穿。”
 
  艾莉絲渾渾噩噩地進入更衣間內,思海一片混亂。這傢伙不是真的以為我們在約會吧?




 
  轉念又想,其實沒甚麼可怕。傑特找不到抓人的籍口,可能只在拖延時間。拖延時間的話,總不會拖上整整一天吧。
 
  他要拖,便讓他拖。他一拖再拖,那便更好!這就不用跟費倫行動。買衣服好、喝酒亦好,他要浪費時間,便由他浪費下去。
 
  在更衣間內,艾莉絲目視三件一模一樣款式的全新黑紗長裙,眼光僅放到其中的一件。
 
  一件屬於細號尺碼,另一件竟然是大碼,最後的卻是特大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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