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引/002_鬼宴(一)開宴歡
 
  霍伯在16日的晚上來到驛站,他打算先在驛站裡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出發。
 
  驛站的全名是「中途驛站」,離聖森林不足百里,騎馬過去不用一個小時。據說天氣好的時候,人們甚至能在這裡看到森林裡的狀況……
 
  要進森林的冒險者,會在這裡休整,從森林出來的冒險者,會在這裡慶祝。冒險者們每晚醉酒狂歌,使中途驛站燈火通明,如同荒原上的一顆明珠。然而,16日那晚驛站顯得異常安靜,霍伯揣揣不安地推開門扉的時候,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景況。
 
  「這個月有12位冒險者遭了毒手。」
 




  在驛站的室內,有逾二十個冒險者。坐位早已經被坐滿了,有不少人只能站著,甚至有人被擠到窗邊。他們圍成一個圓圈,圓圈的中心有一個雄壯的男人,看起來是個人物。他旁邊坐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雙手各持一個高腳杯,不時將它們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坐下來的冒險者身份好像較高,有些人的桌上放著食物和酒,一邊用膳,一邊漫不經心的聽著男人說話。
 
  當霍伯進來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身上,有些人注意到他袖上的六條金線,皺起眉來:「這一帶什麼時候多了個六級魔法師?」 亦有人只注意到霍伯的外表。霍伯被瞧得有些緊張,膝蓋有些僵硬,走起來搖搖晃晃的,人們嗤笑起來。冒險者們紛紛收起目光,大概將霍伯當成學院派的魔法師了。
 
  「上個月是10個,再上一個月是7個,再之前是5個……從第一個受害者到現在,我們已經損失了40多條人命了。」男人用沉重的聲音說出這些數字,還在吃東西的冒險者放下了刀叉。
 
  霍伯攝手攝腳的走到吧桌前,酒保雙手抹著高腳杯,正在留心聽著男人的話,雖然知道霍伯來了,也沒正眼望一下:「老傢伙,你需要什麼?」
 




  「這裡有空房嗎?」霍伯不想妨礙酒保,刻意壓低聲量問。
 
  「抱歉,沒有了……」酒保心不在弦地答。
 
  「房都被他們租了。」這時候,有人遞給霍伯一杯暖水,霍伯轉向身旁,有兩個被排斥在圈外的冒險者,百無聊賴地倚著吧桌。其中比較高大的一位,手裡拿著給霍伯的暖水:「老先生,我是偉爾。道明,這是我的同伴黑嵐。李綽。」偉爾朝霍伯憨厚的微笑著。
 
  「你說錯了,偉爾,他們連椅子也租用了。」黑嵐冷笑著,將酒杯湊近嘴唇。霍伯注意到,圈中有人站著高腳椅,看起來就是從吧桌這裡「借」去的。
 
  霍伯不知道該怎樣答話,只好接過暖水說:「兩位晚上好……」
 




  「砰!」正在發言的男人,用力拍打身旁的桌子,他高聲質問說:「你們能對此坐視不理嗎?你們要任由那個人放肆下去嗎?如果我們早一點行動,根不會有這麼多人失去生命!」被他目光逼視的人,都別開了頭。
 
  「說得真動聽啊。」黑嵐冷笑一聲,語氣充滿不屑。偉爾扯扯他袖子:「黑嵐,慎言。」
 
  這時候,一個冒險者突然跳上桌子上,朝男人說:「老子早就看那頭惡鬼不順眼,你要是有法子斃了他,老子替你當馬前卒!」眾人一看,那竟然是個侏儒,一時間又有人忍不住笑了,好事者取笑他說:「嘿,孩子,你的毛長齊了嗎?」侏儒怒道:「笑什麼!老子說錯了嗎!」
 
  「你沒說錯,但前提是,『西南大公』真的有辦法嗎?」冒險者中有人問,那竟然是一把女聲!
 
  眾人都轉向聲音的來源,發現是個面戴紅紗的女冒險者。她倒是大方,發現大家都望向她,就自覺地走上前。
 
  她所說的『西南大公』,就是之前發言的男人的外號。聽到這四個字,霍伯如遭雷殛,杯子差點脫手。他喃喃自語地重複著:「西南大公沒有死?西南大公沒有死?」雙腳不由自主要走過去,卻聽到黑嵐說:「西南大公早已經死了,那個蠢貨只是借他的名號賣弄威風而已。」
 
  「是呢,他的確已經死了……」霍伯幽幽地嘆了口氣,又回到原處。
 
  偉爾好奇地問:「老先生,請恕我多事,你認識西南大公嗎?」




 
  「認識……」霍伯愁眉苦臉,似乎不欲多言。倒是旁邊的黑嵐又插嘴說:「別說廢話了,偉爾。在潯陽光城一帶,誰不知道『西南大公』呢?難道說,一會他對『奧斯陸。史佳斯』這個名字有反應,你又要問一遍嗎?」
 
  偉爾微覺尷尬,他摸摸後腦說:「我還真是大驚小怪了。」
 
  這時候,外號『西南大公』的冒險者正在回答女冒險者的問題:「我看閣下面戴紅紗,應該是頂頂大名的赤小姐吧?」
 
 
  「嗯。」赤肯定了他的猜測。
 
  冒險者們少不得又是一番騷動:「赤?『火中甘栗』的赤?」「聽說她實力深不可測,有可能超越了凡人之限……」「我看她身材瘦削,應該是虛有其表……」
 
  「身、身材瘦削?」赤聽到最後一句,好像受到某種打擊,她轉向發言者,平靜地說:「別讓我在森林碰到你。」聖森林是無法無天之地,別說在裡面被劫,就是在裡面遇害也是常有之事。那個冒險者聞言,臉色一下子白了下去,他不知道赤的反應會這樣大,但事實上,令赤反感的是他前半句呢……
 
  「喔哇,這娘們還真的有一陣栗子香。」黑嵐吹吹口哨,語氣挑釁地說。雖然他沒有刻意高聲說,但也沒有壓低聲音,赤毫不費勁地聽到,馬上瞪向他——雖然她戴著面紗,看不到她的眼睛就是了。黑嵐毫忌憚地和她瞪上,倒是一邊的偉爾扯扯黑嵐,說:「黑嵐,別亂說話啊……」




 
  「咳,說回正題吧,『火中粟子』。」『西南大公』乾咳一聲。
 
  赤才不動聲息的收回目光,她說:「最基本的一個問題,那個人出沒於森林裡,看見人多便潛伏,看見人少便加害,我們要怎樣引他出來呢?」
 
  「你說得很對,這也帶兒子出來的原因。」『西南大公』拍拍旁邊小孩子的肩膀:「艾奧里奧,快點和大家打招呼吧。」冒險者們聞言又是一驚,他們斷沒想到那個小孩子竟然是『西南大公』的兒子,更沒想到他會讓兒子參與到事情裡。
 
  「黑嵐,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偉爾皺著眉頭問黑嵐,他對事情的發展感到不舒服。
 
  「……」黑嵐盯著杯中物,一言不發。
 
  「根據冒險者公會所提供的資料,我發現那個人有一個特定的目標……」『西南大公』環視眾人,發現所有人都在等他說下去:「……年輕的冒險者。在被害人的平均年齡只有20歲不到,年紀最細的更加只有15歲。」
 
  「……你想說什麼?」赤皺起眉頭,她很清楚『西南大公』想做什麼,但她還是忍不住問。
 




  「很簡單,只要大家願意護送我的兒子進森林,那個人自然就會上釣了。」『西南大公』神色平靜地說。
 
  「這一切都不過是你的推測……」赤還沒說完,那個侏儒跳了出來:「好好好!既然已經有辦法了,還那還說什麼!出發啊!出發啊!」他的話得到大家的喝彩:「好!」「說得好!」「出發!」「明天就是他的死忌!
 
   在一片喝彩聲中,霍伯縮著肩膀,惘然地問偉爾:「兩位……他們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誰也不知道那個人的真正身份,但大家都稱他作林中鬼。」偉爾刻意壓低聲量回答:「老先生,你要加入他們嗎?」
 
  「我不行的……」霍伯有點怯懦地回答。
 
  「這樣啊……」偉爾沉吟起來,旁邊的黑嵐瞟了偉爾一眼,冷笑著說:「偉爾,這群人不過是去送死而已,你就別湊熱鬧了。」
 
  「怎麼說?」偉爾趕忙問。
 
  「被林中鬼殺死的冒險者只有兩種死法,要不是被毒箭射殺,要不就被一刀封喉。」黑嵐組織了一下,說:「你看,這不是很奇怪嗎?既然他有毒箭,為什麼還要去抹脖子呢?於是我去接著調查,最後發現被封喉者身上都有拷問的痕跡。」




 
  「你怎麼知道?」偉爾大吃一驚。
 
  「拜托,林中鬼賞金有5個金幣,你認為我會坐視不理嗎?離奧黛麗下次病發只餘下一年而已。」黑嵐沒好氣地說:「說穿了也沒什麼特別,我只是挖開受害者的棺木檢查而已。公會那班蠢貨以為那些是打鬥痕跡,在紀錄上隻字不提……說回正題,你知道發現拷問痕跡代表什麼嗎?」
 
  驛站外的荒原無由地響起了馬蹄聲,但如果有人望出去的話,卻一匹馬都不會看到……
 
  「代表了什麼?」偉爾好奇地問。
 
  「是我在問你好嗎?」黑嵐沒好氣地說,他只好自問自答:「第一,他善於潛行。他可以潛伏到冒險者背後,突然施襲,並且瞬間將目標制服。」黑嵐的後半句幾乎是吼出來的,因為那群冒險者正在歡呼。
 
  『西南大公』正在鼓舞冒險者們,雖然他們還沒出發,但感覺就像在開慶功會一樣。冒險者們發出一浪又一浪的歡呼聲,好像林中鬼已經被割下了頭顱,小男孩艾奧里奧也跟著人們吶喊。雖然環境非常嘈雜,有一位站在窗邊的冒險者打打呵欠,撐不住伏在窗框上休息。
 
  「第二,他有收集情報的習慣。」黑嵐豎起第二根手指:「嗯,沒有了,懂了吧?」
 
  霍伯捧著那杯暖水,不知為什麼,心裡有種強烈的不安感。
 
  偉爾像頭猩猩那樣搔著後腦:「不懂。」
 
  黑嵐嘆了口氣,說:「好吧,再給你一個提示……『西南大公』和他的兒子來了這裡多久?」
 
  「兩天、呃、三天?」偉爾順著他的話答。黑嵐期待地問:「那代表?」
 
  「代表……」偉爾把這個「表」字拖得長長的……
 
  「代表他知道這裡的事……」霍伯望著杯中的水出神,喃喃自語地說。偉爾和黑嵐沒想到他會說話,一時間都怔住了。
 
  室內的某一角,一個冒險者歡呼完以後,發現自己的同伴伏在窗邊瞌睡,於是他推推同伴,說:「喂,別睡啦,馬上要出發了!」誰知道推了兩把,那個同伴竟然跌到地上。
 
  「不是吧,你喝了酒嗎?」他埋怨著,將同伴翻起來。那一刻,冒險者看到了未曾想像的畫面:他的同伴瞪大雙眼,嘴唇微張,好像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而額頭上,插著一根短箭,箭頭深入顱骨之中……
 
  「啊啊——————!!!!」偉爾、黑嵐和霍伯被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到,他們還不知道什麼事,眼前徒然一黑,所有蠟燭不約而同的熄滅掉!
 
  在尖叫聲剛起,眾人尚不能反應過來之際,驀然之間,響起一下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咔勒。」
 
  那是人的皮肉、血管以及骨頭被一下子剖斷的聲音。「砰。」有什麼沉重之物掉到地上,不知道多少人的心臟抖了一下。有人感到被什麼濺到臉上,摸在手裡,一片腥熱……
 
  一把刺耳的、如同兩塊金屬磨擦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我來赴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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