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
 
 
地鐵的車門不知第幾次地緩緩關上。
 
 
清晨時分,窗外的景色仍罩上一片冷清的藍色,乘客寥寥可數,平日擠滿人群的車箱此刻竟然顯得空曠,空曠得有點空虛感,座位上只坐滿三個人。
 
 
「下一站……」


 
 
晨曦漸現,窗外的景色飛快的被列車拋離,我嘆了一口氣,把頭依著玻璃窗,伸手拿出白色的I-phone,打開後,Whatapps提示我有幾個未讀的訊息。
 
 
「靚組女,做咩成日都唔應我啊?」Ivan問道。
 
 
Ivan他是O camp時組爸……不過是另一組的組爸。
 


 
身材偏瘦,不算高,架著一副黑色粗框眼鏡,很健談,永遠對著人都展現笑臉,但跟我同組的Kelly說這只限對著女生而已。
 
 
雖是鄰組的組爸,卻不時走來我們這一組,讓跟他合夥的組媽may很是不滿。
 
 
「應該係為左妳。」Kelly靜悄悄的跟我說。
 
 


之後,我也不知道他如何拿到我的電話,總之他整天經常傳訊息關心問候,
 
 
又會無緣無故說起自己的情史,描述自己一往情深,很偉大,一直捨不得女朋友。
 

而事實上卻是到處跟人曖昧的人。
 
 
最討厭這種漁翁撤網的人。
 
 
「hello~知唔知我點拎到你電話呢?」另一個叫calvin的說。
 
 


Calvin?是哪一個,我沒有印象。
 
 
「係呢,我知妳好中意食雪糕,我有幾張Häagen-Dazs既優惠卷,不如遲啲一齊去食啊?」在o camp裡跟我同組阿洋問。
 
 
對不起,我只愛吃曲奇味的dreyer's雪糕。
 
 
我又嘆一口氣放下電話,閉上雙眼,繼續挨著玻璃窗。
 
 
我很清楚我只是他們眾多放網對象的其中一個。
 
 


上到大學,大家就如脫籠的鳥,拋開許多束縛和絪鎖,正大光明的玩樂。
 
 
我是個愛玩樂的人,這當然是沒有問題。
 
 
只是戀愛這一環……
 
 
我沒法忘記。
 
 
沒法忘記麗婷的事。
 
 


中學時,麗婷是我的好朋友。
 
 
她為人文靜寡言,喜歡對人微笑,一群人的時候永遠是在一旁靜靜聆聽的那一類。
 
 
品學兼優,成績位列全班之首,也是長年擔任風紀,深得老師歡心。
 
 
因此,當她懷孕了的時候,全級、老師也很驚訝。
 
 
包括我也是。
 
 


「點解會咁……?」我問。
 
 
她低頭不語,臉上一副極難過的表情。
 
 
「係邊個架?」
 
 
她還是一言不發。
 
 
「到呢個時候妳唔係仲要維護嗰個人嘛?」我生氣了,忍不住動氣罵她。
 
 
是隔班D班的李東升。
 
 
「妳……點會同佢一齊?」
 
 
李東升有黑社會背景,品行成績差劣得很,這是全級都知道的秘密。
 
 
麗婷為什麼會跟他在一起?
 
 
她沒有再說話。
 
 
沒有人知道。
 
 
隔了一天,她臉上多處紅腫和紫色的瘀傷,手腳也是,顯現被人打過。
 
 
「麗婷……妳……邊個打妳!」我看到時差點嚇暈。
 
 
「李……東升……」她細語說。
 
 
「佢係咪痴撚左線?妳有左架!」
 
 
原來前一晚,麗婷去找李東升,問他們該怎麼辦,誰不料李東升冷眼的回答:「我地?係你咋。」表示不關他的事。


麗婷不知所措,只好拉著他不放,最後他嫌麗婷太煩太纏人,盛怒之下居然打了她一頓,事後驚動了警察。
 
 
李東升也因此被停學。
 
 
「小寶……我……而家仲可以點啊?」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終於無助地哭起來。
 
 
這一幕一直深深烙印在我腦海裡。
 
 
「請勿靠近車門……嘟嘟嘟……」
 
 
忽然一個男生在車門快要關上那一刻,剛好闖了進來。
 
 
我瞧了他一眼。
 
 
好熟悉的面孔……
 
 
「呼,好彩趕得切。」他輕輕拍一拍自己胸口,自滿地說。
 
 
當他正想走入車箱時,冷不防卻被他的背包扯住了,害他整個人差點向後仆倒。
 
 
原來他的背包的一條帶子被車門緊緊的夾住了。
 
 
我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
 
 
他望見我笑了,也難為情的搔一搔頭。
 
 
我好像記起他是誰了……
 
 
在O CAMP有遇見過他,他是跟我同系的男生。
 
 
那麼他也是去學校了。
 
 
我回頭望著手機,又有一條新訊息。
 
 
是Krystal的。
 
 
「寶寶,妳到未啊?」
 
 
「我搭緊車啦。」
 
 
「咁一陣見啦,我買左早餐比你啦。」
 
 
「但Krystal,我唔想黎……」
 
 
「點解啊?今日開學禮喎。」
 
 
「好悶啊,你都知我好怕呢啲場面。」
 
 
最受不了長篇大論又冗長的言辭。
 
 
「妳會唔會被人鬧架……」
 
 
「我再諗下啦。」
 
 
 
那個男生終於等到車門再開,把帶子拿回來,他尷尬的走過來,坐在我的旁邊隔一個空位的位置。
 
 
他從背包裡拿出一本小說,就徑自閱讀起來。
 
 
我稍稍側頭,用餘光偷望,是張愛玲的《第一爐香》。
 
 
我從小就不太愛看書,看書不如到外面玩更好。
 
 
他卻看得津津有味。
 
 
一個男人愛看張愛玲?
 
 
這個看起來呆頭呆腦的男生引起我的好奇。
 
 
「張愛玲?」我問道。
 
 
隔了數秒,他才從書的世界走出來,抬頭好像回憶起什麼似的,
 
 
轉頭過來瞧著我,再望望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我是真的跟他說話後,
 
 
才把書的封面轉向我這裡說:「係啊,好好睇。」
 
 
「男仔都岩睇架咩?」
 
 
「啲人成日話我蠢,我身邊有個好朋友話,我要睇多啲呢啲先唔怕畀人呃。」他輕輕把書本放在他的腿上。
 
 
男生都會怕被人騙?我當時心裡第一個反應是這樣。
 
 
「咁你係咪學到啲咩啦?」
 
 
「其實我……唔係好睇得明,唔知點解會咁複雜,如果男女關係可以簡單啲就好,不過幾好睇。」
 
 
我失笑,這個男生的思想蠻單純。
 
 
我們沒有再說話,他又再拿起書本細讀。
 
 
在他看書時,我發現他的眼睫毛頗長,好像畫了眼線一樣。
 
 
「左邊既車門將會打開。」
 
 
這個站大批的乘客湧入,本來冷清的車箱頓時插滿了人群,我與他之間的空位也坐了一個中年大漢。
 
 
我打開Instagram,去日本旅行時拍的相片多了幾個留言,不過全部都是「Jed」、「已J」。
 
 
我沒好氣地關上時,卻感到右方傳來一股壓力。
 
 
那個中年大漢不知怎地,愈靠愈近,他的左手也不自然的放在座位上,緊貼著我的大腿。
 
 
最要命今天開學禮,我穿了黑色的短裙。
 
 
我嘗試坐開一點避開他的壓迫和手,不過我左邊就是玻璃門,沒太多空間給我移動。
 
 
那個中年大漢也開始誇張得過分,在眾多人面前,身子卻漸漸傾斜的向我壓過來,手指也不安份的移動,是看準雖然人多,卻不會有人發聲嗎?
 
 
對不起,我不是這樣的人。
 
 
當我正想起身罵他時,忽然如雷貫耳的傳來一聲巨響:「哇哈啾!!!
 

那個男生突然朝中年大漢打了一個大噴嚏,惹得整卡車箱的人的目光也注視過來。
 
 
而那個中年大漢馬上嚇得站了起來,怒罵:「屌你!係咪痴左線啊!」
 
 
那個男生馬上笑著賠罪說:「對唔住啊。」但在道歉的同時卻坐了在我的身邊。
 
 
那個中年大漢好像明白什麼,自知理虧,不再糾纏下去,只暗罵一句:「痴媽筋。」便走到另一卡車箱。
 
 
「你專登架?」我笑著問。
 
 
「我真係想打黑痴,只不過咁岩有個好對象。」他微笑說。
 
 
「多謝你,不過你好核突。」
 
 
「哈哈,無計啦。唔核突佢點會走。」
 
 
「你係咪去開學禮?」
 
 
他征了一征,然後問:「妳同我同校架咩?」
 
 
「我同你同系架。」
 
 
「死啦,我認唔到……」
 
 
「你連自己系既靚女都認唔到,點出POOL。」我開玩笑說。
 
 
「我都無盼望我會出到。」他笑說。
 
 
「唔想拍拖咩?」
 
 
「都要遇到自己鍾意既女仔先得架嘛。」
 
 
「我地系都幾多靚女啊。」
 
 
「靚就要鍾意架咩?」他笑著反問。
 
 
「言下之意你唔會周圍flirt女?」
 
 
「人唔係得一個心咋咩?」他認真的問道。
 
 
我的心好像被鐵鎚敲了一下。
 
 
驀地,我感到一陣頭暈,仿佛天地在轉動一樣。
 
 
奇怪,我從未試過這樣。
 
 
我皺著眉靠著玻璃門休息,他問:「妳無野嘛。」
 
 
「無……我只係有啲暈。」
 
 
「無食早餐?」
 
 
「有啊……」
 
 
「洗唔洗我下一站帶妳去搵職員?」
 
 
「唔洗,你比我抖下就得。」
 
 
「好啊,咁我唔嘈妳。」
 
 
我挨著玻璃門閉目,盡量平靜去休息,不知不覺間,居然睡著了……
 
 
當我醒時,立時望一望手錶,已經過了兩小時!
 
 
開學典禮早已開始了!
 
 
我又轉頭望向身旁的位置,那個男生已經不見了,變成一個八十歲的老婆婆。
 
 
怎麼他沒有叫我……
 
 
「醒啦?」我左邊傳來一把男聲,是剛才那個男生,原來他一直站在玻璃門旁,右手還是拿著《第一爐香》。
 
 
「你無走既?做咩唔叫醒我……」
 
 
「我見妳訓左,唔想阻妳休息嘛。」
 
 
「你唔走先?」
 
 
「咁妳訓左,無理由由得妳一個人嘛。」
 
 
「但開學典……」
 
 
「唔緊要,我都唔係好想去。」他聳一聳背。
 
 
「咁你就係度企左兩個鐘?」
 
 
「三個字啫,婆婆岩岩先黎。」他笑說。
 
 
「妳而家無暈啦?」
 
 
「無啦……我無事。」
 
 
「咁好啦,我呢個站落,我返屋企算。」他望一望路線圖說。
 
 
「嗯......拜拜。」
 
 
「拜拜。」
 
 
在他剛踏出車門時,我起身喊著:「喂!」
 
 
他轉頭過來望著我說:「嗯?」
 
 
「你叫咩名?」
 



「嘟嘟嘟嘟……」



 



「我叫陳偉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