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悸/《反曲記》第十一章:情竇初開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任永嚇了一跳,蘇寧霜則在旁冷笑。
 
三公子一直背向任永,任永不見其樣貌。現下任永細看,三公子眉清目秀,鼻子高挺,身子瘦長,活像一名年輕書生。三公子闖到場中,劉養正亦尾隨。
 
廣州派群眾罵聲四起,兩名門人走到陳雙身旁,把陳雙拉至場邊治傷,陳雙痛苦呻吟不絕。方頴拋下一截斷劍,站開數步,臉上目無表情,無人知她腦中所想。海豐派門人雖為方頴喝彩,但覺出手過狠。楊川更想:「我海豐派與廣州派結了樑子,以後必生枝節。」
 
張熹想不到眼前的小姑娘會痛下殺手,斬下陳雙一臂,剛才還道方頴嬌小柔弱,誰知她竟能與陳雙打成均勢,最後神劍一出,幾乎送了陳雙性命。廣州派出師以來,未嘗一敗,現下竟栽在一名十五歲女子手中。北首六派群眾大感快意,張熹只覺面目無光,幸得一位年輕公子相助,否則新建立的龍門堂必然失去堂主。
 




張熹站出一步,說道:「多謝英雄相救我派陳堂主,請問英雄高姓大……」張熹身旁那位身材高大的年輕公子向張熹楊手,止住張熹的說話。那公子雙手負於背後,向三公子道:「三弟說好不插手我的差事,就算廣州派死了誰也好,亦與你無關。你現在橫加干預,用意何在?」三公子道:「我意在救人,別無他意,大哥請勿見怪。」說話之際,三公子與劉養正一同退到場邊。
 
任永想:「原來三公子與那幫人是同一夥的,劉養正在客棧說過還有一位大公子,張熹身旁的年輕人想必就是三公子的親兄長。」轉念又想:「廣州派掌門事事都要請示那位大公子,如同傀儡。廣州派挑釁嶺南十四派,首事者必是那位大公子。大公子身後的二十四位高手根本就是他的手下,全都裝模作樣,冒充廣州派門人。不知大公子來嶺南有何陰謀,想來與『江西三友』的主公有關。」
 
只聽張熹道:「是次比武交流,點到即止。這位姑娘出手毒辣,為武林同道所不恥。」楊川亦有同感,但決不附和敵人,說道:「刀劍無眼,貴派陳堂主比武受傷,我楊川代我派賠個不是。不過張掌門是設下比武大會的人,比武之初,張掌門忘記與我派立下規矩,致有此等誤會。張掌門既然說點到即止,那麼其後兩戰,我們定當竭力防止同樣事情發生。」
 
事已至此,楊川力圖推卸責任,說張熹「忘記」立下點到即止的規矩。楊川亦害怕廣州派遣出更為心狠手辣的好手報仇,於是希望廣州派在後兩場的比武中謹守規矩。
 
海豐派門人斬下堂主手臂,張熹若不派人斬下對方一手一足,豈會善罷甘休?張熹決不聽楊川所言,冷冷地道:「既然楊兄弟說本來無此規矩,我看不必再有甚麼麻煩規定,請貴派派出下一戰人選。」楊川想不到有何話說服張熹,於是道:「我派仍是派遣方頴姑娘出戰下一回合。」
 




除了海豐派眾徒外,各派門人皆嘩言起來,均想海豐派竟要依賴一名少女連戰兩場。任永心中暗忖:「我還以為楊川會派方婷小妹妹出戰。想深一層,海豐派內可依靠者只有方頴。方頴斬下陳雙一臂,聲威大震,廣州派一場不得,必定派出最強高手應戰。海豐派別無他選,惟有使方頴出場。」
 
蘇寧霜冷笑道:「楊川無謀,只會待人接客。難怪我離去後,王習要把大事交付我姐辦理。」任永一臉茫然,蘇寧霜道:「難道你沒有聽過田忌賽馬的故事?三戰兩勝下,海豐派得首勝。第二場比試中,廣州派定遣高手報仇,海豐派可以胡亂派出庸人應戰,先敗下一仗。決勝之時,楊川再使方頴出場,勝算不是更大嗎?張熹老謀深算,先問楊川派出何人,以便有所準備。楊川竟然露出口風,簡直無能。」
 
任永深服其言,心想:「若你沒有離教,海豐派下任掌門就是你蘇寧霜。」口中卻說:「說不定你姐姐蘇寧雪伏在一旁,最後現身出手。」蘇寧霜不知親姐受傷之事,冷笑道:「我姐要是出手,怎會讓方頴小兒負責首戰?我倒要問問你,我姐七個月前失蹤至今,到底身在何方?」任永笑道:「若說蘇寧雪雙手殘廢、暴屍荒野,你會否傷心流淚?」蘇寧霜側過頭來,說道:「我不相信。」任永暗罵蘇寧霜冷血。
 
張熹正想邀請大公子身後二十四位高手之一出戰,忽然三公子持劍站出,向張熹道:「如張掌門不棄,在下自薦,代替掌門教訓小姑娘。」劉養正本想阻止,但止之不住。張熹事事聽從大公子命令,若別人插手,張熹必直斥其非,但此人是大公子親弟,自己不便決定,於是臉瞧大公子神色。大公子道:「此乃廣州派和海豐派的事,三弟不可魯莽。」
 
三公子道:「兄長每次率眾平了一門一派,皆會在該地逗留十一二天,打點別派歸附雜務,大哥今天本應還在曲江。劉先生向我稟報,大哥當初攻打曲江派前,命眾人急行數里。匆匆收拾曲江派後,兄長與眾人日夜兼程,趕來海豐,敢問大哥有此事否?」
 




大公子一言不發,三公子再道:「我與劉先生要到海豐之事,大哥早已派細作探知,故大哥急急到此,別有所圖。如此說來,應該是兄長干預了我和劉先生的要事。大哥別怪三弟直言,若父上知道此事,於大哥面上不好看。」
 
任永立時醒悟:「那晚與我一起偷聽的黑衣人,原來是大公子的手下。大公子知道三公子要到海豐辦事,怕被搶去功勞,於是疾速平了曲江派,難怪鄧堂說廣州派早已離去。」
 
大公子板著臉,說道:「很好,若三弟敗歸,你親自向父親解釋,一切與我無關。劉先生聽令。」劉養正原是主公屬下,主公不在場,兩位公子就是自己上屬。劉養正夾在二人中間,左右為難,唯唯諾諾。大公子同意三公子出戰,劉養正心中一寬,向大公子道:「在。」
 
大公子向三公子道:「若三弟此戰成功,廣州派得一勝一負,第三場決戰非勝不可。父親命劉先生輔助三弟,三弟插手亦無不可。穩妥起見,第三場比武由劉先生負責。有劉先生在,勝過我二十四名手下多矣。」三公子道:「正如兄長所言。」劉養正得到三公子同意,說道:「謹遵兩位公子吩咐。」
 
大公子目視張熹,張熹忙道:「我廣州派聲名遠播,萬眾歸心。英雄與劉先生出手相助,既是我廣州派的恩人,亦是我派的朋友。既然兩位好友相助,盛情難卻,我派不好推辭,就請兩位貴友代我派應戰。」洛先生聽到此言,再次輕喊一句無恥。
任永大驚,心想:「若劉養正出手,海豐派第三戰必輸無疑。只盼方頴在第二場得勝,早早了結此事。」又想:「大公子心機甚是厲害。三公子出戰第二場比試,大公子順勢把劉養正拖進來。若三公子或劉養正失敗,大公子便可把責任歸咎於三公子。」
 
眾人說個不停之際,方頴不發一言,默默注視眼前的三公子。三公子欲走到場中時,劉養正止住三公子,在他耳邊輕聲道:「方頴與陳雙比武之初,意在試探對方。她的劍法雖是厲害,對敵經驗甚是不足。三公子有兩種法子勝過方頴:一是在方頴試探公子虛實之時,急下殺着,十招之內結束比武,是為上計。二是跟方頴比拼耐力身法,此女子方才已歷一戰,力氣大損。三公子須拖住此人,待一百合後,方頴不戰自敗,是為下計。之所以為下計者,如果公子不能以頭十招取勝,在一百合前,定然遇險。」
 
三公子頭頭點,持劍步至方頴面前,向她道:「在下朱恆,已知方頴姑娘芳名。在下所持配劍,名叫『虹天』,能斷金裂石,不意擊斷方姑娘一劍,在下甚為歉疚。」三公子朱恆英俊年少,對着小姑娘自稱「在下」,施禮時風度翩翩。任永想:「大公子與朱恆蛇鼠一窩,朱恆實是偽君子。」
 




方頴對朱恆不理不睬,臉上既無喜色,亦無憂意。朱恆想:「方頴沉默寡言,冷靜無比,確是一名強敵。」於是道:「在下不欲倚仗利器,以免失手傷害姑娘,願與姑娘空手對招。」說罷欲將寶劍交予劉養正。方頴忽然向背後伸手,說道:「阿婷。」方頴此前僅對張熹說過一句「進招」,又對陳雙「哼」了一口。朱恆竟然聽到對方說出話來,不禁愕住。
 
方頴身後一位容貌與她一模一樣的姑娘走出,那姑娘正是方婷。方婷解下寶劍,向前遞去。方頴不接劍鞘,直接抽出長劍,劍身呈現靛藍光芒。任永知那劍是方婷所持的「耀陽劍」,當可與朱恆寶劍一戰。
 
劉養正緊握鐵扇,暗暗叫苦:「方頴長於劍法,我還以為三公子可仗賴寶劍取得優勢,殊不知方頴亦有神器。別說十招,恐怕三公子輸於五招內。兩戰皆敗,主公定會責備我輔助不力。」劉養正目視方頴「耀陽劍」,心想:「這劍......不對,太奇怪,窮鄉僻壤怎會有那幫人的兵器?」
 
劉養正又想:「細作回報說,海豐派內武藝最強者是方頴。今天才知道她是雙生兒,有一名樣貌相同的姊妹,恐怕此人武藝更高。若三公子勝出,我便要對付此人。」其實劉養正的細作查知方婷武藝低微,跟本不值一提,所以沒向劉養正稟報。
 
只見紫光與靛光相交,兩人持劍相鬥。方頴手持「耀陽劍」,出手飄逸;朱恆掌握「虹天劍」,劍招磊落大方。旁人所看,二人比劍如比舞,活像一對神仙。朱恆卻無此念頭,連遇險招,眼前的美貌少女不容情面,招招要命,彷彿沒有是非善惡之心,一味追求霸道無比的武學境界。
 
方頴寶劍轉動,連刺三擊,一擊擦中朱恆左手袖口,一擊刺中朱恆左手手肘衣衫,一擊幾乎斬下朱恆左肩。方頴乘勝進擊,向朱恆胸口揮劍數次,朱恆急急舉劍格擋。方頴又轉刺朱恆下盤,朱恆雙足不斷倒退,劍招散亂。方頴只使兩招,朱恆大感不妙,心想:「我一念之仁,將命喪於此。」
 
方頴步步進迫,朱恆招招受制,海豐派顯然有勝無敗。任永想:「方頴只使兩招,立刻清楚對手實力,不需再多試探,出手便動真格。蘇寧雪說過方頴數年內能超過她,我看方頴已勝其師。」任永瞧看蘇寧霜,她凝神觀看,嘴角含笑,如春苞待放,艷麗無雙。任永想:「到底在傻笑甚麼,我看肯定不懷好意,樣子偏生這般好看。」
 
方頴突使劍尖朝上,施出「如日中天」。朱恆知道陳雙手臂喪於此招,料到對方有此一着,於是舉劍擋目,伸手蔽眼,防止光線所射。忽然方頴雙膝彎下,腰向前傾,轉動手腕,「耀陽劍」劍身向下。朱恆明明見對方每一劍或直刺、或斜刺、或橫揮,現下方頴竟使劍尖向地,實在不知其故,於是舉「虹天劍」於胸前。




 
任永見方頴「耀陽劍」劍尖碰上地板一下,招數似曾相識,正是方婷在喬老故宅酒窖中所使的「射陽式」。但方頴由「如日中天」開始變招,寶劍劍尖自空劃下,一氣呵成。剛才劍尖還在向天,一瞬間劍端到地,其聲勢之凌厲、速度之快捷,跟當日方婷慢吞吞的動作大有不同。
 
「嚓」的一聲,劍尖碰上地板,劍身彎曲,劍尖乘着擦地之力反彈而起,疾指朱恆脖子。朱恆猝不及防,舉劍揮向方頴寶劍劍刃。方頴再轉手腕,「耀陽劍」劍身橫放緊貼朱恆「虹天劍」劍面。方頴運使內力,劍向下壓,霎時間又再挺劍轉刺朱恆右手。朱恆寶劍被對方壓下,右臂一沉,露出破綻,朱恆急急揮出左掌。方頴閃過掌擊,同時寶劍刺中朱恆右手手腕,在腕上界出一道深紅口子。朱恆「虹天劍」落地,方頴正想挺劍了結對方,忽聽劉養正道:「三公子接兵刃。」
 
劉養正在旁觀看朱恆與方頴相鬥,大感不妙。若三公子失手,主公降罪下,三公子雖會受罰,畢竟是主公親兒,主公定會從輕發落。劉養正卻是主公下臣,若然兩位公子敗績,自己輔助不力,必受重罪。劉養正密謀指點朱恆,但見方頴劍招變幻無窮,劉養正難以找出招數要害,心下着急,臉上漸漸展露殺意。
 
方頴僅使四招,朱恆便失去兵刃,快要送命。劉養正無暇再等,運足勁力擲出鐵扇,向朱恆身子左側飛出。劉養正口說「三公子接兵刃」,實則故意擲偏鐵扇,讓扇子經過朱恆身側,擊向身處朱恆前方的方頴。只見扇子去勢滔滔,旁邊勁風四起。朱恆看準扇子來勢,左手轉接鐵扇。朱恆硬接來扇,掌中出血,扇子餘力未盡,直擊方頴胸口。
 
方頴來不及舉劍擋扇,急往左方空地一撲。鐵扇來勢甚快,方頴一躲,扇子沒有命中方頴胸口,卻擊中方頴右臂。方頴右手受傷,「耀陽劍」脫手,身子坐倒地上。方頴亦不慌亂,左手握住地上長劍,卻抓住朱恆的「虹天劍」。正想挺劍還招之際,朱恆已將鐵扇架於方頴項上,淡淡地道:「姑娘輸了。」就在此時,任永飛身而出,險些伏倒地上。
 
當初任永見方頴有勝無敗,在留神方頴和朱恆比武之餘,也悄悄注意劉養正舉動,心想劉養正計智多端,不會坐視朱恆失敗。方頴使出第三招時,劉養正臉上殺氣大盛。任永看在眼中,急急向蘇寧霜道:「那人是『江西三狗』的劉養正,搶去半只破石的李士實,就是他的同黨。劉養正陰險無比,當日在喬老破屋暗施偷襲,以扇擊你,就是此人。現在他的主子呈現敗象,劉養正肯定重施故技,傷害你撿來的孤女。我任永懇求你蘇寧霜大人不記小人過,救救方頴。」
 
蘇寧霜冷冷地道:「我的目標是丹藥,卻被你這小子吃下。就算劉養正身上有那半塊破玉,我要來何用。」劉養正揚手擲扇之際,蘇寧霜忽道:「你說你有喬老一二百年修為,你這麼厲害,自己去救方頴。」說話之時,蘇寧霜雙掌運勁,往任永背上一推。蘇寧霜此前偷襲不得,是次加催勁力。任永來不及運功抵抗,身子不由自主地飛到場上,撲在場中,模樣極是狼狽。
 




任永狗吃屎般伏在地上,朱恆不明所以,身子退開數步,持鐵扇戒備。任永爬起身來,暗罵蘇寧霜,再走到方頴面前。方頴右臂衣袖盡染成紅,任永伸手察看方頴傷勢。方頴手持朱恆的「虹天劍」,挺劍指向任永,對他說:「別碰我。」正在此時,方婷衝到場中,一邊用衣布按着方頴傷口,一邊叫道:「姐姐,任大哥是自己人……」
 
楊川站出道:「雙方各派一人單打獨鬥。貴派以二對一,由旁人施以援手,似乎破壞規矩。」張熹笑道:「這位劉朋友義薄雲天。我方高手沒有兵刃,劉英雄便割愛借出鐵扇。朱公子接過鐵扇後,順手使鐵扇擊向方姑娘。我輩皆佩服其內力之深厚,反應之迅捷。敢問楊兄弟,我們有一道不可借出兵器的規矩否?」其實內力高深的人是劉養正,朱恆剛才勉強使勁,才能手接扇子。
 
楊川道:「張掌門說得動聽。明明是我方大佔優勢,貴派代表難以抵擋方姑娘劍招。誰知這位劉先生橫施干預……」張熹插口道:「此言差矣。第一場比武時,我派陳堂主何嘗不是大佔上風?難道只有貴派可以力挽狂瀾,我廣州派就不能後來居上、反敗為勝?」
 
就在楊川和張熹對辯之際,朱恆見方頴手持自己「虹天劍」,向方頴道:「在下到廣東至今,未嘗遇到像方姑娘一樣的劍術高手。我倆不如互換寶劍,以作紀念。」方頴並不領情,把「虹天劍」拋在地上,拾回「耀陽劍」還給方婷。方婷收劍入鞘,由方婷扶持站起。方頴背着朱恆,淡淡地道:「劍不是我的。」然後與方婷一同步入海豐派人群之中。方頴回到門人群聚之地,不忙摸摸白色小狗身背,對愛寵說了幾句話。朱恆拾回「虹天劍」退到場邊。
 
方頴態度惡劣,視人無物,劉養正斥道:「方頴小兒,不得對三公子無禮。」任永笑道:「你不明白嗎?比起朱恆和你劉先生,方頴更重視那隻畜生。」劉養正目視任永,只覺此人面善非常。深思一會,立時想起對方身份,再道:「你是……」任永想:「若他當場撕破面皮,動武捉我,把我交給盧孔章,我再難脫身。」
 
於是任永笑道:「從前有三名狗賊奉命偷了兩件寶貝,其中一名狗賊押着寶貝見主人,路途上寶貝不翼而飛。劉先生足智多謀,你認為另外兩名狗賊下場如何?」劉養正聽出話中玄機,知盧孔章辦事不力,丟失犯人。劉養正想:「不能在兩位公子面前提起此事。比武過後,我當找個藉口離開三公子,捉拿此人。」
 
劉養正道:「依我所見,那兩位人兄會在主人降罪之前,暗暗找回寶物奉還,然後主人必將寶物碎屍萬段。」任永笑嘻嘻地道:「在下任峻,剛才聽到你家主人的對答,只知劉先生姓氏,敢問先生大名?從前識得在下否?」其實任永明知故問。劉養正道:「在下劉養正,今天第一次與任先生見面,久仰久仰。」劉養正說到「久仰久仰」之時,言語敷衍,無甚誠意。
 
楊川與張熹爭辯一輪後,楊川說不過張熹,雙方皆一勝一負,蘇寧霜大罵楊川無能。張熹道:「我方派遣這位劉先生出戰第三回合,楊兄弟遣出何人應戰?」張熹又向任永道:「兄台剛才飛身出手,相救方姑娘,好生令人佩服。我看方姑娘已無大礙,兩派將繼續比試,請兄台讓出場中空地。」任永一邊退到海豐派群徒中,一邊暗罵:「張熹無恥之極,方頴衣衫通紅一遍,如何能無大礙?」




 
楊川向任永道:「原來是七個月前相助我派的任峻少俠,在下多謝大恩。任少俠與我派蘇掌門同時失蹤,海豐派上下皆知,敢問蘇掌門情況如何?」任永想:「王習竟將掌門之位傳給蘇寧雪,一派竟由年輕女子們支撐,奇怪奇怪。」卻沒想到王習所為,另有文章,連蘇寧雪亦不知。任永出示玉佩,向楊川道:「幸會幸會。蘇寧……蘇掌門身受重傷,不及到此,派我來探聽消息。」
 
楊川料想任永出現,蘇寧雪亦同時在場,第三戰非她不可。聽任永之言後,楊川頓感失望,海豐眾徒皆慌如螻蟻。方頴忽然站起,說道:「阿婷借劍。」任永伸手阻止方頴前進,方頴提手擋開任永手臂,向任永道:「別碰我。」任永想:「此人倔強如蘇寧雪,冷漠如蘇寧霜。」方婷急道:「任大哥是對的,姐姐右手受傷,不能再戰。我看下場由楊師伯、宋師伯或陳師叔負責較好。」
 
任永搖頭道:「劉養正武功高強,殺人如麻,誰下場都會輸。」任永身後一漢子怒道:「你說甚麼?別以為……」方婷急得流淚,哭道:「我自己下場!」任永以身擋着方婷,雙手按着方婷兩肩,眼前少女臉上盡是淚水。任永目視身處樹上的蘇寧霜,蘇寧霜遠遠看着自己,正在冷笑。
 
任永暗罵:「奸人!魔頭!你明明想救海豐派,卻要假手於我。」又想:「我真糊塗,不應誇口說自己有喬老百多年修為。」
 
任永長嘆一聲,心想:「前世不修,今生長還給蘇家姊妹。我干涉江湖事情,應有此報。」任永伸指擦乾方婷臉上淚水,說道:「小妹妹別哭,任大哥答應過你多留三天護衛,想來還剩兩天。你看好我的『弓法』,教訓那個姓劉的。」方婷收起淚水,說道:「這……」
 
忽聽方頴道:「你有必勝把握?」任永轉動腦筋,回想劉養正施襲手法,笑道:「當然,不過我要在方姑娘耳邊訴說,以免旁人得知奧妙。」方頴伸出一指,指向方婷。任永想:「她到底遇過甚麼事情,對人冷淡無比、防人之心極高,連傳話也要小題大做。」方婷由旁人借來紙筆,讓任永寫下計策。任永想:「方妹妹說話沒有主次,讓我以紙記言,甚是明智。」
 
海豐派門人不斷討論,個個面容失色。張熹心下甚喜:「原來海豐派只有一位武藝高強的小姑娘,所以要她連接兩戰。她手臂受傷,海豐派再無威脅。」斯須之後,任永持弓步至場中。張熹道:「看來兄台要為海豐派出手。我奉勸一句,兄台不是海豐派的人,不必參與其中。」任永笑嘻嘻地道:「我叫任峻,不是兄台。我看張掌門不是廣州派的人。我亦奉勸一句,張掌門快快回家,不必參與其中。」
 
張熹怒氣大盛,臉上勉強維持笑容,向任永道:「此話何解?」任永指着大公子道:「張掌門每事皆聽這位年輕公子說話,這位公子肯定不是廣東人,他身後的二十四位高手,跟本不是張掌門的屬下。如此說來,張掌門以外人代表廣州派,不配做廣州派掌門人。」張熹被任永說中,沉聲道:「我聽任先生說話口音,任先生不是廣東人,更非海豐門人,不配為海豐派出手。」
 
任永笑道:「張掌門面皮真厚,舉世無雙。你方才聽這位年輕公子一言,立時遣朱恆和劉養正出戰。敢問張掌門,姓朱的是廣東籍否?是廣州派門友否?」張熹說話破綻漸多,劉養正欲插口,豈知張熹不放棄爭辯,立即回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廣州派威蓋嶺南,天下歸心,人人望風而歸。我聽說……」
 
任永打斷張熹的話,運內力高聲說道:「我海豐派威蓋嶺南,天下歸心,人人望風而歸。我聽說你這個掌門上任一年,竟然殘害派內忠賢,勾結江西奸邪四出尋事。你強攻龍門派,兄弟傷亡甚多。傷者恨你入骨,亡者親友誓要報仇。你張熹不仁不義,欺師滅祖。我替天行道,你還敢說我?」海豐派與北首六派群眾皆歡呼大叫起來。
 
其實任永話中內容,只有兩事是任永所知。其一是任永曾經聽過蘇寧雪提及,張熹上任不到一年;其二是張熹勾結大公子的事。甚麼「殘害派內忠賢」、「欺師滅祖」云云,全都是任永為了將話說得字字鏘鏗、一氣呵成的杜撰。
 
殊不知張熹驚慌無比,心想:「狡人如何得知此事?」原來張熹和大公子勾結,收受大公子巨額財富,讓大公子派人殺害自己師父、一位師伯和兩位師叔。張熹又毒害自己十一位師兄師弟,才能以三十之齡接任掌門重位。任永此言一出,張熹鐵面青色,接不上話,連廣州派門人內亦有騷動。
 
勢色不對,大公子目視劉養正,劉養正忙道:「任先生與劉某一起代表兩派出戰。我們身份雷同,公平公正。任公子不必逞口舌之能,馬上動手。」話畢後,劉養正揚起鐵扇,擺好比武架式,心想:「任峻跟我比武,我求之不得。先重重將他打傷,在比武後暗中捉拿此人,將他轉交盧兄。」
 
劉養正眼神兇悍,似要殺人,任永心中一慌,忙運起內力,只覺左手左腳虛然無力,右手右腳氣勁如山,胸口潛有內力,腹部沒有分毫。任永雖有定計,但自身內力亂散,可謂半邊高手、半邊廢人,未必能夠捱到對方一招半式,不禁害怕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