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應該從何說起呢?

我實在記得不太清楚,到底由何時開始和詩雨走近。

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沒有太大的好感,只記得她拉扯著阿姨的褲腳,戰戰競競地向我們打招呼。

小時候的我壓根兒沒什麼保護弱小女孩的意識,你知道的嘛,男生都憧憬強大,正如看龍珠都喜歡悟空,沒人會可憐被人造人炸死的阿樂。

在第一次見面之後,我的記憶出現了斷層,實在怎樣也想不起來。



不經不覺之間,她就已經成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一切都來得那麼自然。

若真要回想最久遠又最深刻的記憶,應該就是二零零三年,香港沙士爆發,小學停課的那年。

我和她既是同學,又是鄰居,每天不是她來我家,就是我到她家玩耍。

各自拿著一部數碼暴龍機、一部gameboy、一隻手制,就是一整天的娛樂。



由魂斗羅到越南大戰,由越南大戰到陸行鳥,由陸行鳥到寵物小精靈……

現在回想起來,每個遊戲也許都是一條紅線,牽引著我和她。

只是,如今才想拚命拉,實在太遲。

還記得有一天,阿姨怎樣也不讓我進入屋內,她面帶愁容,憂心衷衷。

我苦苦追問之下,她才告訴我詩雨患病了。



在沙士期間患病真的不是說說笑而已,即使年幼的我也知道當中的嚴重性。

一種無助的感覺湧上心頭,然後擴散全身--我想見她。

這是無助感遊歷全身神經後得出的第一個想法--我想見她。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喜歡」的最初那種形態,當下我只知道,我想見她,並和她說說話。

最後詩雨患的是普通感冒,而我最後亦沒有得到阿姨的准許在她患病期間探望她。

我只能隔著牆壁,倚賴我根本不相信的宗教信仰來作禱告。

其後沙士結束,我們升上小六,發生了另一件事。

「水水……你可唔可以借五蚊俾我……」詩雨在學校問我。


 
當時五塊錢對小六生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
 
「可以!唔使還喇!」我二話不說從口袋中拿出五塊給她。
 
「係呢,你借嚟做咩?阿姨應該有俾零用錢你架喎!」我問她。
 
「無呀……想……買媽咪麵食之嘛!」她支吾以對。
 
當時我不以為意……
 
翌日,詩雨再低著頭走來問我:
「水水……可唔可以借多五蚊俾我……我會還返俾你架!」
 
「拿,拎去啦!反正我都無咩點使啲零用錢!」我再從口袋中拿出五塊給她。


 
只見她接到我的五塊錢後,整個人都豁然開朗,我沒再多問什麼,因為看到咧嘴而笑的她,我就滿足。
 
重申一次,那時我們,小六。
 
我和她已經一起相處了十數個寒暑,在我內心深處不其然地萌生出一種「想保護她」這種最初見面時沒有的想法。
 
第二次把五塊錢給了詩雨後的翌日,她整天上課時都魂不附體似的,時而露出慌張的神情,雙目無主地飄移,面色發青。
 
「你無野呀嘛?」在小息時我走過去問她。
 
「吓?無!無事呀……」她先是嚇了一跳,然後搔著後腦說。
 
白痴也看得出她不會沒事。
 


「有咩事?同我講,我同你解決。」我用極其老成的口吻說,希望能給她信心。
 
「嗚……嗚……」她什麼都沒對我說,就大聲哭了起來。後來我才發現,她之所以這樣對我哭,是因為感到安心。

我,曾經是令她安心的對象。
 
其他同學們先是看向我們,然後都不以為然,因為她常常都哭。
 
但我能分辨出,只有我能分辨出,她哭聲中隱藏的玄妙。
 
是傷心,是委屈,是撒嬌,還是受壓,我都能從微妙的變化中分出來。
 
這次的,是委屈。極度的委屈。
 
我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等待她哭完。


 
兩分鐘過後,哭聲漸減。
 
「咩事?你唔講,我幫唔到你架喎!」那時的我,極有成為社工的潛質。
 
「果架飛渣…妖哦秘痴佢……嗚……」她邊抽泣邊說。
 
但我壓根兒聽不明她說的火星文。
 
「你冷靜啲,慢慢講清楚!」
 
「果個肥仔……要我俾錢佢……」她再說一遍,這次好多了。
 
那個肥仔,不用追問都知道是鄰班的那個。
 
自古以來,在小學時期,欺負人和被斯負的都是肥仔,這是永恆不變的定律。
 
其實,錢能解決的問題,基本上不算問題,只是我骨子裡就不喜歡,用錢來解決。
 
「跟我嚟!」我說畢就拉著詩雨的手站起,走向鄰班「講數」!
 
 
只是後來我才知道,有些問題,除了錢之外,沒有解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