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進化的清除任務,如火如荼在太平洋都市展開,這進行了七、八天的行動,至今累計已有數萬人死傷。

每消失一個佔用能量和資源的舊形人類,綜合所呈現的都市存續年限報告就更加令鬼魂心喜,那上升數字就像他的心情般,讓屠殺在各處不斷發生。

但超出人類接受底限的行動,開始產生了異形反撲,逐漸增多的恐怖噬人天譴,讓武裝所也不得不停下清除腳步,轉而先捕殺這些珍貴素材,最後反倒讓研究所大大得利。

就在第二波進化延期,都市管理局全力對付各地出現的異形時,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沿著多年未用的廢棄管道,逐步逃往底部。

「我累了,休息。」已經汗流滿身走不動的伊丹,也不管滿地油汙髒垢,直接一屁股就坐下去。





上城人和下區人的身體機能本就有差,加上對方還只是個孩子,三澤徹雖然希望早點脫離這走不盡的迷宮,每天像是在原地打轉讓他心裡煩悶不已,但也只能無奈嘆了口氣。

「給妳,多吃點吧,這樣等下才有力氣走路。」

將背負的乾糧和清水取出,沒有計畫、沒有細想,三澤徹只是很自然的做這件事情。

卻不想好心換來一陣譏笑,童聲變得有些尖銳道:「你傻了嗎?!休息就是一直吃吃喝喝,如果還沒到底部食物就吃完怎麼辦?還是你想養胖我,當作移動糧食最後再吃掉嗎?」

遞送乾糧和清水的手愣在半空,細想之下,三澤徹也知道伊丹說的有道理,只是這種話由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口中說出,讓他真真正正感受到索果羅下區是個不同世界,也只有那裡才能養出這樣的孩子。





面對困難勇猛精進、面對不足努力訓練、面對挑戰正面迎上,這是三澤徹一直以來想法,也是為什麼會支持林天原因。

不過世界上有些事情,似乎單靠這種方式是行不通,例如眼前的小伊丹。

「小……伊丹?妳怎麼跟在夾層地帶時不太一樣了?我記得那個時候,妳還是會跟安第爾要糖果吃的孩子呀,是被林天打傷了嗎……」面對只有兩人的沈默氣氛,三澤徹終於問出數天來疑問。

毫無女孩模樣,呈現大字型躺在廢棄通道裡,自帶的照明裝置過於微弱,讓人看不清伊丹面容,她似是在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

「裝可愛就有東西吃,為什麼不裝?就像你們上城人一樣,變強就有東西吃,你會不想變強嗎?」





簡單易懂卻又有些深意,這令三澤徹想起,過往即使只是在宮本學院內,天使、英雄、公主等人也在角逐最頂尖有能者寶座,更不要說整個蘭道爾上城了。

不過他考慮了一下,還是道:「即使要吃東西也應該自立自強,就算沒辦法,至少得有最低限度的尊嚴和原則,就好比妳在墮落者門口當招待,這樣即使活下去,作為一個人不累嗎?」

「啊?!」的高聲疑喝,原本還躺著休息的伊丹,聽到這番話雙眼都瞪大了,她突地站起身走至三澤徹面前。

微光終於令他看清此刻小女孩的模樣,稚嫩面容雖然沾滿數天來的髒汙,但可愛五官仍然清楚分明,只是上頭充滿了不符年紀的神情,盡是濃濃扭曲和不屑。

「你以為我喜歡去當上城人的性玩具?你以為我喜歡整天被噁心的傢夥碰?管理局每天都只給我們一管營養液,你看清楚了,就是這個東西呀!」

突然抓狂的伊丹,伸手就是在三澤徹背包裡亂翻,找到並拿出一根細小管子,裡面裝滿怪色濃稠液體,據都市管理局所說這是可補充身體所需的精華,索果羅下區人每天只要一管就夠了。

「這個東西給你吃,你會飽嗎?就算我挨的住餓,其他孩子受的了嗎?都是朵露姐害的!走之前還把他們交給我,我又沒辦法拒絕她,現在他們都要挨餓受苦了……」

小女孩怒聲質問的有些瘋顛,講到後來已略帶哭音,晶瑩淚珠也在眼眶打轉,為連串喝罵愣住的三澤徹,正想說些什麼安慰之時,卻又聽到她突然放聲尖笑。





「哈哈!活該,都死光最好!這樣我就不用再去做招待,敏敏大姐頭才是對的,朵露姐笨死了!」

一哭一笑間轉換突兀,但看到此刻伊丹崩潰又自責神情,三澤徹好像明白了點什麼,但安慰的話和手也伸不出去,只能暗地搖頭,覺得提起這話題真是種錯誤。

朵露姐的託付、連日來的逃命、對未來的不安,在三澤徹無意捅破之下,伊丹終於顯露出小女孩軟弱一面,只能用小小雙手,無力擦拭臉上止不住的淚水。

沈默以對的兩人之間,僅剩下幽幽抽泣聲音,不斷迴盪在漆黑通道。

過一會哭聲漸小,三澤徹見伊丹似乎狀況好多,為了轉換氣氛,他故意好奇問道:「對了,那時候被這麼多部隊的人包圍,妳真是勇敢呀!居然還走出去拜託林天放過我們。」

發洩過後,伊丹一直以來壓抑的心情也好了點,雙手交臂橫在胸前,重新一屁股坐了下來,像個小大人似的模樣,靠在三澤徹旁邊得意說著。

「哼!不然你和淺草真守靠的住嗎?敏敏大姐頭都叫你們去求情了,結果連動都不動一下。我不去,難道要跟林天不熟的敏敏大姐頭去?」





想起當時情形,其實伊丹心裡也是很害怕,但在索果羅下區生活的人,總會有這麼一天,是必須要在面臨死亡情形下做出選擇,她只是比許多人早了點。

見小女孩下意識的摸著被踢傷地方,三澤徹關心道:「還會痛嗎?抱歉了,情況緊迫之下,沒辦法用束管為妳治療。」

伊丹斜看了眼三澤徹用白布胡亂包紮的大手,上頭鮮紅顏色早已被墨綠深黑的髒汙蓋過,也不知道他的傷口有沒有感染。

她擺出不爽臉孔回道:「我沒事,他下手有控制,剛好把我打暈又不會受到太大傷害,沒有你們看起來這麼糟糕。不過……哼!什麼英雄、什麼好心的大哥哥。呸!會擔心敏敏大姐頭跑不掉的淺草真守,這才是真正的英雄!」

見那童稚面容在倔氣嘟嘴,雖然還是說著不像小女孩的話,但三澤徹卻覺得如此真實姿態,遠比整天無意義的嬌聲喊叫好多了。

這是堅強、懂事、成熟,在用小小肩膀承擔許多苦痛後,才能綻放出來令人為之憐惜,名為可愛的真正模樣。

卻不想,伊丹在此時反而悄悄離遠了點,雙眼不停上下打量著三澤徹,神情狐疑的道:「唔……你現在的表情,跟那些噁心傢夥好像,離我遠一點。」

被這小女孩一驚一咋舉動弄的哭笑不得,三澤徹長長呼了口氣,學著小伊丹模樣,頹然倒靠在骯髒牆壁上。





他想起了已經截然不同命運,總是依靠自己的三澤徹沒有怨恨,只是覺得生命充滿挑戰而不可思議,不由得放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

一陣清爽開朗聲音在通道裡響起,這讓伊丹又再偷偷移開一點,她覺得這個上城人有可能承受不住壓力,已經瘋了。

知道伊丹在想什麼,臉上鄙視神情已經說明一切,三澤徹沒有再多說話,他只是從背包中重新拿出乾糧和清水。

這次,他非常堅定的遞給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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