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迷糊沈重,好一陣子沒有受過這樣傷勢,比達奇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當微微弱弱人音傳入腦海中時,曾經身為冒險隊隊員的警覺,立刻就讓他驚醒過來。

「噗哇!」一聲,起身的比達奇吐出些金黃色生命液。

比起索果羅下區的束管來說,這種高級生命液更加好吸收、修補,醒來後的不適感也大大減少,也有傳言研究所開發出更加完美的生命液了。

強睜還朦朧視線,他憑藉著印象,認出這裡是什麼地方,向其中一個人影道:「釋明,是你們把我救回來了?」

請人去拿來合適衣物,同時釋明上前把他從束管扶出來,回答道:「不,不是我們把比達奇先生救回來,是比達奇先生把我們救回來才是。」





有點頭痛自然世界的說話方式,比達奇搖搖頭道:「救就是救了,如果不是你們將我帶回來,不管異形還是全能型勝利,下一個死的都會是我。」

在釋明攙扶下,比達奇沈沈的坐在個懸空浮椅上,他頗有些感觸的看著手背被挖開的傷口,那曾是驕傲、光榮、得以生存的象徵。

將旁人拿來的衣服遞上,釋明笑道:「救就是救了,如果不是比達奇先生冒著生命危險把那頭異形引開來,也許其他藏匿在這裡的人,很有可能就會被全能型發現。」

釋明外型頗為奇特,頭頂天生無髮,但眉毛細長、雙眼圓潤,平和面容總是愛笑,那微微揚起嘴角點活了份安祥氣質,使人無法捉摸他實際歲數。

而即使模仿比達奇說的話,也不會令人有被冒犯或不悅的感覺,反倒更有幾分親近、隨和感,是名相當奇異的男子。





將衣服接過穿上,還虛弱的比達奇不客氣重新坐回懸空浮椅上,左腿不適感覺仍然存在,即使有生命液幫助,人體從癒合到運用自如,還是需要一段時間。

他看了眼這個寬廣的地下室,佔地足可容納百人,燈火通明之外甚至連私人束管都有配備,而除去釋明和自己,旁邊還有不少男女老少都在。

和外頭看見的驚惶人群不同,這些人雖然顯露擔心、憂傷神色,但仍相當氣定沈著,即使摸到挖去傳感器的傷疤,也只是嘆然一笑沒有多作言語。

這讓比達奇心裡感慨不已,暗道:「面臨毀滅和死亡,上城人不甘、怨恨;下區人瘋狂、扭曲,所以他們很多人都進化成異形了,反倒是將心神寄託在虛無信仰上的人,能夠苛活殘喘下來嗎……」

「比達奇先生,這是用野外收集到的珍貴草葉,經過特殊處理後泡製成的香茶。你喝喝看,對身體恢復也有幫助。」





剛剛上樓去的釋明,下來時推著個古式移動茶櫃,上頭擺放許多茶壺和杯子,將之一一分給眾人品嚐後,最後他再親自倒了一杯給比達奇。

端詳手中與高級生命液同色的茶水,隨著熱氣逸散,淡淡古色香味也飄出來,比達奇問道:「這是你還在連絡隊時帶回來的交易品?」

點點頭算是回答,這位身體機能不算頂尖的蘭道爾上城人,只是笑了笑示意喝茶。

在都市管理局宣導下,外頭謠傳自然世界已經崩壞,但實際接觸如比達奇者知道,這數百年的深根,即使是鬼魂想完全消滅他們,也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

自實驗失敗那日起,他就被都市管理局剝奪機甲、武器和武裝所成員身份,這令當時的比達奇心中有不好預感,其後血腥鎮壓更是證明了,這次將會有大變革、大流血。

但這整座太平洋都市無處可躲,而野外對沒有了機甲的他來說,更是死路一條,那些曾經交手過的野外人裡,可是暗藏著不少其它都市的精英和王牌。

走投無路之下,反而是向來冷漠拒人的劄木里先找上了他。

這名另一隻冒險隊的女戰士,以比達奇無法抗拒的力量和理由,將人帶到自然世界的據點,之後他便一直躲藏於此。





在知道都市管理局命令武裝所執行清除任務,要威嚇居民以達成恐怖統治後,比達奇當機立斷,要求陸續收容進來的失敗者挖除傳感器,再配合絲佩蒂兒、劄木里等的掩護,才保存下來了他和這些人的生命。

「釋明,第二波進化快要開始了,為什麼你不去參加實驗,我聽說你拒絕了,是害怕失敗變得跟我們一樣嗎?」

一口喝下溫熱茶水,不懂品嘗的比達奇未覺得好與不好,只是很甘順的入喉感令他想再喝一杯。

將珍貴茶水為對方再次斟滿,釋明並未糾正也未說破喝茶方式,只是微笑著道:「不怕不怕,只是時候還未到,身為這裡的擁有者,我還必須為大家的安全負責。再等等吧,總是會輪到我。」

知道束管治療點數也是對方支付,不然已經失去傳感器的比達奇,根本連打開那層薄薄的金屬門都辦不到。

都市管理局藉由傳感器提供居住者方便時,也藉由傳感器控制了每個人的生活,從這一點來說,反倒是索果羅下區人擁有更多自由。

喝完第二杯茶的比達奇見對方未喝,也就沒有再要第三杯,只是將空空杯子放在移動茶櫃上。





他續道:「你不擔心嗎?若不早點通過實驗,成為機械之心列管的保護對象,誰知道管理局還會下達什麼命令。而就算失敗了,以你曾在連絡隊的交情,應該也有辦法逃出去才對。」

穩穩的拿起茶壺為比達奇斟滿,釋明道:「試著不要去害怕、試著不要去恐懼,嗯……後面是什麼忘記了,不過記得某任教主似乎這麼說過吧。」

伸手拿起茶杯,這次比達奇學乖了,只喝一些便放回去,見釋明果然沒再倒茶,便道:「為了一個連記都記不住的人,還有份虛無遺言,卻要冒上更多的生命風險,這樣行為有意義嗎?」

見比達奇未再要喝,釋明這才拿出茶杯,僅為自己斟至一半,拿起於鼻間輕聞,道:「的確沒有意義,為了死人而去死,實在是顛倒生命常理。」

有些訝異這個答案,比達奇以為他會搬出大套長篇理論說服自己,甚至是試著讓自己加入自然世界,但一切都跟預想不同。

「你這麼說不是前後矛盾嗎?既然如此,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總算輕嚐第一口茶,感受到其中甘順滑甜,小小感動已讓釋明十分滿足。

他輕搖手中茶杯,道:「比達奇先生冒險誘走異形,雖說部份原因是自身藏匿於此,但若不是眾人不聽你勸告,執意要外出察看,只怕也早就死在小巷子裡,這樣不也沒有意義嗎?」





沒有正面回答,這婉轉提問讓比達奇愣了一下,才道:「沒人引走異形,結局就是大家一起在這裡等死,曾經身為冒險隊隊員的我,去了至少還有活命回來的機會,我不去,誰去呢?」

微笑的點點頭,放下還接近半滿茶杯,釋明道:「是呀,我不去,誰去呢?我不留下照顧眾人,誰留下呢?」

繞了一大圈比達奇這才知道,釋明是在告訴自己答案,不過他真的對這種交談方式很頭痛,只能一臉搖頭苦笑,還是比較習慣在冒險隊的日子。

看見比達奇重新喝完第三杯茶,釋明斟滿後再道:「許多人都認為信仰虛無飄渺,甚至古書中有記載,大破壞之前的舊紀元裡,世間還有反宗教聲音出現,堅持人定勝天以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理論……」

沒再喝茶也沒再說話,比達奇只是坐在懸空浮椅上,其他人不知不覺間也圍在一起,靜靜聽釋明說話。

「……那個時代裡,資訊發達、科學昌明,人類對於眼前事物幾近了解掌握,所以不再敬畏上天與地球,產生以人為本、其它次之觀念,結果就是世界變得如今模樣。」

拿起茶水再輕沾一口,釋明續道:「不論宗教或以人為本,皆有其道理存在,那一方過甚過弱都不好,真正該追求的是平衡。天地間的平衡、人與人之間的平衡,這也是自然世界的理念,因此我們從不勉強他人。」





輕笑一聲,比達奇搖搖頭道:「你們道理還真多,不過就是因為無法實現,所以終究只是理念吧?而且也有人因為太過虛無而絕望,甚至發生了血腥鎮壓和天敵型的出現,不是嗎?」

「人皆有其性,每位信教者自有其理由,或善或惡、或錢或利、或名或慾,不若無神論者所想般心中空蕩,而這也不是軟弱的表現。所以自然世界尚來敞開大門,嘗試教化每位有緣人,可惜……依然避免不了悲劇發生。」

比達奇曾觀看過記錄光影,敏感的他發覺到,當天明顯有人在引導場中氣氛,造成斐濟文教主不得不死局面,不然就不只是血腥鎮壓,將會是血腥屠殺了!

不想在現今局面橫生枝節,比達奇不再跟釋明討論這敏感事情,他轉開話題問道:「前面說了這麼多,那你信教的理由呢?」

眾人注目之下,釋明揚起微微笑容,道:「甘願做、歡喜受,這種事需要理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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