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邂逅
 
我的同學搭上了新男人,對象是我的舅舅。他高大,富有,已婚。那年我們剛好二十。
 
也許聽在別人耳裡,不過又是一個年輕美眉搭上有錢老頭子的俗爛故事。但作為讓這對狗男女產生化學作用的活性界面,我非但完全沒獲得一個媽媽桑應抽的水份,還要面對被千夫所指裡外不是人的困局,那百感交集的滋味,實在非外人能道也。
 
首先是家嘈屋閉,老媽把我揪進房裡,扇了我一記耳光;外婆血壓飆到180,進了醫院打點滴;當校長的老父嚴肅地找我訓話,又概嘆我們這代人道德倫亡,我心裡很想反駁,怎樣不見你說你們這代也道德倫亡,明明偷腥的舅舅跟你也是同一輩。
 


到學校,我找不到人和我一起吃中午飯。我原本圍繞著那位同學——呃,她叫莉莉——我原本圍繞著莉莉和她男友而築成的朋友圈,一下子四分五裂。一向在圈子裡只屬醬油角色的莉莉男友,一下子獲得大量同情票,於是率領大軍封殺所有與莉莉有關的黨羽。其實我也想往他那邊靠,可是我的身份,就好比一個在伊拉克民營裡瞎轉的美國遊客,同樣令人火大。他們的邏輯是:我管你他媽的有沒有殺我全家,把我們搞成這樣的,還不是你那邊的人!
 
於是我被無辜轟走了。這個故事教訓我們,交友就像買基金,投資要分散。你跟損友friend沒問題,但不要連帶她的男友,她男友的朋友,都像超市過期食品下架般,買一送三地全承包起來。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你的損友什麼時候會做出喪心痛狂的事來。
 
不過談起他們那段該死的邂逅,我確實難辭其咎。
 
萬惡以懶為首,那個學期教授要我們交份報告,以評古企業為題,要我們把整個學期學的所有XX率XX公式等全應用上,還要附加一段採訪,弄得跟Bloomberg發表似的。
 
我們google 遍所有上市的公司,點擊它們的財政報告,一看,嘩,很長;再看看管理層的樣子,嘩,很猛。然後我們合上電腦,說不如唱一輪K再回來研究,大家舉腳贊成,但實情到死線前一個星期都沒研究過,最後大家跪坐在電腦前抱成一團。我見氣氛這麼傷感,便舍其取義自我引爆,托出自己有個有錢舅舅的秘密。大伙兒聽後抬頭看我的眼光,仿如乍見耶穌降世般感恩。
 


一向疼我的舅舅一口答應,並爽快地給了我們些內部資料,全是整理好的的分析,省得我們勞心勞力去刨過去十年的年度報告和市場變化,最後還很有可能得出一個顛三倒四的結論。組裡負責演算的幾個男生感激流涕,拿著資料幾乎搬字過紙地打到報告裡去。
 
至於採訪部分,則留給了我和莉莉。一來是我親人,二來女孩比較擅長溝通(植入觀念⋯⋯)。我們的採訪也定得很隨意,就是等到某天我想去舅舅家探望奇洛時,採訪也順道一齊做完罷了。
 
奇洛是舅母養了六年的金毛尋回犬,非常好動,也非常喜歡我。每次見到我,牠毛茸茸的尾巴就會啪啦啪啦地晃著,不斷跳腳想我抱牠。我們一進來,奇洛就激動地纏著我不放,叼著各種玩具往我手裡塞。我忙著應付奇洛,訪問幾乎都是莉莉單獨和舅舅進行。
 
探訪結束後,舅舅說約了朋友吃飯,我說我留下多陪奇洛一會,而莉莉則留下陪我。舅舅走後,莉莉開始在這個打通全層,帶無敵海景的複式單位裡轉來轉去,像個三歲小孩,第一次到迪士尼樂園那樣好奇興奮。屋裡每一個佈置,她都恨不得拿個放大鏡把紋理都看清。她走著走著,走到側廳,裡面擺著一個建築模型,她指著驚呼,“那是什麼啊?”
 
我扭過頭說,那是舅舅他們打算在新西蘭蓋的一座別墅,仿歐陸風。
 


那模型確實是做得精緻,裡面的每一件微型家俬擺設都栩栩如生,帶著夢幻的法息氣派。莉莉眼定定地看著那副模型,半晌才說,“好漂亮,真想住在裡面。”
 
奇洛仍在不停地舔我的臉,我胡亂地應了句“嗯”,完全沒有細想過當時這句話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