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舖頭時,我見到夏晨正跟兩個西裝男人在街上糾纏,直覺就是之前那個跟着她回家的地產仔。
「喂!」我衝上去大喝一聲。
那兩個男人見到我還不想走,反而是夏晨不斷「走啦、走啦」的叫他們離開。
「風哥,沒事的!」夏晨一步上前將我截住。「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兩人反而一點擔心也沒有,氣定神閒地走遠了,我看清楚他們的樣子,不是之前跟蹤夏晨那個男生。
「又是來追妳的?」
「不……不是妳想的那種。」她轉過臉步回去快餐店。
「那是甚麼?妳的朋友?」我實在忍受不了她神神秘秘的態度,現在要煩的事還不夠多嗎?「如果他們是來騷擾我的人的話,我不會就此算數的!」
「對不起風哥……」來到快餐店門口,她面對我說:「我想……我想……我辭職好了。」
我根本不是要她辭職!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試圖心平氣和地跟她說。「如果妳有事的話,要跟我說好嗎?我會幫妳的。」
「我沒事!我不會有事的!」她像澄清一樣的語氣。「是我帶來太多麻煩了!」
「麻煩?妳以為我見的麻煩會比妳少嗎?妳這些算甚麼?」
「嗯,不過……」
「不要不過了,我也不是個嚕嗦的人。」我將圍裙交給她。「我雖然不知妳發生了甚麼事,但如果妳想自己處理的話,我也不想干涉妳的事。但妳是這裡的生招牌,不是隨便說一句就可以辭職不幹的,妳以為這裡是麥記嗎?這裡是砵蘭街,這裡有砵蘭街的規矩。」
「那……」她被我連珠炮發後,似乎說不上話。
「好,開工!」

那之後幾天,果然不再見到有人來找夏晨,而她也像以往一樣工作,但卻有一個我很久沒見的人來找我。
「嗨!還認得我嗎?」一個男人在早上來到快餐店,就這樣問我一句。




女人的話,我一定認為她是我以前的囡囡,但一個麻甩佬,坦白講,我有了之前阿權的陰影,不會又是另一個來找我算帳的吧!

「記不記得,當年是那個跟你去荷李活中心,買了套五百元西裝去新同樂食翅,結果只飲了半杯長頸就要走?」

他這句說話把我完全震撼了!

我仔細望清楚他的臉,他的頭髮少了但整潔,呈現輕微M字額,皮膚有點粗糙,看出年輕時留下的暗瘡印,一副名牌眼鏡,輕輕的淺笑,燙貼的白恤衫西褲,高級皮鞋……整個人還是斯斯文文的模樣,想不出當年這個人還想跟我入黑社會。
「阿彪?」我心情激動。「是你,阿彪!」
「係呀!風哥!」他伸出右手,但我不興這一套,一把就將他擁在一起,十多年前的回憶,一下子衝進腦海。





「我是在這裡見到你的。」他指指一本飲食雜誌內的介紹,裡面推介「砵蘭街美女咖啡師」,主角其實是夏晨,只是有我的樣子在旁邊一角。
「我一看就認出是你了!真想不到你會開快餐店!」他看看那張相片,再看看我。「還是真人靚仔一點。」
我們來到一間茶餐廳,阿彪說多年沒回香港,很掛念香港的波蘿油配凍奶茶。
「還是這裡的好味道。」他咬了一口,一臉享受。「你知道嗎?我在酒店的餐廳叫波蘿油,他們說沒有這些,我問那有甚麼呢?他們給我牛油多士?那片牛油還要薄過紙呢!」
「食波蘿油一定要來茶餐廳。」
「無錯……」他又咬一口。「嘩,正!」
「但你一定要試我的薯仔沙律,好出名的。」
「還有美女咖啡!」
「哈哈……」

阿彪當年去了英國讀書,那是個通訊不發達的年代,我們只互相寄過幾次信之後便沒有再聯絡了。他說自己在那邊就是讀書沒特別,大學之後,在英國做過幾份關於金融的工作,結了婚,有了小孩,但雷曼事件之後,英國經濟很差,所以想回來香港發展,剛好找到一間公司,於是一家三口回來香港居住。
「我也結婚了。」我拿出電話,將若楠與阿風的照片給他看。
「阿嫂好靚女,個仔似你。」他也給他一家人的照片給我看。

我一看,一時間不知道說甚麼才好。





「他患有唐氏……幸好不是最嚴重那種。」他收回電話,但依然微笑說:「在肚內檢查了很多次也看不出來,但好彩是在英國出世,那邊福利很好,對他們很照顧。」
「找天大家出來飲茶玩玩。」我說。
「好呀。」他望望窗外的街上。「香港變了很多,從前不是這樣的。」
「對,我自己都差點不認得旺角了,你父母還好嗎?」
「還是這樣,呀......」他看看錶。「我還要替母親買點東西,下次見面再傾過!」他拿了帳單起身。「這餐我請。」

回家後,我跟若楠講起阿彪,說到他的兒子,也令我想到家輝,我想如果家輝當年能夠早點發現他的自閉症,或者他是在外國生活的話,他可能會有另一種命運。
「畫些甚麼?」近來我總是見到他在家裡畫呀畫呀,我怕他是被同事佔便宜了,把別人的工作都帶回家做。「是公司的工作?」
「不是。」他依舊低頭在一張白紙上畫來畫去。
我好奇拿起其中一張來看,竟發現不是漫畫,而是水墨畫,他是用毛筆來畫的,但又與常見的國畫不同,他畫的就是一些漫畫人物,他們拿劍提刀,有飛躍的,有打功夫的,有對打的……每個人物都栩栩如生、七情上面,那些飄逸飛舞的動作,在那些毛筆畫描下,更加比鋼筆表達得活靈活現。我看漫畫都夠多了,港漫日漫看不少,就是沒有見過水墨漫畫。

我一看就覺得非常了不起!這簡直就是藝術品吧!

「這是是那一本漫畫?」我問。




「沒有,沒有出版的。」他說來平淡。
「那……是誰叫你畫這些的?」
「老闆,他叫我畫多一點。」
我不知道他的老闆是誰,但直覺覺得他的老闆一定是個好人,可能他發現了家輝的天份而給他機會練習吧!
「那你要俾心機啦!」我拍拍他肩膀。
「嗯!」他突然放低畫筆,望着我說:「你都要俾心機呀!」
「下?」
「你想搬屋,是不是?」
「嗯,這個……」我不知如何說起,也不知他是如何聽說的。
「媽媽話現在的樓很貴,想搬屋就要賺很多錢,你要俾心機賺錢,我都要賺錢!」他說罷,又在畫呀畫。
我明白家輝的意思,也明白他為何每天也在畫這樣了。
「我會的,我會努力賺錢的。」若楠聽到我們的對話,沒說甚麼,只笑笑然後說了一句:「開飯啦,快點洗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