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蘭/《中國文學與音樂》

中國文學大概自《詩經》始,《詩經》是什麼?各諸侯國的民歌,有講婚戀、有講政治等等之類的題材,既然叫民歌,即可以入樂;「詩六義」中包含:風、雅、頌這三種類別,都是配樂歌唱的,可見詩歌都是用以唱,又豈能無樂?降至漢代有樂府,唐詩大盛,至宋詞興起,到元曲等等,都能入樂,可見中國文學,與音樂聲韻的關係絕對脫離不了。

講到與音樂有關係的,豈能不提白居易流傳百世的《琵琶行》?雖說白樂天詩「老嫗俱懂」,淺白通俗,比起晚唐小李、杜的濃妝艷抹、精巧玲瓏是另一回事;但這不代表每一首詩都直白,流於俗的層面,於長詩裡總能見到白樂天的雕琢之功。

《琵琶行》最開初未成曲調,調音之時:「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繼續下去:「低眉信手續續彈」、「輕攏慢撚抹復挑」,這些都不過是寫琵琶女的手藝純熟,精通技法,至於音樂如何表現?以擬聲、比喻來呈現,使讀者見文如聞其聲。

像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水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用嘈嘈切切擬聲,如急雨、私語表現緩速,弦凝絕卻餘音娓娓,是進入高潮部分前的一個小停頓,停頓過後,就是更精彩、更激昂的演奏:水瓶破裂,內裡的水傾瀉而出,音樂就如那個爆破的激昂,又如戰爭時騎兵當先鋒,刀刃交接的浩瀚場面,少一點想像力、文學水平未夠,豈能寫得出來?





音樂除了樂器演奏,又豈能不配以舞蹈?杜甫一首《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當中就有四句,特別受到注目:「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只用四句就已囊括舞姿,而這四句音節當讀成「一、一、二、三」;霍,據喻守真注,指火光。「霍如」和「矯如」,前者指跳舞向下的姿勢,後者指向上揮舞的姿勢;寫起來的比喻甚有神話、浪漫的色彩;來、罷分別指動、靜,動起來像雷霆閃電,虎虎生風,這十分平常;但靜止可以怎樣寫呢?竟給杜甫想出像平靜的江海反射的清光!這裡的藝術美跟《琵琶行》並看,可見文學與音樂難以分途,層層相扣。

現在的人,文章都只用看的,而不讀、吟、誦、唱;所謂誦卻是用北方胡語的腔搭配粵語,整個只能用混帳形容!多讀古文,你終會發現文章唸起來聲節鏗鏘,十分悅耳,還會認識到很多現在不再用、少用的字,亦能幫助煉字,精簡文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