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倩鈴/《要是她像我》



「你明知道我有鼻敏感,你還一直抽煙。」薇兒擦拭著煙灰缸,「我不讓你抽,你還去買。你以為躲在廚房、廁所裡抽,我就不知道嗎?」

十餘年前,薇兒剛從大學畢業,霞飛雙頰,總是害躁地低聲說話。為人妻後,無論在菜市場裡,還是菜市場外,聽她大聲叫嚷已是習以為常的事。

「好了,老婆。我也需要時間去戒的呀……」博軒調高了電視機的音量。





從前他是經理,她是秘書時,只有他罵人與她被罵。現在,他記不起最後一次對她大聲呼喝是多久以前的事。

「你看你,結婚不到一年你就開始抽,」薇兒的聲線也隨著提高,「一抽就七年多了。每次跟我說會戒,到頭來不還是一樣嗎?」

對薇兒來說,七年前彷在昨天。但對博軒而言,七年是燒掉無數煙草才能熬過的日子。

「我盡量改,好嗎?」他把整盒煙藏在外套的口袋裡,低頭玩手機,並說:「阿華找我有事兒,談合約,我晚點回家。」他迅速把衣領翻好,走到鞋櫃前。

「要是你十二點還不回家,我就鎖門。」薇兒站起來,送博軒到門口,「自己小心點兒,知道嗎?」他背向她,蹲下來,邊點頭邊穿鞋──一雙薇兒才剛擦亮了的Bally皮鞋。





薇兒向他遞上錢包跟鑰匙,「注意安全,喝酒了就打來讓我接你吧,不要喝太多喔。」她輕吻他的臉頰,「掰掰!」

出門後,他鬆了口氣。撥了通電話,難得放鬆地笑。黃昏早已凋謝,像他們的愛情。夜幕展開,拂過的微風彷彿停留在樹幹之間,發出不斷的聲音──沙、沙、沙……旋律模糊地閃爍。他抽著煙,半夢半醒似地記起童年時,踏著單車回家,經過小徑時,那種聲音和童真。烏雲漸靠近,風聲漸遠去,然後回歸寧靜。

車停泊在老地方,他對著升降機裡的鏡子撥弄髮根,散發著剛踏入男人真正成熟之時的魅力,淺皺紋使他比以前花樣年華時更顯穩重。升降機門開了,走廊中打過蠟的地板上是清脆的走路聲,他從口袋裡取出鑰匙,要開門之際,門已被打開。

「我聽見你的腳步聲。」開門的是個年輕女子,「等你很久了。」

婉娜那洋洋灑灑的黑髮散在肩上,晶亮眸子,白皙膚色,粉紅嫩唇,柔美且清雅得令人心悸。





他們一同步向客廳,茶几上放著兩瓶葡萄酒、酒杯和藍黴乳酪。

「看,是你最喜歡的Orgonzola Blue Mould,前幾天特意訂回來給你的。」

博軒喝著果味濃厚的葡萄酒,配上味道強烈且高鹽份的乳酪,一臉滿足。他向婉娜遞向乳酪,婉娜搖頭,說:「你知道我不吃乳酪的,帶回去給你太太啊,讓她嘗嘗。」

「她不會喝酒,也不會欣賞。」藍黴乳酪獨有的異味在他口中漫延,想起薇兒的臉,他用力吸氣,呼出的氣深長又凝重。他看著婉娜,問:「為甚麼我老婆不是你?」

婉娜溫柔地微笑,喝了口紅酒。

「要是七年前認識你,那該多好?」博軒緩慢地撥弄她細長的髮絲。

她輕拍他的肩,調皮地安慰他:「傻瓜,你現在不也認識我嗎?」

他嘆氣,再嗅酒香,說:「要是我老婆像你這麼懂我就好了。」





「要是她像我,她就不是你老婆了啊。」她自信地調整坐姿,再整理身上的黑色拼接露背洋裝,好不嫵媚。

「婉娜,」他深情卻裝著一本正經地看她,「無人能取締你與我之間的默契。」

她的嘴角上揚,「你也最了解我,不像我男朋友,只了解我的身體。」她和緩地把頭髮撥在肩後,抬著腮看他。

此時,博軒的電話響起,是薇兒。

「老公,到了嗎?找到阿華嗎?記得別喝太多啊!」

心即時湧出一陣罪惡感,他把酒杯放下,彷彿妻子現已監視著他,「知道了,你睏的話就先睡去。」

「不,我要等你啊!你盡快回家吧!」





「嗯,掰。」他掛斷通話,回頭看正給男朋友發簡訊的婉娜,心有點酸,才發現這段關係裡,連嫉妒也不該存在,卻止不住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