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年五月中的某一天, 香港, 早晨, 晴. 

    商善起身的時候頭很痛, 大概是昨晚與 Richard 和阿霞兩位死黨喝酒過多緣故吧. 大約淩晨的時候依稀感覺到有種俾鬼磧的感覺, 四肢乏力, 隱約中好像有一些白影在眼前略過. 商善並不迷信, 依舊將這些歸咎於喝酒晚睡的賬上.

    梳洗後依舊去醫管局附近那家麥當勞. 一家小小的餐廳, 小而且點餐與就餐地居然還在兩個不同的地方, 小小的地方也就十多二十個座位. 商善經常去那裡的原因首先是為了安靜, 平常那裡沒有幾個人客人幫襯, 靜靜地可以讓人邊吃邊發呆. 其次是由於商善囊中羞澀, 便宜是另一個很重要的目的. 畢竟靠寫作掙不了幾個錢, 特別是在香港這塊被譽為文化沙漠的寶貝地方, 寫文章的沒有畫漫畫的人掙錢, 畫漫畫的沒有做動漫的好掙, 做動漫的沒有做靚模有錢. 

    點了一份早餐, 邊吃邊想昨晚喝酒時損友關於故事主題的提議, 說有兩個題材如果能寫出故事來應該挺有趣, 一個是如何進行一次完美的謀殺, 也就是説殺人但無法被破案, 所謂 PERFECT MURDER; 另一個是關於綁架的, 他認為綁架很容易, 但要安全獲得贖金就有一點難度, 有沒有什麽完美的取贖金方式? 商善想這兩個損友就知道犯罪, 無怪乎小時候玩兵捉賊遊戲, 一般沒有人喜歡做兵的. 

    也不知道是睡得不好還是文思不暢的原因, 商善對於這兩個題目想了不少方法, 但都一一被自己否決了. 首先這個題目不好寫, 殺人綁架都是壞人的勾當, 不會讓社會主流所認可接受, 總要將這些行為按上一個道貌儼然的目的才可以. 其次就是手段, 特別不可採取暴力手段或者只是居於偶然的原因, 比如說事主基於害怕而不敢報警. 




    
    其實寫故事就兩個要素, 第一個是情節要新奇合理, 光新奇肯定還不夠, 除非是哈利波特類的科幻故事, 天馬行空想幹啥就幹啥, 這其實一點難度也沒有. 另一個是文章結構要嚴謹, 文筆要流暢, 人物個性要鮮明. 比如《紅樓夢》的結構就不嚴謹, 寶玉的年紀忽大忽小的, 讓人摸不著頭腦. 

“請問是商善老師吧?” . 商善讓一把突如其來清脆的女聲從胡思亂想中解救了出來. 推了推眼鏡, 商善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不知從那裡冒出來的女人. 一頭烏黑中夾雜著金色的長髮在腦後被髮卷弄了個馬尾, 化了一個近似於裸妝的淡妝, 眼角淡淡的眼尾紋不經意透露出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年紀, 穿著湖藍色的襯衫, 紮著條淺色淡花紋的頸巾, 下身是米黃色棉質長褲. 沒有帶女性常用的手袋, 手上只拿著一部小巧的手機, 唯一令人眩目的是手腕上那隻金色伯爵腕表. 滿錶盤的鑽石, 讓人覺得庸俗, 真不知道為何這個系列名稱叫 Altiplano, 既不是平原, 更沒有植物的綠色或者是泥土的蒼黃. 

    “我是, 請問您這麽稱呼? 找我有何事?” 商善覺得有些疑惑, 看上去這是一個職業女性, 還應該是位高權重的, 在商善朋友的裡并沒有這一號人物, 而且商善也不願意結交權貴, 是一個寧願和販夫走卒接觸的人, 因為覺得這些人才比較接近生活. 

    “我的丈夫姓林, 你叫我林太好了. “ 

    “林太, 早晨. 你坐, 找我有何貴幹?” 商善帶著一臉的迷惑, 用一種平淡低沉的音調説.





    “不好意思, 不會阻你很久.” 林太的聲音很乾脆, 商善更加確認她是一位做行政工作的女人. 不知道為何商善一向認為行政級別的女人總是意氣用事的. 

    “我女兒看過你的文章, 想請你做她的補習老師. 希望你成全.” 林太邊說邊雙手合十作了一個揖. 似乎請商善做家教的事情十分地誠懇. 至少商善是這麽想的.

    “不會吧!” 商善覺得這個女人的女兒大約只有十幾歲, 那會看過自己的文章. 自己的文章通常不是對時事的評論就是對歷史, 文學的研究. 不太適合當下小女生閱讀, 假如讀者是面前這個中年女性倒還勉強.

    “恐怕不太合適吧.” 商善接著説. “如今中學課本説的是什麽我一點也不清楚, 而且我也沒有計劃幫人補習. 以免誤人之弟. 林太你找錯人了吧?” 這也有部分實話, 畢竟還有幾部小說要寫, 死黨們的建議也應該尋求個解決的方案. 商善畢竟對自己對文采構思還是比較有自信的. 

    “至於我女兒為何非要指定要你補習, 坦白說, 我也不清楚.” 林太停頓了一下, 然後説: “但我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希望商老師可以成全.” 





    “你怎麽知道在這裡能找到我?” 其實商善對這個疑問的興趣大於對林太的女兒為何找自己教補習. 商善想自己也不是什麽名人, 充其量就是個 “非著名作家” . 記憶中也沒有在網絡上或者是什麽平面媒體中出現過自己的模樣.

    “是我女兒告訴我的, 她看過你的文章, 有描述這裡的.” “今天早上説讓我到這裡找找看, 説應該有機會碰見.” 林太是説的時候, 眼神中有一種驚恐的感覺, 估計她也覺得不可思議.

    “哦, 原來是如此啊.” 商善突然對這個小女生產生了興趣, 自己文章的讀者, 居然能將文章看得這麽仔細, 而且還這麽堅決讓母親到這裡來找人. 唯一不足到地方,就是她自己沒有來找而是讓她母親來找, 否則就更有個性了, 商善想.

    “林太, 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教你的女兒, 你還是另謀高就吧.” 這是商善第二次推辭, 這一次倒不是真的推辭, 只是先為自己留有退路, 以免教不好時給人留有口舌. 畢竟, 商善開始覺得去會一會這個女生也沒有什麽壞處. 畢竟, 好奇害死貓. 

    “商先生, 您就委屈跟我去一趟, 跟我女兒聊一聊, 也算我這個母親盡了力了.” 

    “好吧, 去看看, 至於補不補習, 見到你女兒再説吧.” 看樣子, 林太也不知道女兒真正的想法, 可能也不相信自己有資格給她女兒補習, 只是為了滿足女兒的奇怪想法而已. 唉,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商善想.
    
    “現在就去? “ 一口氣喝完了那杯不知味道早已涼了的咖啡, 商善説. 





    “如果商先生有空的話, 車就在外面.” 
    
    走出餐廳, 只見一輛寶藍色的寶馬停在那裡, 一見到商善与林太出來, 車前門就出來一位身穿司機制服的老者, 快速打開了靠近餐廳的後車門. 林太滿臉笑容地對那老者説: “黎叔, 這位是商老師, 和我一齊回去見小姐.” 

    “商老師, 您請上.” 她自己走向車子地另一邊. “商老師, 早晨!” 黎叔説. 商善想也就不要和人客氣了, 就點點頭轉身上了車.

    等另一側的林太也上了後座, 黎叔就上了車開車沿太子道往東駛去. 

    車子很靜, 商善總不明白為何以製造駕駛為樂趣的寶馬公司會生產這款寬敞笨重的私家車, 寶馬七系列的車估計只有香港政府一眾高官才會使用, 庸俗的殖民地官僚用的庸俗的汽車,  商善想.

    “梅姨, 你和小姐説一聲, 商老師一會就到, 讓她準備一下.” 林太在電話裡吩咐著. 
    
    好大一家子, 有司機, 有保姆, 真不知道這種有錢人為何看上自己這種窮酸. 由於商善的內心並不喜歡和這類人有更多的交流, 因此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掠過的熟悉街景. 

    “我女兒有病.” 林太突然悠悠地説了一句.





    “不要緊吧?” 轉過頭回了一句. 商善明白了為何林太的女兒不自己來找人, 而要讓母親走這一趟的原因. 估計是有錢人小姐病了, 在家無聊, 找人補習順便解悶而已. 

    “大概不要緊吧.” 林太將頭轉向車窗外, 用一種空洞的聲音回答了一句.

    車子上了飛鵝山, 拐了几拐在一條岔路盡頭的一間獨立屋前停下. 等電動大門打開後, 車子繞過一個小小花園在一個噴水池前停下. 面前是一棟灰色兩層高的大宅, 門口站了兩個人, 穿著保安制服的男子顯得精明而且相當健碩, 應該是一位前倨喀兵. 另一位乾乾澀澀的老婦人看上去有大約六十多歲, 估計也就是林太口中的梅姨. 

    出乎商善的意料, 大宅內部顯得十分樸素, 大門進去后就是一個門廳, 中間是一個大圓桌, 桌上有一盆碩大的花籃, 門廳的頂上垂下來一盞富麗堂皇的水晶吊燈. 雖然那時大概是早上十點, 燈還是開著的, 花籃背後大概是一個客廳, 從花籃的縫隙中商善可以看到客廳的中間是一圈英式的老沙發, 就是那種有很多皮釘的沙發. 客廳大門的兩旁有一對弧形的樓梯通向二樓, 樓梯上鋪著厚厚的地毯, 顔色比較黯淡, 花紋也有些褪色, 估計應該是有年頭了. 木質的樓梯扶手一塵不染, 厚厚的油漆在燈光下透露出歷史的故事. 上了樓梯有一個凸出弧形小平臺, 放着一張單人沙發, 一張雙人沙發, 一個茶几, 坐再那裡可以看到大門口. 小平臺的對面是一個走廊, 門都是関著, 走廊兩邊應該是居室, 門都是関著, 走廊的牆壁上對稱地挂着壁燈, 也都是開著, 還有幾幅人物山水畫. 

    “小姐身體不太好.” 林太在左手邊最后第二個房門前停下, 轉頭説.
    
    “思琪, 商老師來了.” 林太敲敲門.

    門從裡面開了, 開門的是一位大約二十多歲左右的女子, 穿着普通的印花T 恤, 短髮, 穿着小花短裙. 看上去不像是小姐, 估計應該是小姐的一位小保姆. 





    “太太, 您好. 小姐起來了.”,  “這位是商老師吧? 早晨.” 一連串爽朗的話語, 機關槍發射似的. 

    “你去吩咐廚房為小姐準備早餐, 另外給商老師準備一壺碧螺春, 還有一碗蓮子羹.” 林太吩咐道. 

    “知道!” 蹦蹦跳跳地走了, 如一陣風.

    房間裡面大概有兩間房, 進門的是一間書房兼小客廳, 右手是兩張小的單人沙發, 沙發間有一個小的圓形茶几, 右手墻上挂著大約一個四十寸液晶電視, 電視下面一個電視櫃內, 上面散放著幾張 CD, 幾本雜誌, 電視櫃兩旁分別放著落地喇叭.  正面對著另一扇關著的房門估計裡面應該是臥室. 門口兩邊挂着兩個得意的公仔. 房間的色調以暖色為主, 左手邊是一排書架, 靠書櫃還有一張很大的書桌. 地下鋪着斑斕的地毯, 似乎這是這間屋子唯一有顏色的裝飾, 空調的溫度調的似乎比較低. 雖然桌上和天花頂上都開着燈, 但剛剛從陽光中進來, 商善還是覺得裡面有些陰森. 

    書桌后一位大約十六七歲的女生坐在那裡, 上身穿着寬鬆的圓領長袖T 恤, 上面印着兩隻撲蝴蝶的小貓. 齊眉長髮, 小小的臉龐, 即使檯燈泛黃的光影中, 臉色還顯得有些蒼白, 白的似乎能看到下面跳動的靜脈那樣. 

    “這是我女兒, 叫思….” ,  “我叫林思琪.” 那女孩乘林太說話的空隙自我介紹説. “我身體不好, 坐着輪椅, 孰不能站起身, 望商老師諒解. 一雙大眼一閃一閃的. 思琪自己推著輪椅在書桌旁露出半邊身體. 商善這才注意到這孩子下身還蓋著一條米黃色的毛毯. 

    “沒事的.” 商善客氣到. 雖然臉上沒有什麽表露, 心裡卻想, 如此富貴人家的千金, 美貌但卻行動不便. 真是人無完人, 金無赤金. 想問為何如此, 但不敢. 

    “商老師, 最近我在看《紅樓夢》, 看得不太明白, 拜讀了商老師寫的紅樓探秘系列文章, 覺得有些啓發, 因此請商老師來為我解釋解釋. 我自己最近行動不變, 因此, 請媽咪來找你, 你不怪我吧.” 商善覺得思琪说得有些楚楚可憐, 但似乎又覺得她有超越年紀的機敏和老道. 





    “商老師, 我們都知道你忙, 但看著這個女兒的份上留下了給她指點指點吧.” 一邊説一邊親自從右邊將一張沙發搬到書桌邊放下. 

    商善有些吃驚, 《紅樓夢》乃中國古典小說的巔峰之作, 不少文學大家對此展開過無數研究, 世間更有紅學一說. 書中的人物之多, 情節之複雜非一般讀者可以明白. 這麽一個小佈丁點的孩子那裡會看得明白, 而且裡面牽涉到太多到感情糾葛, 也不是這種小女孩可以理解到的. 自己也不是因為看不明白, 偶有心得就在網絡上發表言論, 以求能拋磚引玉, 能獲得更多的關於《紅樓夢》的知識而已. 哪敢在這個議題上為人師表. 古來可是將該書与《西廂記》等書作為禁書的. 而且, 書中太多關於男女感情糾葛, 一個大男子也不知道如何為這種小女孩解釋. 

    “《紅樓夢》對孩子來說太深了吧, 而且這個年紀讀這本書似乎不太好, 待再大些時候, 累積多些人生經驗再讀會更好些.” 商善一隻手按在書桌上, 面對著林太説. 當然商善不會説自己對這部巨作也只是知道寥寥, 恐怕自己不夠料教別人.”

    “不要緊的, 商老師.” 林太説. “你坐, 商老師.” “孩子喜歡你就點撥她一些, 懂多少都可以, 看壞了腦子也是她自找的.” 商善覺得林太似乎不在乎能教她女兒什麽, 而是能順她女兒的意思就可以, 現在的父母就知道掙錢, 其餘什麽都不知道. 

    “那好, 我就不推辭了, 先瞭解一下再説吧.” 商善覺得再推辭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何況一個孩子能懂多少. 並且覺得就自己目前對《紅樓夢》的瞭解教這麽一個女孩應該還是綽綽有餘. 

    “謝謝你, 商老師, 就辛苦您了, 那我先出去了.” 林太説. “孩子好好听商老師的話.” 
    
    等林太離開房間後, 商善移了移小沙發, 將它移動到書檯的一側, 這樣可以比較靠近思琪, 然後坐下, 翹起了二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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