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著疲透的身軀走過家中的樓下大堂,按了升降機,
在升降機內,幽靜的環境使我憶起了汶靜的一舉一動,
想起了那曲月光奏嗚曲在我腦海間揮之不去,
 
步出升降機,打開鐵門,鐵門戛依的聲響使我回過神來,
走進家中後望見鞋櫃中有著一雙高跟鞋不規則的擺放著,
而且打量著本應整齊的家居滿佈衣物,我知道,媽媽旅行回來了。
 
「煜仔,返黎啦?」
 


媽媽從浴室中走出來,友善的跟我問好,
而我不屑的環顧戰場般的家居十分凌亂,
凌亂得跟她的私生活一樣。
 
「嗯,係呀。」
 
討厭,總是喜歡這樣稱呼著我。
 
媽媽從她的行李箱中拿出一件厚厚的時尚外套遞上前,
 


「媽咪去法國旅行既時候買左件衫俾你呀,你試下呀。」
 
我接過後回答她,
 
「媽,依家至係夏天。」
 
「傻仔,見個款靚就要買嫁啦。」
 
「去旅行玩得開唔開心?」
 


媽媽聽得出我的問道是別有用意,於是機靈的回答,
 
「咁幾個好姐妹再加埋你Uncle Ben一班人去旅行點會唔開心。」
 
Uncle Ben由我出生前便一直追求媽媽至今,是媽媽眾多觀音兵中的將領,
聽說是鑽石黃老五,可惜媽媽因為某些原因沒有答允他的追求。
 
這位Uncle算是待我不簿,不過總是感覺不喜歡他。
 
而媽媽沒有答應的原因,我從來沒有過問,
也許媽媽的原因跟一些無知少女一樣,對他沒有感覺吧。
 
「只係問下你開唔開心姐,唔洗刻意同我講有其他姐妹。」
 
不答允也好,我從不希望十多歲才擁有一位繼父。


 
媽媽聽到我的回答後報以一個微笑,不發一言,
然後走進廚房,拿出一支飲料,大口大口的喝著,
我一邊執拾地上的衣服,一邊撫心自問,
跟她一起生活,從不覺得她是我的媽媽,總認為她跟我的姐姐無異,
還要是一位三十多歲思想尚未成熟的姐姐。
 
我的家,裝修不算典雅,從小到大搬過數次家,
直到中學時媽媽才願意買樓落地生根,
無論我們搬到何處,那座古舊得在我出生前就已經存在的鋼琴必然跟隨,
媽媽還定期的請人回家調教音節,小時候的我總是喜歡問著媽媽,
 
你懂得彈琴嗎?
 
媽媽總是深情的看著那座鋼琴回答,


 
懂得。
 
但一直以來從沒有聽過媽媽彈奏著。
 
從前總覺得那座古舊的鋼琴礙眼,可是今天添了一份情感,
看著眼前黑色的鋼琴,讓我幻想了汶靜坐在琴前,激昂演奏著的模樣。
 
「煜仔,諗咩諗到入曬神呀?」
 
媽媽好奇的打量我問道,我為了不想她多管閒事於是撒謊回答,
 
「無呀,諗緊呢座鋼琴幾多年歷史姐。」
 
「你今年十四歲,呢座鋼琴大你四年。」


 
「咁.....呢座鋼琴一定好有意義。」
 
媽媽神色恍然轉過頭來看著我,
對喔,她應該好奇一向我從不過問她過去,
 
「係,呢座鋼琴好有意義。」
 
我偷看到媽媽眼匡不經意溜出一滴淚光,
這樣的提問應該碰到了媽媽不為人知的痛處,
雖然口中說著討厭著她,可是她畢竟還是我的媽媽,難免會有一點愧疚,
 
「夠鐘食飯啦,楊小姐,我請你食麥記啦。」
 
一向愛面子的我還不會跟媽媽道歉,


 
「衰仔呀,唔食麥記啦!成個星期無同你食飯,媽媽同你食意粉。」
 
「又意粉屋呀?」
 
媽媽聽到我主動的邀約她晚餐,不禁顯露出幸福的微笑,
 
「嘿,咁Pizza呃囉!」
 
「一於咁話啦。」
 
「咁我換衫先,你都換左套校服啦。」
 
「嗯,你換還換,唔好著囉熱褲唔該,著返正常小小既裝束。」
 
她從衣櫃中拿了一套服裝,一邊緩緩地走回房間,一邊總覺得我對她的規管煩厭,
 
「唉,得啦得啦,仲煩過你Uncle!」
 
「我點同佢呢?」
 
「我知,你係我寶貝仔。」
 
「嘔心,換衫啦你。」
 
有時候我真的分不清,她到底是我的媽媽還是我的姐姐。
跟我較為友好的朋友總會覺得能夠擁有當朋友的媽媽是幸福,
可是我心中那根刺,還有「野種」這冠名同樣是她送給我的陰霾。
 
晚飯過後,跟媽媽走回家的路途上,我沒有理會那些好色中年男士的目光,
只是望見媽媽快樂的臉孔下隱藏著淡淡的哀傷,
但我沒有過問,更沒有理會,
畢竟我認為要是傷痛至今還未放下,
只是個人的執著,是不成熟的表現。
 
回到家後,洗過澡沒有理會媽媽便跑上床睡覺去,
深夜聽到從客廳中傳來微微的哭泣聲讓我驚醒,
 
家中鬧鬼嗎?不會吧?難道有賊入屋?
但他為何哭泣?也許我的家居沒有甚麼貴重物品吧!
 
一向好奇心滿溢的我,悄悄地走下床放輕腳步,
然後戰戰兢兢打開房門,從門後偷窺客廳的環境,
發現媽媽坐在鋼琴前擁著一本疑似書本,
但細看下應該是琴譜的東西,一邊擁著一邊垂泣。
 
她鬼上身嗎?
 
要是過去的愛令一向活潑的媽媽如此悲傷,
愛,真的教人刻骨銘心嗎?
我從沒有試過,更沒有經歷過,
只是幼兒時從電視中聽說,這是一件很脆弱又經不起風浪的玩意。
 
也許,媽媽的玩樂人生中,出現過一段秘密而不為人知的故事。
 
她說,最真摰的愛,從來都是虛幻不真實,卻活活的發生在我們的人生中。
聽者從不相信,說者會懷疑,感受過的人更會否認它的存在,
畢竟這樣無花果的愛,教人痛不欲生,代價要用餘生來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