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把輝媽安置好之後,輝爸便打算去看一看細輝的屍體。
 
「藍楠,你可唔可以陪我去呀?」輝爸說。
 
與輝爸相識是在中學時期,那時候我時常放學後便到輝仔的家玩遊戲機,每次輝爸放工之前,便會先致電回家問一問輝仔我和阿俊有否上來打機,如有的話,他便會到附近的熟食店買一些小食回來招呼我們。
 
輝爸給我的感覺很顧家和堅強,他是一個退休的地盤工人,以前即使收入不多,他也會盡量滿足細輝的要求,所以那時候細輝的家盡是最新款的遊戲機和遊戲。
 
「我怕我接受唔到,藍楠,我想你陪我一齊去。」輝爸的雙眼通紅,雙腿不停的在震,他好不容易的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說。
 




「好。」我本想說些安慰的說話,可是「節哀順變」這四個字說就輕易,做又談何容易?我著子嫣在急症室外等我後,我便扶著輝爸一步一步的往細輝的方向行去。
 
對於細輝的死,我自己也十分激動,卓盈和細輝的去世,我慨嘆生命真的是那麼脆弱嗎?二十五歲的細輝正值黃金之年,本有一份不俗的工作,對前途充滿希望的人,更打算明年和卓盈結婚,有誰會想到他們這麼輕易的便離開了我們?
 
死亡,我們有想過嗎?大概每一個人在自己的身體還未發現問題的時候,也不曾想過這個問題,每日也在庸碌的虛耗自己的生命。
 
我們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死期,想妥善的安排自己在死亡前享受最快樂的時光,可是,當有人告訴自己還有多少生命的時候,又真的有人接受得到嗎?
 
人生自古誰無死?說得出這句話的人不是身體健康,就是因為去世的人對自己不太重要,他們不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不知道當自己要面對死亡時要面對那種恐懼的感覺。
 




我們到達了細輝的床位,只見床的四周均拉了藍色的簾,我和輝爸站在簾外,並停了下來。
 
「呼~~」輝爸深呼吸了一下。
 
輝爸走過去細輝的身邊被用手輕撫細輝的臉頰說:「佢個樣都瞓得好安祥呀………」
 
我點頭示意,本想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不想刺激輝爸,可是雙眼就是不受控的流下淚來。
 
「藍楠,你知唔知呀,輝仔佢生前成日同我講話會俾心機做野之後買間大屋俾我住,仲話要請工人返黎照顧我同佢阿媽,輝仔真係好孝順……」輝爸捉著細輝的手並放在自己的臉上說。
 




「我知,細輝係我地咁多個朋友裡面最孝順最成熟既一個,我地成日都以佢為榜樣。」
 
「唔係,其實係細輝以你為榜樣至真,佢返到屋企成日講起你,話你有成就為人又踏實,細輝其實心底裡好佩服你……我諗佢呢生人都應該無憾架啦,有你同卓盈兩個咁好既朋友,遺憾既我估只有我地兩老啫……..」輝爸終於忍不住突然之間痛哭起來,「輝仔!點解你要咁快走左去!連再見都同唔到我地講一聲……嗚………嗚………你去遊船河之後話唔返黎瞓,冇講過話以後都唔返黎!你呃我!你起身!衰仔!起身!」
 
附近的醫生和護士聽到輝爸歇斯底里的哭聲,也立刻走進來安慰輝爸。
 
我也按捺不住大哭起來,我明白輝爸的心情,那種不能說再見的遺憾,那種後悔和失落,我深深的體會得到。
 
我很心痛,我還記得讀中學時候我們一起戰戰兢兢地去買「18伴」的情景,第一次在球場與人打架,第一次我們乘飛機去旅行的日子……
 
太多太多的第一次,原來人生在世,有好兄弟好朋友和自己共度了那麼多的第一次是那麼幸福的事。
 
腦海裡突然之間閃過了一個名字,陳偉!
 
我還記得昨天從鑽石山乘的士往深水埗找細輝的時候,他曾經詭異的從倒後鏡看著我和子嫣,難道他有陰陽眼,可以看得到鬼魂的存在嗎?




 
如果看得到,又是否聽得到?
 
我交帶了一聲給安慰輝爸的護士一聲之後,便立刻走到一個較少人的位置致電陳偉。
 
「喂!係咪陳偉?」
 
「我係,邊個?」
 
「我係昨日你車我去深水埗個男仔,我出左啲事想搵你幫忙,你而家可唔可以即刻黎廣話醫院搵我呀?」
 
「好!我響附近,轉頭過黎,你響正門等我啦!」
 
我立刻離開急症室並往廣華醫院的正門跑去,剛好陳偉亦已經到達。
 




「你有咩麻煩事要我幫手?」陳偉認得出我的樣子主動地說。
 
我沒有理會陳偉的追問,只是拉著他不停的往急症室跑過去。只見輝爸已經冷靜下來,輝爸就坐在細輝屍體的身邊,不停的用手輕撫著細輝的臉頰,雙眼不停的流著眼淚。
 
一個人死了,身邊的人到底有多痛?或者說最痛的人會是誰?男女朋友?好朋友?
 
錯了,一個人死了最痛的肯定是死者的父母。
 
他們親眼看著一個小生命的誕生,看著自己的子女由一個小孩長大成人,茁壯成長,當中的喜與悲,他們曾經經歷過的所有生活點滴,男女朋友或自己的先生太太又怎會感受到?
 
結婚可以離婚,拍拖可以分手,朋友可以絕交,可是父母絕對會對自己的子女不捨不棄。
 
「你帶我上黎做咩呀?你又話你出左事?」陳偉說。
 
我指著輝爸:「你見唔見到嗰度有個老人家坐左響度喊緊?死左既人係我朋友,佢死前都見唔到自己阿爸最後一面,我希望你可以幫我。」




 
「幫?點幫呀?」
 
「你過去睇下見唔見我死左既朋友個鬼魂,你要做既就係好似一個傳聲筒咁轉述我死左既朋友既說話就得啦。」
 
「吓!?我見到鬼,但係我聽唔到佢地講咩架!」陳偉不停的揮著手拒絕。
 
「唔係掛………」
 
突然之間,輝爸瘋了的推著細輝躺著的床往出口離去並大叫著說「我要同我個仔轉院!佢仲未死!你地呢啲黃綠醫生,我帶我個仔去私家醫院睇!」,其他護士見狀,立刻衝前想阻攔輝爸,我還看到其中一個醫生手持著針筒,我想那大概是鎮定劑。
 
我立刻衝上去隔開輝爸和護士。
 
「唔好意思,我知道佢為你地添左好多麻煩,不過可唔可以俾多小小時間我?我會令到佢冷靜返落黎!」我和著醫生護士說。
 




「我地明白,佢個仔過左身一時間接受唔到,不過再係咁落去,我地怕佢會有危險……」
 
「俾次機會我去處理!唔該!」說完,我便把細輝躺著的床推回原處。
 
「藍楠!你做咩阻住我?我要送輝仔去私家醫院,我唔信佢咁易就死左去,嗚~~」
 
我把手放在輝爸的肩膀上說:「世伯,細輝佢真係已經死左架啦………我知道你好傷心接受唔到,不過我有個朋友佢可以同靈界接觸,佢話可以幫到你同細輝溝通,但係你應承我一定要安靜,得唔得?」
 
「真既!?好!好!我應承你!」輝爸說。
 
我揮手示意陳偉立刻往我的方向走過來。
 
陳偉進來後,我便立刻把四周的簾關上,只見輝爸一直用冀待的眼神看著陳偉,我知道對於輝爸來說,這個不能道別的遺憾現在終於有機會可以解脫,又那有不期待之理?
 
陳偉把我拉到一個角落輕聲的說:「我咪同你講左我只係見到,但係聽唔到鬼講咩既,你叫我入黎做咩呀?」
 
我輕聲的回應著:「我都唔知呀,見步行步啦!」
 
「藍楠,輝仔響唔響到呀?」輝爸心急的說。
 
陳偉望著細輝的屍體上方說:「佢響到呀!佢而家就企左響呢個位咋!」
 
輝爸再一次流下男兒淚,並哭著說:「嗚~~真定假架!你地有冇呃我呀?」
 
陳偉走向輝爸的身邊,並用掌背拍了輝爸的心口數下後說:「你個仔話只要做呢個動作,你就一定知道佢而家響道。」
 
「係呀!係呀!我地兩父子每一次鼓勵大家既時候,都會做呢個動作架!仲有呢,仲有我個仔講咩呀!」輝爸緊張地說。
 
陳偉說:「佢叫你地唔好難過,每個人都會死,佢只係行先一步,你地一定要開開心心咁生存落去,等佢可以安心咁去投胎。」
 
「係呀!係呀!輝仔份人就係咁樂觀架啦!嗚~~」輝爸說。
 
「阿爸,多謝你地既養育之恩,我呢世人都唔會忘記,唔好咁傷心,有咩事就搵藍楠啦,佢係我既好兄弟,佢一定會幫手架!阿爸,我要走啦!其實我地大家都要開心先係,唔係所有人死左之後都仲可以毫無遺憾咁作出道別,我真係可以安心咁去啦。」
 
「輝仔,你放心,我地會照顧自己架啦!你安心咁去啦,記住搵處好人家去投胎呀!」輝爸哭著說。
 
「知道啦!阿爸,我愛你同阿媽,我真係好開心今世可以同你地結緣,仲有藍楠,我阿爸阿媽就要麻煩你幫手睇住啦,希望你都可以快啲搵到殺害我同卓盈既女鬼,你放心,我會保佑你地。」
 
不知怎的,感覺就像是真的在和細輝對話似的,眼淚不受控的在流,真也好,假也好,我哭著的回應說:「再見啦!細輝!你阿爸阿媽我會幫手照顧,你放心啦………」
 
「拍!」突然之間,陳偉像失去知覺一樣,暈倒在地。是真還是假?陳偉不是說他不能聽到鬼魂的聲音嗎?但是為什麼剛才他說話的口吻和細輝那麼相似?而他現在這一下暈倒的動作,是假扮的嗎?
 
我立刻走上前把陳偉扶回座位上,他雙眼微微張開,全身乏力的說:「鬼……鬼上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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