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半身已經被女鬼拉出保護罩。
 
我會死嗎?想起了剛去世的老豆、細輝和卓盈,腦海裡亦浮現了他們去世時的情景,我真的很想為他們報仇,把女鬼打得灰飛煙滅,只是現在的我知道再過不久我的下場將會和他們一樣,我亦很快會去到陰間與他們見面。
 
對不起,老豆!浪費了你的生命,如果犧牲的人是我,相信你的蠱術可以把女鬼殺掉吧。
 
雙手已經無力,手指甲亦已因強抓平滑的地板而致深深的陷入骨肉裡,「哈哈哈哈!」女鬼看自己快將得逞而開始大笑起來。
 
「子嫣!我唔得架啦!你記住唔好行出個圈到,咁隻女鬼就傷你唔到!」我嘗試撥開子嫣的手,我怕女鬼把我拉走時,子嫣會走避不及一同遭殃。
 




「唔好放棄呀!你唔可以死!我唔會俾你死!」子嫣倒下,並嘗試用腳力去阻延女鬼把我拉離保護罩的時間。
 
來到這裡,我覺得自己已經死而無憾。不論身體和內心亦感到十分疲累,我厭倦了身邊的朋友和親人一個個的離我而去,我在想現在的我即使未能為他們報仇,而最後一起在陰間相聚,在我來看結局也不太壞吧。更重要的是,在死前一刻,還可見到自己的女神子嫣為自己哭,和她共聚了兩日時間,我真的今生無悔。
 
老豆、細輝、卓盈!你們稍侯一會,我很快便會來到陰間與你們相聚!
 
子嫣!我愛你!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的話,我不會在鬼節遊船河,我亦會把握時間早一點追求你!
 
再見,子嫣。
 




在我等候女鬼把我拖出保護罩並加以殺害之際,突然間,沈師父站起並大叫一聲:「妖孽!受死啦!」沈師父往祭壇處拿起黃色的符,念了幾道咒語後,把它穿在桃木劍的頂部便往女鬼刺去。
 
女鬼見狀慌忙避開,亦因此,我的右腳終可鬆脫,子嫣急忙的把我拖回保護罩。同時間,陳偉一早已經在某處埋伏,待女鬼避到了他附近的距離後,他拿出了一大棵柳葉,把葉沾上符水後便不停的往女鬼的頭部拍打。
 
是幻覺嗎?被柳葉打中的女鬼身型像不斷縮小。
 
「呀呀呀呀!」女鬼痛極的在慘叫,她一手推開陳偉並慌亂的往屋的大門撲去。
 
「我點會俾你走!?」嚴國旋把握時機從旁撲出,他把一早已經預備好的紅色繩圈握好,並像古時野人捕捉野獸時般急速的轉動數下後往女鬼拋出。
 




「勒!」紅繩緊緊的圈著紅衣女鬼,被套著的紅衣女鬼苦苦掙扎,嚴國旋立刻施念口訣,紅繩一頓時像毒蛇捕獲獵物般把女鬼越圈越緊,女鬼頓時動彈不得。
 
只是短短數秒的時間,憑三人合作之力便把女鬼制服,而我則看得目定口呆。
 
沈師父用手壓著流血的前額說:「呢隻女鬼都算厲害,估唔到要我地三個人合力先制服到佢!」
 
陳偉則緊握著柳葉戒備說:「佢已經變成妖,冇得救架啦!我地都係打散佢,唔好俾佢遺禍人間,如果又俾佢走甩,又唔知會害死幾多人。」沈師父在旁點頭表示同意。
 
「打散佢?咁佢就真係永不超生,佢都係因為有怨氣先會變成咁,我地不如用鎮魂符鎮住佢,再試下超渡佢,化解佢既冤氣啦!」嚴國旋盡他的所能在阻撓著。
 
女鬼還是不服的在嘗試掙扎,她每動一下便叫出痛苦的呻吟聲,可見嚴國旋所用的紅繩威力是多麼強大。
 
「係咪已經安全架啦?我地係咪可以離開個陣?」子嫣問。
 
「我諗應該冇問題架啦!有嚴國旋佢地響到,我諗應該冇咩事。」眼見女鬼已被制服,我心神稍定,與子嫣一起行到嚴國旋他們的身邊。




 
只見女鬼目露兇光,心生不憤在的望著我。
 
此刻的我,望著她猙獰的臉孔,沒有懼怕之意,反倒是內心充滿著憎恨。想起她害死了無辜的卓盈和細輝,還弄得老豆因為要拯救我們而犧牲自己,一切一切只全因她自己的執迷不悟。
 
「三位師父,隻女鬼捉左之後,你地下一步諗住點?」我問。
 
嚴國旋急不及待搶著說:「藍楠,超渡左佢啦!如果我地打散佢,只會加深左我地既罪孽,再講,打散佢都救唔返你老豆,積善定作孽,今次就睇你既決定。」
 
不知怎的,我總認為嚴國旋說「作孽」二字時語氣鏗鏘有力,像暗示我應該選擇活在當下,不要犯殺孽。
 
「唔好呀!佢已經變成妖,再講,無冤不成鬼,我地唔打散佢,總有一日佢會出返黎害人架!」
 
他們三人再一次為此事在激烈爭拗著。
 




常說因果,也許此時此刻,在女鬼或老豆的角度,「因」是因為老豆的離開而換成今天女鬼回來報仇的「果」。可是在我的角度,「因」是女鬼把細輝和卓盈殺掉還害死了老豆,「果」是女鬼換來魂飛魄散的結局。
 
我淡淡的道:「沈師父,幫我打散佢啦!」
 
「因果報應呀!你咁樣同殺人有咩分別!?」嚴國旋說。
 
聽到這裡,我的情緒有點失控:「因果?因果就係呢隻仆街女鬼殺左我兩個好朋友,所以我而家要殺返佢!我兩個朋友本來有大好前途仲計劃結婚生兒育女,而家死得不明不白,呢個仇我點可以唔報?如果因為殺左佢而我死左之後要落十八層地獄,我都唔會後悔!」
 
也許看我殺意已決,嚴國旋亦沒有反駁我的意思,他只是沒好氣的行了一旁。
 
沈師父從祭壇處拿來了一張藍色的符紙,他打了數個手印再念口訣後便把符紙插在桃木劍上說:「只要用呢把桃木劍從女鬼既天靈蓋劈落去,咁隻女鬼就會魂飛魄散,永不超生,你想我地出手定係由你親自打散佢?」
 
我把桃木劍接過,雙手緊握放在自己的頭上方。
 
腦海裡想起了細輝和卓盈,亦想起了剛去世的老豆。眼淚再一次不受控的流了下來,只要桃木劍一劈下,那麼我便可以為他們報仇,亦為自己一直以來的愧疚來個終結。




 
「唔好呀!唔好呀!放過我呀!」女鬼發出哀怨的尖叫。她驚恐得全身顫抖,身體像蚯蚓般蠕動,並拚命的往大門方向爬行。
 
我沒有讓她逃離之意,急步的跑前並用桃木劍狼狠的刺進女鬼的腹部位置。
 
「呀!呀!嗚呀!!放過我呀!我唔敢啦!我唔報仇啦!唔好打散我呀!嗚~」痛極的女鬼在哀嚎。
 
心臟來了一下下錐心的痛,看著女鬼求饒的樣子,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軍人,在對手無寸鐵的平民行刑。想起女鬼的屍首被魚兒吃掉未能入土為安,心生怨恨等待五十年沒有投胎尋找復仇機會,說慘,我們這裡沒有一個人比她更慘,如果此刻的我把她打得魂飛魄散,那麼她便不能再落輪迴,彷彿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存在過一樣。
 
內心很糾結,什麼是對是錯?
 
老豆,如果你還在生的話,你的選擇又會是什麼?
 
子嫣緊緊的握著我的手臂說:「不如算啦!我諗如果世伯仲在生,我估佢會同你講放女鬼一條生路,佢會想為自己既過去贖罪,同時間佢亦都唔想你因為佢而承受罪孽……嚴國旋講得無錯,我地打散佢就於我地殺人一樣,冤冤相報何時了?我諗失去左至親既我地,而家最緊要既係學識放下…….」
 




聽到這裡,我再一次失控的流下淚來:「咁細輝同卓盈點算?我應承左同佢地報仇,如果我報唔到咪即係失信於佢地,佢地會唔會死唔眼閉架?嗚~」
 
子嫣將我緊緊的擁在她的懷裡:「傻瓜!佢地喜歡既係開朗正直既藍楠,而唔係因為仇恨而犯殺孽既你,你唔應該變成咁……..」
 
子嫣說得對,失去了親人和朋友的我們,最重要的不是報仇,而是應該好好的活在當下,珍惜自己的生命。每個人也沒有剝奪別人生存的權利,是對是錯也好,死後面對照妖鏡,我們生前所作的事亦一覽無遺。
 
人生在世,少不免會遇上難以解決的事,分別只在於我們走的是正路還是歪路。
 
我行到女鬼面前問:「如果我今日放過你,你係咪真係唔再報仇?我地既恩怨係咪可以一筆勾銷?」
 
女鬼連番的點頭回應:「你放過我啦!我唔再報仇啦,我會同我弟弟大口一齊去投胎好好做人!你放過我,我發誓唔會再搵你地報仇!」
 
一隻女鬼,在經歷了慘死及五十年的仇恨,在經歷魂飛魄散之際,承諾和誓言對女鬼來說又是什麼?
 
是權宜之計?
以退為進的計劃?
還是真心誠意的領悟?
 
我知道,在面臨死亡之前,不管是殺人魔或是什麼人也好,誓言或承諾只不過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形容詞。
 
我知道,我並不天真。
 
但,我情願天真,我相信人性,相信性本善。在我聽到女鬼說她會放棄報仇,會和大口哥一同早點去投胎做人,我便知道我已經沒有把女鬼打到魂飛魄散之意。
 
我把桃木劍歸還予沈師父說:「可唔可以放過隻女鬼?如果嚴國旋你講所有事都離唔開因果,我希望我今日種既因,將來可以見到女鬼投胎既果。」
 
「你唔會後悔?你真係唔諗住報仇?」嚴國旋問。
 
「唔會後悔,我相信呢個係我老豆最想見到既結局!如果最後超渡唔到女鬼,我諗你地會出黎幫我鎮服隻女鬼架啦,係嗎?」
 
嚴國旋笑著的向我點頭回應。
 
失去老豆的我,之前可能像一隻驚弓之鳥,對任何不在意料的事感到失去方寸,可是此刻的我有了子嫣,她就像明燈一樣會明亮的照耀我走向正確之路,在人生的旅途上,我不再感到孤獨。
 
我行到女鬼面前,把綁在她身上的紅繩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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