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廚房》

「不是我自誇，我家政真的很強喔！炒菜弄湯，一點也不難耶！因為我從小到大都習慣了自己作飯嘛！

所以，你就僱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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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方若南，二十出頭。幾歲？我才不告訴你！

我沒有什麼特長，除了做菜。媽媽總是工作到很晚，老爸對入廚完全不行－－簡直可以用地獄廚房來形容。

你吃過炒成黑炭的菜心嗎？那是我老爸的招牌菜喔！

所以，為免我和弟弟拉肚子，我慢慢培養了入廚的習慣－－應該說，是負起了這個責任。





起初呢，還真是討厭喔！去菜市場買菜又熱又迫，地面又濕漉漉的，很髒耶！

可是，每一次，看到老爸他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又覺得很心甜。



入廚，易學難精。我煮來煮去，還只是家常小菜，很平凡。

有時候，我會嫌太單調，會試著參考菜譜，弄些複雜的菜式。



可是，花一整天準備精心製作的菜式，其實跟平凡易煮的菜式沒什麼分別。

至少，在吃的人心態上，是一樣的。那就是，幸福的滋味。




這個，就是我希望加入「612星球」的原因。它就是夠簡單。

這家餐廳規模不大，樓面放了八張桌子，都是二人桌為主。

有時遇上一家大小，或者大型聚會，就得把二人桌合併，走廊就變得很迫了。

我倒是喜歡這樣。二人桌的變化其實蠻多的，就像一對情侶會經歷不同階段那樣。



由二人約會，到帶伴侶出來跟朋友聚會，到結婚後生孩子一起吃飯……

其實平平凡凡，不就是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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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2星球」，這名字跟某女子樂團的歌名一樣。

我即時想到《小王子》。到底這家餐廳憑什麼會成為「開飯鳥」的冠軍呢？

哼，可能就只是宣傳技倆吧！所謂主題餐廳，來來去去不就是那樣嗎？



店面裝潢得配合主題，餐具配合一下下，還有菜式名稱改一下……

吃的都是一樣的菜吧。服務也應該是一樣的吧。



沒什麼餐廳能滿足我沈志華的要求。

餐廳，對商人來說，只是一盤生意。其他的都不重要，最重要是成本控制和收入極大化。

食材、員工服務、氣氛，全部是廢話，沒有人留意的。

我去了好幾百間餐廳，還都是一樣。





「沒什麼好期望吧！」我推開了612星球的木門。金色的把手，擦得一塵不染，蠻有法國餐廳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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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登陸612星球。我是若南，請問先生幾位呢？」

我無聊地舉起一根手指頭。這個故作特別的開場白，也許能討好一般人吧，但未免太小看我了！

我可是有名的「嚴峻食評家」。

眼前這個女生，皮膚白皙，中短髮，眼睛蠻精靈的－－就跟一般的女侍應差不多模樣，只是制服是白色加青色，有點奪目吧。



店面也沒什麼特別嘛！牆身塗了夜空的藍，有些閃閃發亮、大小不一的寶石裝飾著。吊燈是平凡的圓形，發出微弱的淡黃光線。桌子上放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瓶，裡面有一支玫瑰花，瓶子底部有閃爍的燈泡，讓玫瑰花發出時而明媚時而落寞的光芒。

又是故弄玄虛的布置。分明是想模擬浩瀚宇宙的荒涼嘛！那個桌子裝飾，只是提醒人們愛情的不安定。



我瞄一瞄菜單，嘿！果然是那樣啊，菜式名稱都是圍繞《小王子》來命名。

傳媒的風評嘛，其實都只是搞搞噱頭。我都習慣了。

來一個「孤獨的國王」吧。其實就只是一杯平凡的黑咖啡嘛。

那個「沙漠的相遇」，就只是賣相普通的意粉，還故作優雅地用鮮藍莓和蘋果乾來伴碟。是想用藍莓代表小王子的藍眼睛嗎？蘋果乾是代表那條蛇嗎？

還有什麼「玫瑰園的思念」（原隻烚蕃茄內放了一球雲呢拿雪糕，酸酸甜甜的）、「金黃麥田的約定」（蘆薈柚子沙律）、「仰望星空」（黑芝麻布甸用玻璃瓶子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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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南妳看，想不到這個冷血殺手居然給我們五星好評耶！」老闆娘樂透地展示手機上的食評。「他說我們的菜式很有心思，不是虛有其表喔！食物味道跟故事情節很配合，特別是那個沙律，讓他感受到狐狸期待和渴望小王子來臨的心情，那樣清新單純又酸澀。還是多虧有妳啊，若南。妳來了以後，把菜式改了一遍，既簡單又特別！」

「謝謝讚賞啦～唔……他點的那些菜式，跟上次那位戴眼鏡的先生一樣耶！難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開飯鳥』食評家－－『嚴峻』？」我總覺得是他，那個高高瘦瘦、穿著淡藍色直間條恤衫的男人。

「總之他多來光顧就好，管他是『嚴峻』還是嫌命長啦，哈哈哈哈！」清潔阿姨還是那樣愛說冷笑話，萬一被聽見就麻煩啦。



鈴鈴……



有人進來了。

又是他。

高瘦眼鏡男。

真是白天不要說人，一談及他，他就出現了。



「先生你好，請問你幾位呢？」

他望著我，竟然微笑說一位。

咦！他真是同一個人嗎？上次他明明很冷酷耶！



他點菜時認真的樣子還真好看啊！我忍不住一直望著他的側面。

這個人，不說話沒表情的樣子其實還蠻嚴肅的，感覺好難相處喔！

可是，他剛才的笑容，溫暖得有點苦澀。

總覺得，這個人很親切，但又有點距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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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習慣了每個星期日都會來這裡，沒事坐著。有時，只是單點了一杯咖啡就坐上一個下午，晚餐也乾脆在這裡吃。餐牌上的菜式間中也會按時令食材而轉換一下，蠻細心的。

也許，是她的心思讓我念念不忘。

第一次來的時候，我以為她只是侍應，直到看著她從廚房走出來，一臉抱歉地說因為廚房有些意外，要我再多等三十分鐘才能上最後的菜。

想不到，她要身兼樓面和廚房。

這個女孩看起來不太擅長家務，想不到弄菜這麼好吃。很簡單的食材，可是配合起來味道很特別－－那種酸酸甜甜的戀愛感覺，好像小欣做的菜。

兩個多月以來，我慢慢地和若南聊熟了。

有時候，我會故意吃慢一點，慢慢喝著飲料，直到樓面沒人了，這樣才能和她聊久一點。

老闆娘有時會有點不懷好意的笑笑，望著我們。



這天，我看到門口有告示，聘請兼職清潔工人。

想也沒想，我就應徵了，說是為大學學費掙點外快。

老闆娘也很爽快，即時請了我，還笑說「原來專家寫食評薪水竟然比清潔工人低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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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下著雨。

雨很大，街道水浸了，老闆娘和清潔阿姨因塞車遲遲還沒有回來。

餐廳不知怎的又水浸，幸好阿華及時來了，我們忙了很久才把水全部清理好。

餐廳就只有我和阿華。

為了方便清理，桌子都被移開了。然後，我們坐在終於乾透的地板上。

滴答滴答的水聲，滴答滴答的時鐘聲。

也不是第一次跟他獨處，可是這一刻，我的心跳很快。

是因為剛才忙了一大堆，所以心跳加快嗎？

我在亂想什麼啊！



不知道為什麼，我和他都沉默不語，他一直看著水滴，我一直望著他的側面。

「妳知道嗎？妳弄的菜，味道跟我以前女朋友弄的菜很像。」

什麼？為什麼他會提起他以前的女朋友呢？是想勸我別想太多嗎？



「她總是說我懶，她負責煮菜，我總是不肯幫忙，看著她團團轉，我連擺餐具或洗碗的意欲都沒有。家務，本來就應該是女人做的。更何況，她作的菜很簡單。」

「我和她因為這些小事常常冷戰。我懶得跟她吵，有時乾脆不回去和她吃飯。於是，我在外面試過了很多餐廳，也因為無聊而寫著食評。」

「直到，那一天，就是我第二次來光顧的前幾天，我收到她的短訊。她說，她再也不會打擾我了，希望我保重。她說，外邊的菜也許比較適合我的口味，款式多，工序又繁複，也許我和她追求的不同，她只想要平淡的生活，一個會回家和她吃飯，會幫忙做點家務的男人。」



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淚。

不知怎的，我心裡好難過。

看著他的樣子，我好鬱悶。

我很想抱著他，可是，我沒這個勇氣。

我只是他的同事啊！



「我真笨。當時沒有好好珍惜她。」

他靜了好久，突然拋出這一句。

我很想安慰他，可是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平日吱吱喳喳的我，竟然啞口無言。



「可是，妳的出現，好像是生命給我第二次機會。」

「能夠吃妳做的菜，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看著妳忙得不可開交，我很心疼。我不想再看著我喜歡的人一個人忙著，所以我來這裡工作。來這裡工作這大半年，我真的覺得很幸福。妳很活潑善良，讓人很安心、快樂，跟妳聊天，總是令人忘了煩憂。」

什麼？

喜歡的人？

是我嗎？

我有這麼好嗎？

「可是，下個月我就畢業了，也許要忙著找全職工作，不能再幫忙了。」

「謝謝妳。這次，我學會好好珍惜。希望我會有這個機會照顧我所愛的人。」

我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他緊緊抱住了。




簡單的，往往就是最好的。

幸福，不需要很繁雜很轟轟烈烈。

平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