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
女人會覺得依賴男人是種幸運。
到最後,

女人要明白靠自己才會有幸福。



乾坤遇過不少女子,令他印象猶深的,只有單倩一個。
那時候,他剛考完文憑試,距離放榜還有一段時間,但他對自己的成績打定輸數,心知自己永遠不能以「我讀過大學,用納稅人的錢消遣了四年,嘿嘿嘿」而自豪了。
心情既興奮又忐忑,一方面有終於不用穿校服的釋放感,同一時間,又有無法再享受學生福利的巨大感觸。
每天百無聊賴坐在老麥,不斷滑着平板電腦,貪圖那裏有免費Wi-Fi上網,省卻很多上網的數據錢。他用Copy and Paste的方法,寄出很多封求職申請的電郵,卻有種投石問路的味道,未來根本不知道。


然後他遇上了單倩。
 
 
單倩在老麥的職位,叫店務助理──意即全能打雜,事無大小,全有她份兒。
死也霸着店內那張仿真皮梳化座位的乾坤,總見她滿場飛。有時替顧客解答各種疑難、有時推銷會員咭、有時替客人清潔餐枱。超繁忙時間,什至見過她炸薯條和掃地。
有一天,她在梳化座位旁的玻璃上張貼最新的套餐海報,乾坤趁機跟她攀談:
「妳覺得工作辛苦嗎?」
乾坤也算是個熟客,在這三個星期以來,他倆每天見面,有說早晨和再見。單倩對乾坤笑,「敬業樂業,就不覺得辛苦了。」
「是,妳的話很對。」乾坤點頭,心裏有一陣羞愧。
他覺得她工作非常辛苦。也許,乾坤根本不是那種敬業樂業的人,他只想過得過且過的人生。


她看了他放在餐枱上的平板電腦一眼,「我猜你剛考完文憑試,在找暑期工?」乾坤正看着網上版的Recruit。
「猜對了!」乾坤很高興。
「我猜你想加入我們老麥的大家庭?」
「這個……猜錯了!」他不喜歡這種像打仗似的工作。
單倩又微笑,「你一定有很遠大的志願。」她笑的時候,左邊臉有酒渦。
乾坤點點頭,公關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而她的確把那句話說得很好聽,既不貶低她的公司,又在抬舉乾坤。
乾坤聽得非常貼服,他得意洋洋地說:「其實,我……」
她打斷乾坤的話:「請等一下。」他以為自己太多話,卻見她已放下正在貼的海報,推開店門走出去。乾坤轉頭望出落地玻璃,只見她走出老麥設在室外的幾張露天座位,步向有三個大漢在抽煙的一張,座位周圍煙霧瀰漫。
她在幹什麼?找死嗎?
是的,整間老麥嚴禁抽煙,也包括室外的座位。可是,店員為求自保,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對一切視如不見。但她居然膽敢走到那群大漢面前,跟他們談判!


她對那三個身穿小背心、手臂上有紋身的男人說了些什麼,眾人對她投以不善目光。
縮坐在店內的乾坤,替她擔心到了極點,但又不敢走出去支援她。
三個男人似跟她理論了幾句,到最後還是一臉無奈的按熄煙頭,她也保持着專業性的禮貌,向他們欠一下身,聊表謝意。
當她返回乾坤身邊,她已搖身一變,成了他心目中以寡敵眾的大英雄。
「妳真是太厲害了!」他激讚她:「到底,妳是用什麼辦法降魔伏妖的?」
單倩聽到「降魔伏妖」四字就笑了。
「沒有,我只是告訴他們,有很多一家大小來享受家庭樂,就算他們在外面抽煙,煙味還是會隨風飄進來,令小孩子感到不適。他們也很明白事理,馬上弄熄了煙。」
「話是這樣說,但當妳面對幾個男人,難道不害怕?」
「怕什麼?」她奇怪的看看他,恍如責怪他想得太複雜:「那不是一般的室外場所,是屬於公司的範圍,而我們是全面禁煙的嘛!以理服人就是了!」
這句話令乾坤更慚愧,他真的太膽小如鼠吧?
他自覺不宜多話,只好真心地說:「總之,我佩服妳就是了!」
「謝謝你。」她的表情很愉快。
單倩想把海報掛高,她工作用的黑色兩吋高跟鞋,明顯大了一碼,她踮起腳尖,穿着黑絲襪的腳跟都露出來了。從微細處可看出,這間公司對員工並不體貼。
乾坤再也忍不住的站起身來,走過去幫她一把。
她驚訝地說:「我找別的店員幫忙……你是客人啊!」


乾坤用雙面膠紙把海報固定好,沒好氣說:「算了吧,他們炸薯條也給炸死了,讓我幫妳。」
她斜着臉,仰頭看他,「你長得好高。」
「謝謝你,提醒了五呎十吋的我,也可找一份換燈泡之類的高空工作。」乾坤自嘲笑笑,「可惜,在這個現實社會中,我還缺兩樣東西啊。」
「欠什麼?」
「女人都要求男人高、富、帥。」他苦笑,「我只擁有一樣……最不中用的那一樣。」
「不是所有女人都對男人有要求。」單倩看着貼海報的他,說得簡單直接:「一開始,女人會覺得依賴男人是種幸運。到最後,女人要明白靠自己才會有幸福。」
乾坤知道她在身旁凝望他,跟他說着話。兩個人站得很近,他什至嗅到她氣息,但他居然不敢轉過頭直視她。
乾坤只知自己心跳加速,對她有了強烈的好感。
他貼好海報,刻意走遠了她數呎,用手撐着腰,檢視一下海報,貼得四平八穩,他覺得自己尚算稱職。
單倩問:「對啊,我剛才打斷你的話,你本來想說什麼?」
嗯,是的,當她說:「你一定有很遠大的志願。」乾坤說:「其實,我……」她要阻止幾名大漢,對話也就中斷了。本來,他想說的是:「其實,我想成為第二個馬雲!」當然,那根本不是他的想法,但這是個拜金的社會,他的話先聲奪人,就足以令聽到的人刮目相看。
然而,就在這一刻,不知怎的,就算真話傷人,但乾坤就是想向她多講一句真話。
他鼓起勇氣說:「其實,我沒什麼大志……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開開心心過活而已。」他的聲音愈說愈低,頭也愈垂愈低,感覺愧對自己人生。
「這很不錯,做一個快樂又平凡的人,也是我的願望!」
是單倩的聲音。


乾坤忽然聽到了這話,驚異地抬起眼看她,她正向他投以絕對支持的目光。
乾坤感動笑了,他知道自己真會愛上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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