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熙搶到毒男跟前,探出右手,道:「徐佑熙!」

毒男瞧了他的手好半晌,倏地轉過身去。

正當徐佑熙以為他無意報上名字而感到有點失落之際,毒男帶點沙啞的聲音傳來道:「我姓宋的。」

說罷邁開腳步朝樓梯走去。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徐佑熙生出異樣的感覺,彷彿透過這個遊戲對這個只知其姓而不知其名的人有了非常深入的認識。





臉上泛起一個燦爛的笑容,隔遠喊道:「後會有期!」

中年人此時來到他身旁,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點了點頭。

徐佑熙慌忙頷首回敬,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中年人已趕在毒男的身後下梯去了。

徐佑熙默默的站在那裡,直到兩人從他的視野中消失,心中驀地一動,別首瞧去,只見白先生偕謝穎沂並排來到自己左側。

徐佑熙隔著白先生奇怪的瞧了謝穎沂一眼,再往高出自己半個頭的白先生望去,一臉疑惑。





白先生若無其事的開口道:「小子你再不快點可要趕不及了。」

徐佑熙還是首次與他靠得那麼近,奇道:「趕什麽?」

白先生往他瞥來,失笑道:「虧你在遊戲中如此出色,竟沒發現第一輪遊戲中時間上的不妥嗎?還是你根本就沒在要救你老爹一事上費神?」

說實的,或許是心知在遊戲中不能容納自己任何分心的舉動,否則即便是一丁點的錯失,亦會導致自己以失敗收場,故徐佑熙直到剛才那一刻都把父親的事撇到一旁。

此刻被勾起心事,立時神色一黯,但旋即注意到白先生話語中奇怪之處。





第一輪遊戲中時間上有什麽不妥?

時間是指在天界的時間還是在影像中人間的時間?

驀地心中一震,明白了白先生話中所指,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白先生開懷笑道:「你終於發現了!儘管是神,也無法改變此刻要發生的事,至多能在事情的發展方向上動手腳,也就是說所謂的不幸事件其實都是在未來發生的。

「雖說那些事件還未真正發生,但是也就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現實,或許是一分鐘後,也或許是一個小時後。

「你現在火速趕去,或者還能救得了他哦。」

徐佑熙急促的喘了兩口氣,眼中的猶疑已消失不見,雙目射出堅定的神色,由衷的感激道:「謝謝提醒!」

目光移往謝穎沂的臉上,吞了一口嚥沫,心跳加速的道:「謝謝你相信我。」





謝穎沂甜甜一笑,道:「我才要謝謝你幫我贏了遊戲呢,加油了!」

徐佑熙大喜道:「知道了!再見!」

說罷頭也不回的跑下樓梯去了。

**

徐佑熙在下一刻已發現自己踏足凡間的街道上,彷彿天界遊戲根本沒發生過,一切只是場自己幻想出來的夢。

但他當然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徐佑熙緩緩自轉一圈,發現自己正站在銅鑼灣鬧市中一個十字路口的一角。





在他重新掌握自己身處之地的當兒,腦筋也同時猛烈的運作著,嘗試找出他父親將墮樓的地方。

驀地父親的死亡影像中的樓房與心中的某處重疊起來,徐佑熙記起了,他的祖父母生前就是住在這棟唐樓中。

儘管他們先後辭世,徐佑熙一家還是沒有把它賣去,看來在父母分開後,父親再次回到了這裡住。

就在這附近。

能趕得及!

心中既然已有想法,徐佑熙馬上行動,一蹬而出,毫不猶疑的朝目的地狂奔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現會否真的能讓父親放棄自殺,但是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





天界。

不知什麽時候,他們一神一人身前數米開外出現了一面巨型屏幕,上面播放著的正是徐佑熙在大街上奔跑著的影像。

謝穎沂心中生出疑問,道:「他趕去有什麽意思?反正他父親該已擁有了他贏來的運氣了吧?縱然是墮樓但還該能絕處逢生,是嗎?」

白先生微笑道:「不對呢,那些運氣都歸這小子所有,並不是他老爸。」

謝穎沂奇道:「你不是說過他父親直到此刻還沒跳下樓去嗎?既然還沒死,那他不是應該成為了運氣的受益人嗎?」

白先生道:「其實所謂的『至親』只是根據各人心中的想法而定。在第一輪遊戲結束之際,這小子認為他父親已然逝世,所以在那一刻在他心中已喪失了所有親人。

「陰差陽錯下,他成為了自己最親的人,所以得到了全數九十枚籌碼的運氣。哈!真是幸運的小子。」





**

徐佑熙繼續奔跑。

在鬧市中橫衝直撞本來就是很礙眼的一回事,徐佑熙的行為頓時惹得途人側目。

有人對他瞥上一眼便沒多加理會,大概認為徐佑熙在趕巴士或者快要遲到,反正在這個生活節奏如此快的城市中,這是最常見的景象了,大家都見怪不怪。

有些人在險險避開他後回頭向他大罵,但徐佑熙把他們的話通通當作耳邊風,因為他知道有更重要的事等著自己去辦。

驀地肩頭一痛,衝勢頓時緩了半分,徐佑熙踉踉蹌蹌的停了下來,往衝力傳來的方向瞧去。

只見一名女性的身影身不由己的往地下跌去,顯然是被全速奔跑的自己撞得失去了平衡。

眼看她快要摔倒地上,徐佑熙卻已奔出了數步的距離,兼之他們之間隔了一兩名途人,已是救之不及,在他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女子的跌勢倏然而止。

原來她被身旁的一名年輕男子一把抓住了小臂,故沒有在地上摔個結實,險險避過了這一劫。

在她重新站好後,這對男女同時往徐佑熙瞧來。

只見兩人均是十六、七歲的年紀。

女的長得秀美無倫,精緻的五官與一頭齊陰的黑色長髮巧妙的配合著,雙眸中隱見淚光,該是被剛才一跌嚇破了膽,看得徐佑熙不禁心生憐意。

男的則是有著一張圓臉,身形微胖,比女子高出少許,他也是奇怪,雖說女伴被撞到,卻沒有破口大罵,低聲向那名少女慰問兩句後,雙眉微皺的瞧著徐佑熙。

徐佑熙呆了片刻,總覺得自己不知在哪裡見過眼前這兩人,卻知道自己從未與他們碰面,感覺奇怪至極。

但他已無暇深究,誠心道歉後馬上繼續朝他的目的地跑去。

**

徐佑熙繼續走著,忽然一陣歌聲傳入耳鼓,吸引了他的注意。

徐佑熙雙目好奇的搜索起來,然後他看到了在一名路旁賣藝的年輕結他手。

這名青年對四周沒作任何停留,不斷來了又去的人群視若無睹,只是沈醉在自己的音樂世界之中,偶爾向欣賞他的演奏的人們頷首道謝。

轉眼間徐佑熙走到他身前。

徐佑熙發現自己漸漸減慢腳步,然後他停了下來。

聽著結他手簡單卻悅耳的和絃,配合著他帶著強烈個性的歌喉淡淡唱出的聲音,徐佑熙感到心中的煩惱一掃而空,不自覺的現出一個會心微笑。

心中一動,掏出身上僅餘的一張五十圓鈔票,輕置於那名結他手的樂器盒中。

結他手雖仍在演奏途中,卻注意到這名難得一見的「大豪客」,感激的對他一笑。

徐佑熙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出手會如此闊綽,他只感到眼前此人讓自己生出由衷的敬意。

接著徐佑熙記起了自己的目的,忙再次跑了起來。

**

「呠呠」!

驀地兩聲鞍聲在徐佑熙前右方響起,把徐佑熙嚇了一跳。

極目瞧去,只見一名青年埋首於手中的手機,對四周來個不聞不問,此時他剛踏足馬路,左方便有一輛藍色貨車高速駛至。

幾可預見在他再往前走一步的那一刻,便會與這輛貨車撞個正著,屆時定是非死即傷的下場。

在徐佑熙心中叫糟之際,青年身形一滯,貨車在他身前呼嘯而過。

貨車衝出十數米後,司機還不忘減慢車速,打開車窗罵了一輪髒話,才臉紅耳赤的踩下油門,在下一刻已轉進一個路口,消沒不見。

青年驚魂甫定,喘著氣往拉著自己手臂的那人瞧去。

一眼看去,那人似乎年約四十,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不能磨滅的痕跡。

他粗糙的皮膚和憔悴的臉容讓人感到他的生活似乎不太如意,卻在雙目中透露出堅定的神色,予人一種不管多艱難都不會逃避現狀的感覺。

徐佑熙不知道為何自己只看對方雙眼已能得出這般的結論,卻隱隱感到此看法不會錯到哪裡去。

中年人嚴詞厲色的對青年責怪了數句後忽然神情一動,從懷內掏出一張卡片,遞給青年。

後者愕然接過。

經過二人時,徐佑熙好奇的往少年手上的卡片一瞥,只見上面寫著「XY娛樂」四字。

**

天界。巨型屏幕前。

白先生興趣盎然的問道:「你認為這會發展成怎樣的一個結局?」

謝穎沂道:「我的確不太認識這世界的運行方法,但是作為眇小的人類,我們還是會對此有著各自的看法。」

白先生被她勾起了興趣,道:「儘管說來聽聽。」

謝穎沂先沈吟片晌,徐徐道:「縱然徐佑熙他從這個遊戲中獲得了絕頂的運氣,要改變被你定下了的人的命運該還是不可能的事。」

頓了頓,以輕鬆的語調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常情況下。」

白先生仰天笑道:「所以你作為天界遊戲的冠軍才會許了這個願望嗎?」

謝穎沂唇角露出一絲發自心底的微笑,道:「對呢,『讓人類有能力改變命運』,不是很美妙的一回事嗎?」

接著目光投回眼前的影像上,若無其事的道:「要是終日受你們這些無所事事的神的擺佈,那我們活來還有什麽意思?」

白先生定神瞧她一會,啞然失笑道:「哈!人類真的很有趣!」

**

徐佑熙氣急敗壞的踏足唐樓的天台,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心中頓時湧起無邊的歉意和愧疚,但在下一刻已被一種暖至心扉的感覺取代。

那人愕然轉身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