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三回

Apple以為她跟German的事情已經完結,再也不會見面,也不希望再次見面。雖然German聲稱不會追究,但在午夜夢迴之時,Apple仍不時擔心「冤魂」會再次找上門跟她算帳,而她的內心黑暗面被狠狠鞭打的幻想,也不知為何轉化成她被German鞭打的情境,或許是因為她最近太沉迷於那套含SM情節的電影《昂坪的三百六十度纜車》。又或者女人總是愛被虐,否則就不會一邊派「好人卡」,一邊投進壞男人的懷抱。

事隔一個周末,放學鈴聲響起。Apple平日不常參加課外活動,通常一放學就火速離校,今日她因此事而擔心不已,竟逗留在小食部遲遲不肯離開。她坐在長椅上,低頭望着污漬斑斑的長枱,出了神般坐着。看到污漬,她又想起那不潔的手帕。「是我的手帕不潔,才會令手錶沒救。」Apple在內心不時如此自責。自責以外,她亦不敢離開學校,卻沒事好幹,只好傻乎乎地呆坐。

良久,她的兩名同班同學May及June外出購買完壁報板布置材料,回到學校之時,剛好看到Apple。Apple跟她們不算非常熟絡,然而她們看到有趣事,怎可能按捺得住分享的意欲,就如秘密一樣,不偷偷宣揚又怎算得上是秘密?二人這時竟興奮得近乎失控般走向Apple,高興地問:「Apple!你怎麼會在這裏?」

問者無心,聽者有意,她們的問題刺中了Apple的死穴,讓她嚇了一跳。呆了半晌,她為免事情鬧大,不直接說逃避German一事,只胡亂回答:「我有點肚餓,剛買了點東西吃。」



May聽罷一臉失望地說:「唉!我還以為你特意等候門外的白馬王子,還想叫你介紹給我們認識。」

June不屑地插嘴說:「那白馬王子又怎會看上Apple?他一定是在等我,哈哈!」

「你發夢也太早了吧?如果等你,他剛才看到你怎會不跟你打招呼?」

「那他到底在等誰呢?啊!他正是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啊!他高大英俊,而且駕駛着名貴跑車,看來事業有成又有錢。你說,如果我上前搭訕,會不會太沒有矜持呢?」

「矜持?你有嗎?哈哈!」



聽着她們二人興高采烈地一問一答,Apple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因為她早已被嚇得差點昏倒了。她可以肯定,May及June口中的「白馬王子」正是German,那男人果然「陰魂不散」,要來找她討債!

對Apple來說,German雖然跟她比較起來年紀稍大,但她也跟May及June一樣多少被German吸引,她尤其記得German觸碰到她的小手那觸電的感覺,以及他在幻想中鞭打她時的勇武。一雙溫暖而結實的手,最適合就是把小蘋果託付的安身之所。

可是,每當她想起那隻摔至粉碎、又因為她的手帕不潔而受細菌感染的手錶,她的幻想泡泡就會立刻被恐懼刺破。她深信,這是香港,German是香港人,香港人向來勢利,即使錯不在己,也會想辦法諉過於人。現在他損失慘重,突然失去名貴手錶,又怎可能不追究?Apple估計,他當時說算數只是客氣或權宜說話,目的在於令她放下戒心。事隔多日,German現在一定準備就緒,聚集好人馬來找她報復。Apple的幻想漸趨黑暗:為了令未成年的她能作出鉅額賠償,到底German會把她賣到東南亞當妓女,抑或送到中國作器官販賣呢?另一方面,German會因為她的手帕不潔而誤以為她也污穢不堪甚至有性病嗎?

「絕不能出去!」Apple這樣告訴自己,因為只要被German找到,她就會沒命。現在想起來,她實在很後悔沒有把此事告訴爸媽,如今才會淪落到這田地。

Apple有想過逃走,但聖育強女子中學只有一個出入口,根本不可能逃過German的目光。這一點,German也清楚知道,所以他才會故意把鮮紅色的保時捷跑車駛到校門前。此舉不單吸引了吸引了七嬸的目光,連其他接送放學的家長、女傭以至全校師生,都不可能留意不到他的存在。同學戲稱「蜞乸憎」的訓導老師Christiana Tsang一度有點不滿及妒忌,打算叫七嬸去趕走他,不過七嬸表示他是某學生的哥哥,早幾天也有來接放學,Christiana才放他一馬。



***

兩個小時過去,學校已到達關門時間,Apple仍未離開。七嬸巡視校園,在小食部看到Apple及其他學生,處理方式一如以往,對她們大吼:「夠鐘關門了,滾!」

Apple本想問German是否仍在門外,但她深知七嬸不是善男信女,阻她收工猶如殺人父母,眼見其他同學也急急忙忙地收拾細軟,她也只好不情不願地跟隨離開。

當然,Apple並未有放下危機意識,她故意控制步速,混入其他同學當中。她更故意別過頭去,不敢正眼望向前,躡手躡腳地走着,以為這樣就能安全逃脫,可是正因這些奇怪舉動,令她在人群中鶴立雞群,一下子就被German認出了。German一邊跑過去,一邊大喊:「Apple!」

圍在Apple周圍的人,聽到這下呼喊後向兩邊迴避,Apple立時如摩西分紅海般站在兩群人之間,一目了然。Apple嚇得雙腿放軟了一下,差點跌倒,然而當她看到German並沒有「聚集人馬」以及他手持的東西和衣着後,她小小的心臟蹦蹦亂跳得更激烈,不過不是因為擔心,而是心動。

Apple終於明白為何May及June稱呼他為白馬王子,原來他正穿着一身白色禮服,加上German本來就相當高大英俊,這令他看起來異常吸引。他手中捧着一大束顏色鮮豔的紅玫瑰,配上身後的名貴跑車,整幅構圖令German立刻成為現實中的完美白馬王子。任何少女看到也不可能不為之動容,更何況憧憬愛情的Apple?當然,她們並不知道,這套白色禮服對German來說只不過是比早前的西裝更廉價的「豬易遷」貨,而比起紅玫瑰,Apple其實更渴望他手持皮鞭及蠟燭。

Apple心如鹿撞,有點步履不穩地步向German輕聲問:「是你?你⋯⋯想反口要我賠償了嗎?」

「你猜對了,今日我就是來把你抓到中國,把你的心肝脾肺腎通通賣掉!」German一臉陰險地說,Apple被嚇得信以為真,差點大哭起來。



不過,German很快就自行道破這個謊言。他露出白得差點反光的牙齒,開朗地笑着說:「說笑罷了,當然不是。我上次說過我也有責任,不會追究,就絕不會反口。你今日這麼遲才離開,不會是因為怕了我吧?哈哈!」

Apple在真假難分的混亂間,幾乎直接吐出真話,幸而她一向不擅辭令,嘴巴不及腦袋快,沒有即時承認。她口吃着編作大話:「不⋯⋯我⋯⋯只是有課外活動,才遲了離開。」她接着轉移話題問:「既然你說不再追究,那你為何又來找我呢?」

「找美女,需要原因的嗎?」German把臉貼近Apple,溫柔地說。

Apple自知不是美女,但人總是愛讚賞,就如女士在街市被菜販稱呼為「靚女」一樣,即使明知是花言巧語,Apple聽到此話也不禁高興得腦袋一片空白,加上嗅到German身上散發着的淡淡古龍水幽香,她的幼嫰的小臉早已泛起微紅。

然而,German再次話鋒一轉,突然變得有點消沉,眼簾稍稍下垂說:「說起來,這件事有點複雜⋯⋯」

Apple回過神來望向German,因着Apple鼓勵的眼神,German一臉誠懇地繼續說:「但我真的找不到其他人幫我,才要麻煩你。我保證,這件事之後,我不會再打攪你了。」

Apple心知成年人也無法解決的事,應該不會簡單,但型男誠心請求,她又因手錶一事不安至今,如果能幫得上忙,或許就能消除鬱結,也能將功補過,不用擔心German追債之餘,也能多享受跟German一起的時光。Apple回應:「你想我怎樣幫你呢?」



German聽到Apple的正面回覆,高興地瞪大眼睛確認:「你願意幫助我嗎?」

「嗯,就當作是補償吧。」

「太好了!那我就有救。」German開心得像小朋友般原地跳了一下,Apple也不禁被這氣氛打動,鬆了一口氣並微笑起來。

不過,輕鬆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太久,German就突然大叫起來,因為他發現時間無多。他以短句急促地交待說:「沒時間了,快上車,我再慢慢告訴你。」說罷未待回應,他就拉着Apple的手,乘坐上他的保時捷跑車離開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