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腳步

他一直追隨著他的腳步,忠心耿耿地、死心塌地地…… 他們在中一的時候便認識。
開學的第一天,老師安排他們坐在一起,在課室的中央。

何葉打量著身邊這個眉粗粗、眼神冷漠的李彩華,總覺得他的氣場怪怪的,倒不太想跟他當鄰座。

李彩華只有上美術課的時候比較專心,其餘的課堂裡,他不是睡覺、便是在桌子上畫畫。對於何葉來說,要跟李彩華這種人搭上話,比起數學拿90分還要難。

他們同坐了一個月,才開始熟稔。





之後的日子,何葉每天都早早就回到學校,幫李彩華寫好作業,有時候他會受不了李彩華的懶惰,寧可教他也不願幫他寫。

他們有時候會一起去圖書館,固然不是看什麼詩經楚辭或莎士比亞,而是遷就李彩華看各種各樣的美術書。也許是相處時間長了,何葉也對藝術產生了興趣,卻不是畫畫,而是攝影。

於是,他辛辛苦苦地儲了些零錢,買了一部便宜的菲林相機,隨處拍拍。

拍學校門前的花貓、拍家對面的士多、拍妹妹吃魚蛋河的樣子、拍家裡的金魚、拍每天坐在身邊的李彩華⋯⋯
他很想很想,用鏡頭記下身邊的一切,留住瞬間的感覺——拍上課睡覺的李彩華、被老師叫到黑板前寫答案的李彩華、靜靜看書的李彩華、朝他比中指的李彩華⋯⋯
連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真的會把這些菲林沖曬出來,穩穩地收在相簿中。





漸漸地,他的鏡頭便一直只記錄了他和他們的生活。 
直到中五那年,他的腳步漸漸停了下來。
「不如一陣去打波?」放學鐘聲起,本來在畫畫的李彩華忽然問身邊的何葉。何葉一愣,接著出奇地一笑,說:「你打波?」
手一直在桌子上畫著,像是在勾畫著一片唇,眼睛專注地看著自己畫的線條:「係呀,好耐冇打,一齊啦。」
話音剛落,便抬起眼看著何葉問:「似唔似?」
這麼一看,他的眼神再沒有從前的冷漠了。

何葉順著李彩華的視線看去,發現他剛剛一直在畫的,正是何葉本人。
畫中的他,正拿著相機,單起左眼拍照,嘴角微微勾起,自然地微笑著。





何葉心裡一陣慌亂,喉嚨乾澀起來。 「……咩料子呀,無啦啦畫我做咩啫?」他忙裝作收拾桌上的書和紙,疊了一次又一次。
「你成日影我,我咪畫返你囉。」何葉聞言,眼珠子一溜,定定看著李彩華,「你唔好講到我好中意影你咁喎李彩華。」
對方冷冷一笑,「唔中意就唔會日日影啦。我懷疑你屋企收埋一大堆我瞓覺、食嘢、畫畫嘅相……哎呀諗起就覺得變態,哈哈……」
還沒說完,李彩華已經被何葉追出課室。

他們嬉笑打鬧,正要到體育室借籃球,卻被一把聲音叫住了。
「李彩華!」
兩人回頭一看,是Form 6的林逸民,身後還跟著一個清秀的少女。李彩華跟何葉都認得她,她叫李寧,Form 6女神。

只見林逸民對李寧說:「喂搵佢丫,佢咪修Art架囉!」 
李寧皺皺眉,覺得不好意思:「唔好搞人啦,人地今年中五要考會考架!」
「唉呀,問左先啦!」林逸民卻堅持,指著李彩華:「你企喺度!」他快步走到他們面前,直白地說:「有野搵你幫手!」
林逸民解釋Drama Club需要人手畫佈景,希望請李彩華幫李寧手一起畫。





何葉看了李彩華一眼,又看了看站在遠方的李寧,微微羞澀地朝著他們淺笑。
然後又暗地看了一下李彩華的反應,他白了林逸民一眼,托了托眼鏡扭頭便走。
被林逸民擋了一下,何葉還是連忙跟了上去。

那灑脫一走,令何葉以為李彩華沒有幫李寧。 
「喂,好地地做咩去hall食⋯⋯」本來拿著外賣早餐的何葉推開禮堂的大門後,瞬間安靜下來。
眼前是李彩華跟李寧伏在地上畫著超大的佈景。
「喂咁耐架?係咪買左兩份?」李彩華跨過顏料筒,接過何葉手上的外賣。 
「係呀,兩份⋯⋯咁我⋯⋯」
「係喎,你落canteen食住先,一陣課室見,ok?」
何葉看著微笑的李彩華,竟第一次確確實實地想打爆他的鼻。
卻沒想到,自己的鼻尖卻酸了,他忍著哽咽:「我岩岩食咗。」朝李彩華勾起一個淺笑。

李彩華臉上的微笑減退了一點,他拍了拍何葉的背,想要安慰卻又不敢確定地說:「Sorry呀,聽日陪你食啦。」
 何葉模糊地「好」了一聲,便離開了禮堂。





從那天開始,何葉不敢再跟隨著李彩華。他害怕走到哪裡,都是看到他跟李寧待在一起。
其實他不討厭李寧,這麼一個少女很難令人討厭。
他只是討厭看到跟李彩華形影不離的李寧。

畢業後,李彩華發現不習慣生活中缺少了何葉,冷不防地找上何葉家,還不要臉地住了進去。
他以為李彩華搬了進來會自律一點,卻每隔一兩星期便帶女孩上來,一開始的時候何葉還很不習慣,漸漸他已經見怪不怪——但不代表心裡沒感受。

他表現得不在乎,甚至不抗拒跟那些女孩聊天。

最記得那一次,某女孩知道何葉是攝影師,便要求為她拍照。
被吵醒的何葉無奈地拿起了相機,正要按下快門,李彩華從房間走出來,摟著女孩便親吻。
坐在旁邊的何葉尷尬地別過臉。兩人痴纏地吻到大門,李彩華把門打開,把女孩推出門口,順帶把她的包包拋走。

門被狠狠地摔上,轉身凌厲地看著何葉,在他身旁坐下冷冷地質問:「你又好中意影相咩?」




何葉覺得他無理取鬧:「做咩啫?我係做影相架嘛。」
「又唔見你幫我影?」李彩華抱怨似的說道。

何葉語塞,他還能說什麼?

兩人陷入了沉默。
我有幫你影,仲影咗好多好多,你仲因為我影得你太多次,畫返我轉頭。
第二日我好早返到課室,就係想影低幅畫。
我有幫你影,係你唔記得咗;我打算一路跟住你,係你中途離座。
點解要去到你冇人冇物果陣,你先會記起我,李彩華?

何葉放下手中的相機,「我去食麵。」李彩華正想跟上來,卻被何葉的話擋了回去:「唔好跟埋黎。」
如果你打從對上她的眼睛開始,便打算在她身後守護她,那麼就不要再重踏我們曾經刻畫過的軌跡,因為你不知道我已經習慣了沒有你的步伐。

-03.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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