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時點,我在天堂鳥酒吧,點了一杯藍色夢幻,在吧台靠右的位置翻開圖書館借來的書。

「這本不是《招職》。」說話的是郭丹妮,名字讀起來似女人的酒保。

「你怎看出它是《招職》?」很明顯就是小說。

「反正不是《招職》,天知道又是那位不出名的作家寫的鬼小說。」他停下抹刷酒杯的動作,「我覺得你找本《招職》看更實際。」

我本想說「這本是勞倫斯‧卜洛克寫的小說,在這個城市不出名不代表在全球偵探小說界不出名,而且我沒興趣打開那本東西然後花錢買信紙瞎眼亂寄履歷表。」,但我不想以後踏入來被盯到背脊發毛或者得到十問九不應的冷淡招呼,所以把心一橫,繼續沉醉在自己的世界。





偏偏有人又來打擾我。

來訪者未開口,濃烈的香水膩味首先襲人而來。「你就是葛蕾絲?」

「是。」

「現在你有空吧?」

我點點頭。除了想一氣呵成讀完本書,我想不出沒空的理由,而且我缺錢,我已經餓了兩日,沒理由放下金主不放。





眼前這位美豔的女人,既沒坐上吧台椅,亦沒選擇最接近她的位置,反而似一隻高貴的老鼠女王巡迴領地步步檢查。或者她有潔癖,我不知道,這酒吧的確在清潔方面比較隨便,假木地板的角落永遠堆著一些懶得清的塵灰巾紙。但我覺得這個女人只是單純想顯擺,證明她平時不會混在平民堆裡。

要我巴巴地看一個女人揀位置,還不如多看兩行字。正當我讀到馬修史卡德對簡說出困擾自己多年的心結,香噴噴美人不耐煩的聲音又再出現。

很好,真會選,在貓王的海報下面。

她抽出一包煙,拈起其中一支,點火,吸一口再呼出來。「你看起來像男的。」薄荷的味道。不知是否萬寶路。

「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而我沒辦法找我父母投訴。」





彼此陷入沉默。她盯住我,而我心思則擱在吧台的酒和書上。

或者我應該打開話題。但她搶先一步:「琴說我可以找你。」

我努力回溯記憶,思考有那一位我認識的名字帶有『琴』。

她又呼出一口薄荷煙。「她說,你之前幫她解決了一個小麻煩。」

對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我很少會記住不會成為熟人的客戶。人的腦只有那點容量,如果我把所有一次性客戶的全部細節記下來,早就負荷不堪爆炸了。「你找我是因為你都有小麻煩?」

「算是吧。」

我等她開口。

她打開手提包─我猜是愛馬仕,但有可能是我猜錯也說不定。雖然同為女人,但打從出世起我就對名牌打扮之類興趣缺缺─把一個牛皮紙袋推向我。我解開線圈,往內瞧了一眼,有紙和照片。「她是我家姊。我希望你查一下她有沒有和我先生偷情。」





調查另一半的外遇情況。這類事件很簡單,跟蹤幾日,拍拍照片,然後賞金入袋─再沒比這個更輕鬆的差事。

我把相中人和面前的女人比較,最相像的是眼框的形狀,兩者都是細長的鳳眼;其次就是鵝蛋臉和偏白的膚色,當然論白的程度妹妹明顯更勝一籌。最大的不同就是形象,比起妹妹的雍容豔麗,相片中姐姐一副無精打采樸素無力的模樣。

「你們是雙胞胎?」

「是,我也沒辦法向父母投訴。」

難得有幽默感的客戶。

我思考要報多少才不會被看成獅子開大口又足夠應付所需。不過搞不好在我說完以下這句話她就會決定走人。「我不知琴有沒有對你說,我不是正式的私家偵探,我沒牌照,亦沒什麼人脈或者高科技輔助。因為沒報稅所以我不會留下任何的紀錄或者單據讓稅務局可以找上我。」

她沒打斷我。





「而且我調查時間通常比一般人長,因為我習慣在目標身邊等待,或者到處打探。你可能會覺得你花的錢不值。」

「她沒這樣說。」

看來琴是個好人。

「雖然我想賺這筆錢,但如果你決定找其他人幫忙沒問題。」

「不用,我決定用你。多少錢?」

我說出一個數字,她眉頭都沒皺。

「支票可以嗎?」

「當然。」





「我要怎聯絡你呢?」

「電郵?」她在支票後寫上電郵地址。「但我希望你別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寫信給我。」我向她保證絕對不會。

她捻熄了煙離開。我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唅一口藍色夢幻。

「你差點兒搞砸你的生意!」

「我只是不想騙人。」

「真是個誠實的好人。」

敬誠實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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