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www.youtube.com/watch?v=__hEQdrGw9c

如無意外,今次應該是最後一次來阿藍的家了。半年來,由每次經過走廊時擔驚受怕,到現在習慣了這裡陰暗的氣氛。一步一步走著,走廊回蕩著「嗒嗒」的撇雨聲。

來到阿藍家的門前,剛好到了十時正。

記得阿藍家的鐵閘一向也沒有鎖上的,我拉開鐵閘,然後用剛才夾在文件夾的其中一條鑰匙,插進木門。門打開了,果然這條是阿藍家的鑰匙。

我緩緩地推開橙紅色的大門。



阿藍,拜託你一定要在呀。

一位少女正坐在沙發的正中央,臉面雖然顯得稍為憔悴,可是仍舊美麗動人。

「馮傲男。」阿藍叫我。

我把門關上,然後站在廳中與阿藍對望。

我好想念眼前這個女生,現在終於見到她了,卻又不知道應該要說些什麼話。



「你睇,原來我係十優狀元喎。嘻嘻。」阿藍舉起一張藍白色的會考成績表,微笑時又露出了那雙可愛的虎牙。

又能看到她美麗的笑容,我感動得講不出聲。

「我應該可以拔尖入大學喎,讀多年中六就可以讀大學啦。馮傲男,你邊間大學話?我入黎同你做同學丫!」阿藍站起身來。

「做咩叫我做馮傲男,而唔係叫我做馮Sir 呀?」我笑著問。

「要我叫一個細過自己成十年既小朋友做呀Sir,我覺得好Kai 囉。」阿藍緩步走過來。



「你記返起所有野啦?」我問。

「望到張成績表果刻,我即刻諗返起所有自己付出過既努力,用左好多個夜晚全部去溫書,花左好多心機去追求。結果終於不負所望,考到好成績。」阿藍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臂,她的肌膚還是一樣的冰冷。

「你好叻呀,阿藍,你係十優狀元,我真係比唔上你。」

「你都知丫呢,早知唔洗搵你補習啦,哂左我咁多錢。」阿藍輕輕牽著我的手,帶我到沙發旁坐下。

我微笑向阿藍說:「我比返你囉,你比我既每張錢我都無用過架。」

「哈哈,你係咪驚係陰司紙呢?全部都係我自己儲落,真錢黎架。想比返錢我既話,就燒比我啦。」阿藍用頭靠著我的肩膀。

「係就係真錢,不過舊左D 囉,儲多幾年我可以當古董拎去賣。」我望著她說。

「咁咪好囉,一張古董一百蚊紙,可以換到幾百蚊返黎,抵呀。我仲有古董五百同一千,你要唔要丫?反正我留係到都無用,比埋你啦。」



「做咩?想我幫你唱做陰司紙呀?」我說。

「哈哈,都得喎,我有萬幾蚊古董紙幣,唔知可以唱到幾多百億既陰司紙呢......我唔識計呀。」

「你數學拎A 都唔識計,係咪出貓架你。」

「無你咁好氣,我入房拎比你啦。」

阿藍站起身,我也隨之站起,將她冰冷的身軀拉到我的懷中,緊緊地抱著她。

「我唔要其他野,我淨係想要你咋。」

「今日唔怕我吸走你D 陽氣咩。」阿藍在我耳邊說。



能夠抱著阿藍,區區一點陽氣算得上是什麼呢?

「比哂所有陽氣你又點話。」我說。

「嘻嘻,咁大方,點得架。」

我拉開一點點距離,望著阿藍的臉,望著自己數個月來一直想見的女人,終於都按捺不住,親了下去。阿藍沒有推開我,彼此舌頭交纏著。阿藍的唇舌好冷,質感好奇怪,不過,越吻得久,她的體溫好像慢慢變得暖了。

「你暖左好多喎。」我說。

「係你凍左咋,唔好再錫我啦,一陣你暴斃左,就唔知邊個幫你解心結啦。」

「你就好啦,有我呢個有心人幫你完成遺願。」我說。

「邊個話完成左架,傻豬。」阿藍推開我,走到我背後,拿起成績表。



「你既心結,唔係就係想知自己會考成績咩?」我問。

「我本來都以為係,但係當我收到張成績表既時候,雖然知道自己既努力有回報,的確係有種安心既感覺,但係心入面,始終有另一種渴望係未滿足到。」

我望一望手機,已經快到十一時了。阿藍的心結要是再不快一點解掉的話,那就不能投胎了。

「你想知屋企人點?你爸爸媽媽......過左身啦,你阿哥過得好好呀,有兩個仔女,我見過佢地,佢地都好活潑,好得意架。」我說。

阿藍從我背後抱著我,對我說:「我知道,爸爸媽媽好早就同我打左聲招呼就一齊去左輪迴啦,阿哥我都有偷偷地去探佢,不過有次佢個仔好似見到我,無啦啦同我打招呼,但係阿哥睇我唔到,我廢事嚇親佢地,所以就無再探佢地啦。」

「你仲有咩心願未了?我幫你解決左佢。」

「我唔知你幫唔幫到我手喎。」



「你講黎聽下。」我轉身,正面抱著阿藍。

阿藍的頭靠在我懷中,對我說:「我讀女校,無咩識到男仔。你知啦,少女情懷總是詩丫嘛,我一直都好期望可以有一個影響到我生命既男仔出現,然後我地互相鍾意對方,好想聽到個男仔親口對我講一聲『我愛你』,我諗一定會好Sweet。曾經都出現過一個架,不過......」

「不過D 咩?」我問。

「不過佢好鬼無用,話我想害佢,好彩佢未死咋,死左一定變成無膽鬼。」

我不爭氣地笑了,原來那個無膽鬼就是我。都是我害得阿藍遲了數個月投胎。我托起阿藍的下巴,然後吻了她的唇,再對她說:「阿藍,我愛你。」

阿藍羞澀地笑了。然後說:「唔係求其搵個人亂講就得架,要我都鍾意果個人先得架......」

我吻了她的額一下,然後抱著她的頭在懷中。對她說:「我唔理你鍾唔鍾意我,總之我就好鍾意你,鍾意你到爆呀!」

「嘻嘻......死Kai 子。」她續說:「等左十一年,好彩終於都遇到你咋......」

「我都好興幸可以遇到你......」我說。

「多謝你,傲男。我終於覺得呢一生係無憾啦。雖然係死左之後,先遇到鍾意既人,不過......都好過遇唔到丫!」阿藍說。

「如果你仲在生,比我係街到見到你既話,我一定會走埋黎問你拎電話,我會話:『喂,o靚妹,你好索喎,受唔受溝呀?』」

「哈哈,我仲在生既話,都成三十歲啦,你係我眼中先係o靚仔丫。」阿藍笑著說。

「咁又係,如果你一早識我,咁滴滴尼開幕果日,十八歲既你就可以帶住八歲既我一齊入去玩啦。」

「我怕人地以為我湊細路咋,你八歲死o靚仔學咩人溝大姐姐。」阿藍又笑說。

「不過......」阿藍輕輕推開我,走到窗邊續說:「我都相信,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遇上你。」

窗外微黃的街燈射入屋內,照在阿藍臉上,她眼裡泛起淚珠,一眨眼,淚痕劃過她的臉蛋。聽說鬼的眼淚,代表重生。那就代表阿藍終於不用再束縛在這個世界上。阿藍終究還是要走了,終究這份情有結束的一刻。

與阿藍的相遇,到底是命中注定的緣份,還是上天的惡作劇呢?

本來不欲在阿藍面前展現軟弱的一面,可是此刻眼淚實在忍不住了。

「阿藍......」凝著淚眼望著她。

「馮傲男咁眼淺架,死果個又唔係你。」阿藍依舊喜歡自嘲。

「我好鍾意你......」我衝上前抱著阿藍冰冷的軀體。

「嗯,我都係......我都好鍾意你。」阿藍哽咽地說。

「我......」本想說「我想你留下」。可是,我怎麼能因為一己私欲,而讓阿藍放棄最後一個機會呢?

「傲男。應承我......忘記我......之後去搵真正屬於你既幸福......」雖然沒有看到阿藍的臉,可是我聽得出,阿藍正哭泣著。

「我點會忘記你......」我說。

「咁就請你一世都唔好忘記我......」阿藍擦一擦眼淚。

「嗯!」我閉上眼,想要把這刻抱著阿藍的感覺,好好記住。

「我要走啦。」阿藍說。

「我會永遠記得你......」我抱得更緊了,她的身體又變暖了。

阿藍輕易地推開我,我坐在沙發之上,身子有些酥軟,只能凝著淚珠看著她。

「最後一堂啦,我寫左少少野比你,你等我走左先睇啦,如果唔係我好尷尬架。」阿藍將一張對摺了的粉紅色信紙,塞在我手上。
然後。

一步一步走向大門。

「阿藍......」

「馮Sir......下次見面既時候,我一定會認得你。」阿藍打開木門,背著我說。

「我都一定......會認得你......」我盡最後努力吐出這句話,礙眼的淚珠使我不能好好地再看阿藍一眼。

「再見......」阿藍緩緩關上大門。

我垂下頭,打起信紙一看。

上面只有一句說話。
「 願意今生約定他生再擁抱 」

不。

我不要阿藍離開我。

就算說我自私也好,我不捨得要永遠告別阿藍!

「叮」。剛巧時鐘指向十二時正,發出聲響。

我強拉著門柄,然後衝出單位外。

「阿藍!」我大叫。

清晨的陽光從樓梯間照射進大廈走廊,耳邊能聽到雀兒的哼唱聲。雨停了,地上的積水正慢慢被蒸發著。

我左顧右盼,阿藍早就不在了。

再看一看手中的信紙,紙上唯一的句子。

已經消失不見了。

阿藍......這次,真的要說再見了......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