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誰: Vol. 06

(我是孫玲)

從律師樓回家後，我呆在家等天然你下班…其間，我努力地想發個短訊給你，叫你不用來，我自己已經把問題解決。

但我好像掉進黑洞般，平日的自己離我越來越遠，無法自我脫離…現在只想有人把我從黑洞拉出來，而這麼多年來，只有你可以。

這幾年來，我不是沒找過其他人，但最後只有你有這能力。



終於，你來了，我打開門，看見你後，嘴也漸已懂得張開，我知道自己已經痊癒了一大半…

理智告訴我，這已經是最極限的倚賴…我要嘗試不把煩惱告訴你，我要自己找到出口。

但顯然，我不成功，因為到最後，你終於來到我身旁，說：「要是妳想說，便說吧，不想說，我就坐在這裡陪妳。」在我自己努力去找出口時，你竟然亮起引路燈，你是有意令我意志崩潰嗎？

而我也忍不住，倚到你肩膀上，哭……對…這可能違背了平日我所堅持的一切一切，但這刻最緊要的，是你…其實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有你，我可以放棄我的一切。

因為我知道，只有你在我身邊，我才懂得真正面對自己，向前路進發…平日的我，只因為一份不甘失去你的賭氣而苦苦支撐…



你究竟是我誰？為何我要因為你虐待自己？而為何自虐後又要找你來救贖？你究竟是我的誰？你究竟是我的誰？質問自己時，我已經漸漸失去意識。

***

那些年，即是還有會考時，我以三十分九優的成績上中六，但父母除了讚美兩句外，沒有特別高興。因為他們覺得，讀書是責任，成績好，是代表自己發揮了應有的實力，不應為應該的事而感到高興或獎勵，正如員工盡力做好工作是本份，不能動輒就要求加人工…有這些任職大機構的高層父母，都不知是好是壞。

我當然明白，甚至認同他們的想法，但在人生的第一個重要關口，看見別人的父母為自己的兒女歡天喜地，而自己的父母卻沒甚反應，始終不是味兒…所以越是呆在家，越是鬱悶…最後，我選擇到圖書館自修室溫習，希望心情能好一點，而父母也沒有反對，因為他們知道，我一定應付得來。

圖書館自修室，雖然不如家裡寬敞舒適，但有種”大家都向著同一目標進發”的感覺，使我很有存在感…我還是高考生，不是某人的員工吧？



跟鄰座的高考生熟絡後，替大家互相霸位之餘，我們還開始交換溫習心得，而這交換心得的圈子越來越大，最後組成了個像學生會一樣的東西，除了溫習外，還會搞搞課外活動等…我這核心人物，竟然忙著組織這些課外活動多於溫習…我到自修室完全不是溫習！

我開始注意天然你，是因為別人開始談論你…佔著位置又不溫習，惹人討厭。我本想嘗試跟你談談，不應該這樣浪費時間與資源，但你塞著耳筒看著小說，完全不讓別人介入…

直至有一次，抄小徑回自修室，看見你抽煙，我看不過眼，要糾正你，才有機會與你交談。

本想教訓你，卻被你反問得啞口無言。

「哪妳有沒有問過自己，為何不抽煙？妳究竟是妳的誰？」「妳究竟是妳的誰？」「妳究竟是妳的誰？」

這句說話，整晚纏繞我，我究竟是我是的誰？我從來沒想這問題…我一直活得好好的，別人就算不愛戴也不會討厭自己，然而人類是群體動物，只要能跟父母，朋友，甚至情人，融洽地生活，人生不是這樣就足夠了嗎？既然別人都認同了我，我還需要問自己，我是我的誰嗎？這根本是條多餘的問題，我根本不需要知道答案。

我不斷否定”我是我的誰”這條問題，但越是否定，越是想知道答案。

第二天，我決定要再問你一次，什麼是我是我的誰，看這條竟能纏繞我的問題，有什麼神奇的答案。



但似乎沒有這機會了。

「孫玲，妳好威風呀！」「昨天有人看見妳跟壞學生罵戰呀！」「多謝妳把他掃走，這個位置才能空出來給其他人。」朋友們在我身旁七嘴八舌，擾攘不停，我卻想說，其實是昨天我給這壞學生罵得狗血淋頭才對…

這幾天，你也沒有來過…望著已經換了別人的位置，我想你決定不再來這兒吧？那我的疑問，誰來解答？

這困擾，終於令我有一天放學後，沒有立刻到自修室，只是喝著紙包飲品在街閒盪…什麼是我是我的誰？這條鬼問題真是煩人。你究竟去了哪裡？如果我是你，要找個地方能不受人騷擾，又可以長時間逗留，聽歌看小說，又可以抽煙，在這地區，不是公園，還有那裡……？

想著，思想引領我走到人跡罕至的舊商場…為什麼我會來到這兒？我自己也答不上來，但我竟然真的看見了你！你就坐在露天茶餐廳，而且還在抽著煙！

你好像感到我出現一樣，我倆四目交投…剎那間，你表現得有點高興，接著又有點驚恐…

我不斷走近，這刻，有件事我很想幹，我走到你身旁，指著你的煙，還未開口，你已經站起來，說：「今天我已經早早有不詳預感，有人會來搞事…我已經遠離你們這堆乖學生，妳為何還是死纏不休？」



我沒有理會你說什麼，我說：「你可以讓我抽一口嗎？」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有多錯愕，但你仍然把手中的香煙遞了給我…我依葫蘆學葫蘆樣，抽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嗆了好幾口，好臭呀！這東西何解能叫香煙？

你戰戰兢兢地望著我，問：「妳…怎麼了呀？不要逞強說什麼你壞我跟你一起壞，誓要我變好這些老土話啊。」

可能這香煙真的太臭，使我脾氣突然變得不好，我說：「你壞不壞與我何干！我只想告訴你，我不抽煙，不是受政府廣告影響，而是這東西真的很臭！」說罷，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你也從我手中拿過香煙，抽了一口，笑說：「妳似乎比我想像中有意思呢…妳來這裡幹什麼？這裡不見得有美食或優美風景能吸引妳來吧？」

我還在嗆著鼻，但更心急知道答案，我捽一捽鼻，問：「我來找你的，告訴我，什麼是我是我的誰。」

你有點不明所以，反問：「我是我的誰？」



你的反應使我很氣憤，你要我苦思幾天的問題，竟然記不起？我說：「上次臨走時，你不是質問我，我是我的誰？如果你這問題是隨口說的話，我一定斬死你。」我從來不會說這些粗鄙話，但我實在按捺不住。

你這刻才恍然大悟，說：「啊，香港人，放鬆點，不用那樣認真執著。我是我的誰，說白點即是盡量尋找自己，相信自己，妳剛才抽煙，不正正是就這表現嗎？妳抽過後，才知自己的感覺，才去做屬於自己的決定，不是別人影響妳，幫妳做決定，做自己的主人。」

原來這麼簡單？這麼簡單，竟然害我苦思幾天？我真的想罵他浪費我時間！但開口之際，我忽然發覺，這十多年，自己好像沒有突破過別人所給的框框，一直跟隨別人的步伐走…這十多年來，究竟那一件事是為自己做的？我不斷在記憶裡尋找…除了剛才抽煙的一刻外，我怎樣都找不到…

我不是一直認為，別人認同了我就可以了嗎？為何這刻會這樣失落，混亂，難以組織，甚至找不到自己？我生存只為了當別人的組件？

我，究竟是我的誰？我以為找到答案，但得到答案後我更加迷失。

可能我發呆的樣子很嚇人，你忍不住在我面前揚揚手，問：「嗨！幹嗎發呆？」

幸好有你把我從迷思中拉出來，但我好像還未組織好思緒，只能呆呆地反應：「嗯……沒什麼。」



「那就好了。」說罷，你起身，收拾檯面的東西，準備離開。

忽然，我很害怕你離開，我想認識你多一點，我想從一個不同世界的你再次認識我自己：「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辛天然啊。」

「我叫孫玲。」

好一個辛天然，從此成為我生命中不能磨滅的名字。


待續

本故事全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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