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真的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家的小寶又怎能像現在這麼活潑健康呢?來吧,快來吃點水果吧。」小寶的媽媽忙於切水果,並放到程雅俊病床旁邊的茶几上。

兩星期前,程雅俊上班途中遇見由媽媽帶著上學的小寶。在等待交通燈的時候,小寶手上的皮球不知怎的跌出路面,小寶掙脫媽媽的手衝出馬路時,一輛私家車向著小寶高速駛去,幸得程雅俊及時把小寶拉走,小寶才能避過一劫。

然而私家車始終來不及煞停,把程雅俊給撞倒了。可幸的是,程雅俊只是受了輕傷,右腳需要打上石膏一個月,樂天的他就當是一個意外的悠長假期,趁機放下沉重的工作。

其實,對身為畫廊老闆的程雅俊來說,本來就可以隨意給自己來一個假期,只是上進的他想盡快創一番事業,然後與心愛的人過些幸福的生活,因為這個不但是他的心願,亦是他父母一生的心願。不過,他至今仍是孑然一身,還未找到一個讓他心動的女生,自然可以將全部心神寄放在畫廊上。但是對小寶的媽媽來說,害程雅俊要留院一個月不能工作,而且行動不便,她實在過意不去,尤其是當程雅俊反過來安慰她的時候,她更是愧疚,於是每天都不辭勞苦地帶著小寶來醫院探望他,並帶來水果和湯水來答謝這位救命恩人。

「小寶媽,其實你們不用每天來探望我啊,你們來回醫院要兩個多小時,而且小寶也差不多考試了,妳還是多陪他溫習,我可不想小寶因為我而考試不及格呢!這樣我會難過得想死呢!何況我還有兩星期就可以出院了,你們真的不用來了。」



看到程雅俊有心情開玩笑,小寶媽才放心道:「幸好有你,小寶才避得過這場意外,見到你無大礙,我真的安心了,謝謝你!那我們先回去了,下次再來探你吧。」終於小寶媽在程雅俊力勸下,她才願意待小寶考完試才再探望他。看著小寶和他媽媽離去後,程雅俊吃過小寶媽為準備的水果,見時間尚早,便想到外面的草地曬曬太陽。


「啊,有多久沒如此專心地享受陽光呢?」程雅俊邊伸懶腰邊問自己。
這時,馮心琪路過見到這個可愛的年輕人,忍不住坐下來跟程雅俊聊聊天。馮心琪是這所醫院的護士長,從見習護士到現在,足足在這裡服務了二十年,現在的工作量已大大減輕了,每天只是例行的巡視,因此她可偷閒與病人聊聊。馮心琪大概知道程雅俊住院的原因,因為他的故事早已傳遍醫院了,她亦因此對他心生好感,覺得這個年輕人是難得的好人。

「程先生,你的腳還有痛嗎?」
「嗨,馮姑娘,好多了,多謝關心。」
「這個年頭,很少年輕人像你這般善良了。反之因爭風吃醋、吸毒醉駕、打架生事而入院的小伙子倒是越來越多。」看著新一代不懂自愛,身為母親的馮心琪非常感慨。
「馮姑娘,也許是整個社會都改變了吧?如果不是家父家母從小嚴厲的教導,我也不敢肯定自己會不會誤入歧途呢。」


「看得出你從小已是個乖巧的孩子,你的父母一定很高興。」
「我相信他們在天之靈應該會看得見的。」
「喏,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麼年輕,父母已經離開了你……」
「不要緊,他們一生都過得很滿足和幸福,唯一的遺憾是未能親眼見到我成家立室而已。」程雅俊坦然地跟馮心琪提起父母,因為他深信父母也想他堅強地活下去。


頃刻,遠處傳來陣陣的嬉笑聲,吸引著程雅俊和馮心琪的目光。一個穿著米白色背心裙的少女與一群身穿病人服的小孩追逐著,他們手上都拿著肥皂泡,像是在比較誰能劃出最漂亮的泡泡。柔和的陽光照射到少女和小孩身上,就像為每個人披上一層耀眼的薄紗,使沉寂的醫院充滿生氣。簡單如肥皂泡,已把孩子逗得笑意連連,程雅俊覺得眼前的少女有點像個可愛的天使。

「馮姑娘,你看看,善心人不只我一個的。那個女生逗得孩子們多麼開心,令到住在醫院孩子們不會太寂寞,她是義工吧?」
馮心琪若有所思地頷首,「她是我的女兒,許晴,她每天都會帶著這群孩子來草地玩耍的。我和醫生們初時也不太放心,始終孩子們都生病了,有的是心臟病,有的是癌症,又怎能像普通孩子般嬉戲呢?可是晴晴說讓孩子多接觸陽光,活動一下,對他們的病情和心理也會有好轉,而且家長們都沒有反對,我們也就想不出阻止的理由了。」


「許小姐這麼有愛心,人又長得漂亮,馮姑娘應該不用擔心呢。」

馮心琪苦笑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好心好報這回事,晴晴自小已經體弱多病,若不是為了她,我或許也不會成為護士呢……」

突然,一個小女孩絆倒,撞向了許晴,許晴像是失去了重心,整個人跌坐在地上。馮心琪看到這情況,馬上跑過去查看女兒的身體狀況,不久就抱起女兒往醫院大樓去,臨行前向程雅俊示意要先行離去。隨著許氏母女的離去,孩子們亦陸續回到病房去,草地又回復一片寂靜。程雅俊凝望著蔚藍的天空,腦海中卻浮現著許晴的身影。


「晴晴,妳覺得身體怎樣?心臟有不舒服嗎?」
「媽,我沒有事的,可能剛才跑得有點快,所以小盈撞倒我的時候,一時失神就被撞跌了。媽,不用擔心我,這兩年已很少發作了,也許我很快就會康復的。」許晴向母親展露燦爛的笑容,讓馮心琪暫時舒一口氣。
許晴患有先天的心臟病,是遺傳自父親的,自從馮心琪失去了丈夫後,便加倍呵護著許晴,害怕女兒也會同樣離她而去,而許晴一直都很積極面對,為的是不讓母親擔心。
「晴晴,不如別繼續做義工了,我怕妳會辛苦。」
「媽,畢業後妳已經不准我外出工作,現在若果連義工也不做,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許晴向母親撒著嬌,像個大不透的小女孩。
「外面有很多年輕人多麼渴望甚麼都不用做,閒時上上網、逛逛街,一天就溜走了,現在讓妳享受這種生活,妳卻嫌棄,唉,我這個母親可真難做了。」
「媽,我知道妳關心我,但我想自己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可以嗎?」許晴像是個小孩向媽媽乞求要吃糖似的,令到馮心琪每次都心軟的。
看見母親有所心軟,許晴更大賣口乖,「我最喜歡媽了,無論怎樣選擇,我也要黏著媽呢!」
「晴晴,我知道了,還是妳最乖,唉……為什麼許意就是跟妳一點都不像呢?」



馮心琪有兩個女兒,許意是許晴的孿生妹妹,人家都說她們長得一模一樣,然而兩人的性格卻南轅北轍。許意在媽媽眼中是反叛、不愛家的孩子,縱使成績一直中規中矩,但總是動輒就惹媽媽生氣。相反,許晴則那種父母眼中典型的模範生,千依百順、溫婉乖巧,只可惜先天的病,令她的成長階段常常在醫院中度過。

馮心琪為了照顧許晴,才報讀護士課程,並在許晴覆診的醫院當起護士來,就這樣過了二十年,兩個女兒已經二十六歲了,可是她依然堅持要守在許晴左右。

許晴安慰著母親,「媽,妹妹有自己的想法,可能她喜歡自己選擇的路,妳讓她闖闖吧。」

誰說孿生姊妹一定是彼此心靈相通的?許晴與許意並不親密,許意從小就表現得很獨立,很久很久以前便不愛與姊姊同床而睡,亦不愛跟姊姊一起玩家家酒,她只愛拿著幾枝蠟筆坐在窗邊畫畫。
直到上了中學,許意堅拒跟許晴上同一所中學,自此兩姊妹之間的話題更是少之又少。許晴從來都不了解自己的妹妹。

廿多年來,許意在家中都得不到寵愛,她卻習慣了。她更享受她的工作。許意大學畢業後與好友徐子寧合夥開了一間咖啡室,雖然只是一間小小的店,但內裡的裝潢完全是兩個小妮子一手包辦的。
兩人同在大學主修美術的,彼此的經歷有點相似而漸漸熟絡,因為兩人都努力做兼職賺取學費。徐子寧來自單親家庭,她與母親相依為命,可是母親年紀漸長,她不想母親還要為自己的學費而疲於奔命,所以她寧願多打幾份工,獨自承擔學費。許意覺得進大學後,就該開始為自己的學費與生活費而負責,只要不用上堂的時間,她都是在做兼職,所以她並沒有向馮心琪拿一分一毫,而馮心琪竟也沒發現她自給自足的生活。
現在,她們都畢業了,她們努力做兼職不但賺到學費,更讓她們存了一筆小資金,能夠開一家小小的店。

「Christy,夏季就快完結了,我想咖啡室也是時候換換主題了,秋天……是寂寞的季節,就用咖啡色作畫吧,我也該想想一些新口味的咖啡。」


洋名Christy的許意細想,「秋天……栗子可以加入調配咖啡嗎?我覺得應該不錯的啊,而且妳弄蛋糕時改用黑巧克力吧,這樣的感覺好像配合點。店裡的掛畫也該換一換了,家裡有幾幅畫的風格挺適合今個秋天的,我明天拿過來好了。」
「對啊,妳的提議聽起來真的不錯啊。對了,上個月鄰街好像開了間新的畫廊,妳可以試試將妳的畫放在那兒寄賣,反正妳的畫也頗受客人歡迎的。」

「是嗎?我有空去問問看吧。」許意好像蠻有興趣的。

下午,許意便帶了兩幅作品到徐子寧說的畫廊去。
「歡迎光臨,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嗎?」一把清脆悅耳的聲線在許意耳邊響起。
「你好,妳是這裡的老闆嗎?請問這裡可以讓客人把畫寄賣嗎?」
許意甫進畫廊,只看見一個看來比她還年輕的女生。女生把頭髮紮起成馬尾,前面的瀏海梳得很整齊,襯著一張小臉和燦爛的笑容,配上潔白的背心裙,活像一個開朗可愛的高中生。
「唔……其實我只是在這裡打工的,因為老闆最近發生點小意外,所以不在店裡呢。至於可不可以寄賣,我想我要問問老闆才可以答覆妳,不知道妳介不介意讓我為妳的作品拍個照,好讓我向老闆交代呢?」在畫廊打工的是一個可愛的女生,楊鈴君。
「這樣也對,先讓妳的老闆過目,看看我的作品值不值得放在他的店子寄賣。」許意大方地把畫作給楊鈴君拍照。

很快,楊鈴君就把拍好的照片傳到老闆的手機,並問他的意見。「小姐,我已經把照片傳給老闆了,或許妳先到處參觀一下,我想他應該很快會回覆的。」

另一邊廂,在醫院百無聊賴的程雅俊收到了楊鈴君傳來的訊息。當程雅俊看到兩幅連他也讚嘆的畫時,他馬上回撥電話。



「喂,是老闆呀……知道了……明白明白,我會跟她說的,那你好好休息了,我會替你好好顧店的,嗯,再見。」許意看到楊鈴君接電話後用手勢向她示意一切順利,她便知道畫廊老闆應該滿意她的畫。
「小姐,老闆很喜歡妳的畫呢,他說絕對歡迎妳把畫放在店裡寄賣,還說如果可以叫妳多畫幾幅就更好呢!」
「那就好了,我過兩天再拿畫給妳吧。我在鄰街和朋友開了一間咖啡室,妳有空也過來坐坐吧,我先回咖啡室了,再聯絡吧,再見。」

許意留下聯絡電話就離去了,楊鈴君拿起便條看看,知道原來受老闆賞識的女畫家叫Christy。

許意回到咖啡室後,馬上被徐子寧追問寄賣之事,「兩手空空地回來,似乎有好消息呢,人家老闆是不是那種帥氣的才俊?抑或是有氣質的美女藝術家?」
「我沒看到畫廊的老闆啊,對方只是透過電話說喜歡我的畫,更希望我可以多畫幾幅而已呀。」

看到許意即使高興卻不太著緊的反應,徐子寧很疑惑,因為當畫家的總希望遇上懂得欣賞自己的伯樂。
「Christy,對方願意給妳一個機會,妳不是應該很高興才對嗎?為什麼妳好像若有所思呢?
許意走到水吧裡,為自己沖泡一杯杏仁咖啡,「妳應該知道的,滿懷希望可能只會換來更多的失望啊。凡事退後一步,抽離多一點,沒什麼不好啊。」

徐子寧不是沒看見好友眼底的寂寞,但她明白這是來自她成長時的遺憾,而這一個心結並不是她這個好友能夠解開的。她能夠做的,就只有默默地陪著她。




程雅俊反覆地看著手機內的相片,他覺得這個畫家的作品實在太棒了,兩幅畫中都有一個女生的背影,一幅是黑夜,另一幅是白晝,同樣的構圖、背景,卻帶著相反的味道。

白晝的女生在陽光的照耀之下,整個人充滿神采,彷彿對未來具有無限的信心,甚至能夠將這份正面、積極的氣息從畫中感染到看畫的人,大自然也似因她而生生不息。黑夜的女生站在同一個地方,雖然有皎潔的明月在夜空中,照耀出的卻是一顆孤獨的心。雖然看不到畫中女生的樣貌,但程雅俊感覺到這個女生心中的眼淚,圍著背影的不是平靜,而是一片令人生懼的死寂。程雅俊難以理解同一個作者為何能畫出兩幅如此極端的畫,光明與黑暗,是代表什麼呢?兩個背影明明都是同一個女生,為什麼會讓人有相反的感覺?
程雅俊心中有很多疑問,他把照片拿給馮心琪看,原本不諳藝術的馮心琪,在他說出自己的感覺後,她也覺得兩幅畫的確訴說著兩個不同的故事。

「依你所說,看來這個女孩真的擁有很高的藝術造詣呢。」馮心琪不知道口中的女孩竟會是自己的女兒。
「我想這次我真的走運了,希望我這個伯樂能替她找到更多懂得欣賞她的人。這正正是我開畫廊的原因,家父以前也很喜歡作畫的。」
「我以為那些所謂的藝術家都是思想偏激,終生潦倒,看見你父親把你調教我這麼好,我才覺得原來自己落伍了。」
程雅俊是個體貼的孩子,聽見馮心琪言語間的自嘲,就帶開話題,「馮姑娘也是個好媽媽啊!你知不知道以前我最愛跟著媽媽的……」

馮心琪像個關心程雅俊的長輩,靜靜寧聽著他的故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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