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謝謝一如既往的,慢慢收拾書包,等到全班的同學都走光了,她才施施然離開。

她故意要這樣做,是希望跟同學們保持着一段距離。

而事實上,她知道,全班同學也待她不薄。可是,她總弄不懂一件事,就是:他們對她的好,是否另有目的?

正如有一次,她被一個女生邀去看首映,不久以後,那女生就要求借她的作業一看。那份功課,是她花了整整一星期,在網上找了許多資料,費盡心血才做好的。

可是,由於欠女生一個人情,她只好萬分不情願的把功課雙手奉上。



當然,女生看了她做的那份作業,再加上女生本身的小聰明,不必搬字過紙卻很快做了一份比起她拿更高分的功課,令她一直耿耿於懷。

從這件事上,謝謝得到一個教訓,就是:她不要再虧欠別人,那麼,別人也不會找到感情的缺口去威脅她。

當她慢慢的、很小心的步下迴旋型的樓梯之際,卻見A班的任天堂走在前面。讓她感到驚異的是,她留意到一路上走過的男、女生們,一看到任天堂就會自然地露出愉快的神情,向他興奮的打着招呼。

他也跟同學們相繼互道:「再見!」、「明天見!」

四個同行的男、女生碰到他就喊:「任……天……-堂!」



任天堂低頭看看手表,哼了一聲問:「喂、喂、喂、喂!你們這四頭猿人,不是要趕去『絕代教育』補習的嗎?」

補習四人組竟同一時間捂着耳朵,一副不欲聽下去的模樣。

「不用說,你們一定打算走堂啦!去網吧打機是吧?你們對得得住替你們交學費的父親嗎?」任天堂把手中的英文筆記捲成管狀,做了個揚聲筒向他們提醒地大叫:「不要自己騙自己啦,你們逢周一、三、四、六,下午四時十五分要補習中文,不要扮失憶!那個投影機上的補習天王不等你們了!」

然後,他又轉向一名男生,「你比較幸運,在周二和周五替你補數學,是以法拉利代步,像翻版陳法拉的補習天后,你不去真對不住天地良心啊!」

各人也不知是好氣抑或好笑,其中一個女生忍不住說:「任天堂,你的記憶力為何那麼好?我們分班有兩年了!」



「我沒有強記的啦!」任天堂笑看着補習四人組:「那是因為,朋友的事,我總視如己出的啊!」

四人聽到他的話,窩心笑了起來。

任天堂突然彈出一句:「嘻嘻嘻,視如己出……一想到這句話,我就想到自己的便秘問題已解決了!我有向大家提過嗎?」

「沒有啊。」

「想想也對,我告訴你們幹麼?」任天堂咬牙切齒的說:「你們為了想幫我忙,大概會給我灌鹽水,變態!」

四人給他逗笑得車仰人翻。

謝謝在樓梯間目睹這一幕,讓她感到驚異的是,按照常理,只要升上不同班級,就算再親密的同學也會變得陌生,甚至乎,像陌路人般相遇而不相認。

可是,依她剛才所見,任何人只要一遇上任天堂,恍彿也能感受到一種熟悉的親切感,使她不得不相信,他真是個不可多得的真誠朋友。



 
3.
步出學校的時候,外面正橫風橫雨。

謝謝打開摺傘,薄弱的傘子抵受不了風力,傘幹折曲了,她在馬路前,一邊淋着冷雨一邊弄着,狼狽的程度,跟今早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在這一刻,一把大傘子掩蓋到她頭上,把她整個人包圍過來了。她側過臉一看,撐傘是的任天堂。

他恍彿一直與她同行的說:「這種天氣啊,總讓我想到經典金曲《留給最愛的說話》的歌詞。」

謝謝也恍彿覺得他一直都在,很自然地問:「哪句?」

「就是歌曲裏的那段獨白:『終於,我鼓起最大的勇氣約你出來,因為我想面對你講出我心裏面想講很久的話。可惜,那個落雨的晚上,那個濕滑的司機,令我不可以趕到這家咖啡室,親口對你講一句:我恨你=_=」



謝謝笑得肚子也彎掉。

「妳去哪裏,我遮妳去。」

「不用。」

「我可不願看到我們學校的女生,被人拍下濕身露底的手機短片,今晚放上YouTube啊。」任天堂說:「標題更抵死:『淫蕩女生嘩哈哈,純情男生溺愛她!』」

謝謝沒好氣的笑,收起了手中的雨傘,「我搭巴士回家。」

「送妳到巴士站。」他補充一句:「不嚇妳,不是妳家樓下的巴士站,我只會送到上車。」

兩人就這樣並肩同行。

他的傘子不大,她留意到他把傘都傾到她這邊來,讓她整個人落在傘下,他一邊肩膊卻被豆大的雨點滴濕,可扭出水來。



她留意到了這一點,卻一直默不作聲,享受這種被照顧的感覺。

……讓她有種,恍如補償着過去從不被關愛的復仇感。

巴士站距離學校不太遠,去了車站前,同一時間放學的幾間中學的學生,排了長長的人龍,謝謝想弄好那把摺傘,想要拗直扭彎的一支幼幼的傘幹,反而把它啪的一聲扭斷了,最後不得不放棄。

她對任天堂搖頭乾笑,「物似主人型,一樣殘廢!」

「傻啦。」任天堂笑了,「如果妳能夠像它一樣能屈能伸,妳拿奧運體操金牌了,全世界也為妳奏國歌了!」

謝謝也笑,心裏暗中感激任天堂。他講的每一句話,也令她感到愜意舒服。

巴士來了,他一直為她遮風擋雨,直至她順利踏進了車廂,用八達通付錢後,任天堂喊了她名字。



她轉頭,他已收起傘子,伸長手臂遞到了她面前,「我搭港鐵,傘子用不着,妳拿去!」

謝謝愣了一下,接過了傘,真心的說:「謝謝!」

這已是她第二次說多謝的感激話,而她一向不是個有禮貌的人。

某程度上,她更認為女孩子接受男孩子的好意,應該有理所當然的心安理得,也可省掉一句感謝。

可是,面對任天堂,她不懂怎去清楚表達自己感受,只知不吐不快,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表達謝意。

車子開動,坐在車廂裏的她,見任天堂三步併兩步的跑到港鐵入口,她一直看着,巴士擦過港鐵口的一刻,她希望他會回頭,那麼,他就能看到坐在窗前向他微笑着的她。

任天堂也如她所願的,真有回頭看一眼,然而,他卻慢那麼半秒才回過頭來,車身已駛過了他。

謝謝恍如受到他不領情的待遇,這種感覺使她有點受傷。

在車裏,她取出了幾張紙巾,把任天堂的傘子抹得乾乾淨淨,滴水不沾。

她在巴士總站落車,總站設在一個大型商場的底層,她居住的大廈,只要通過商場的捷徑就可抵達,中途一直有瓦遮頭。

可是,她卻步出商場,打開了傘子,繞着一條很遠的路,在漫天風雨之下,她很吃力的回家,可是,聆聽滴在傘面的啲啲啲嗒嗒的雨聲,讓她覺得傘下的自己,既安全且溫暖。

是的,說真的,她很享受這種被關懷的感覺。

恍如……補償着過去從不被關愛的復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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