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慈愛醫院A5私家病房前,紡瑩敲門後輕輕推開房門,看見裡面是一位年約五十的男人,正半臥在病床上看電視。夕陽下,病房顯得很冷清。感覺除了我們外,都沒有其他人來探望他。
 
紡瑩很有禮貌地上前作自我介紹。眼見面前有一位青春可愛的少女,病床上的男人看起來有點飄飄然。
 
紡瑩雙手扶著那個男人,好讓他慢慢坐起來。接著,她回頭示意叫我也來簡單地介紹一下自己。
 
「你好,陳家仁先生。我叫阿翔,同紡瑩係雜誌社入面既同事。」
 
「嗯。」陳家仁的反應明顯冷淡得多,看來是性別歧視主義者。這裡就交給雜誌社的吉祥物去應付他吧。
 




紡瑩和陳家仁寒暄一番後,便開始切入正題。
 
「聽講陳生你見過李俊旭既靈魂,可唔可以講啲俾我地知丫?」
 
「唉,但係其他人都當我係痴線佬,冇人肯聽我講。好彩有妳咋。妳真係人又靚,心地又好。」
 
看見這個情景我心裡想,到底我們家的吉祥物,有沒有留意到陳家仁那副色瞇瞇的嘴臉?雖然她不至於天真會到被怪叔叔帶走,但如果有人說可以用甜食騙走她的話我會覺得很有說服力。
 
她就是那種單純的生物,感覺只要把窩夫或者提拉米蘇綁在釣竿上就可以釣回家。
 




「嘻嘻,唔好咁讚我啦。」紡瑩微笑著說:「咁你不如話俾我知,你係點樣見到佢,同埋佢講左乜野?」
 
「當然冇問題。就由星期日晚開始講起啦……」
 
 
七月五日,星期日的晚上,陳家仁在駕車回家時遇上嚴重車禍,當送入急症室的時候已經處於昏迷狀態。
 
根據醫院紀錄,在搶救的過程中陳家仁心臟一度停止跳動,腦部亦相應停止活動。理論上在這個狀態下,陳家仁應該是沒有任何知覺,與外界完全隔絕。
 
不過陳家仁強調,手術的時候他一直在看醫生為自己搶救。




 
一開始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以極快速度,在黑暗的隧道裡穿梭。不過這裡所謂的「黑暗」有一點語病。因為他的「意識」沒有「眼睛」、沒有「耳朵」;他什麼都看不見、聽不到。一切都只是感覺。
 
但是這種狀態很快就結束了。或許已經飛越隧道,所有感官漸漸地恢復過來。就好像開啟電腦後,變壓器接通了電源、散熱的風扇開始轉動、然後再慢慢讀取硬碟、接著電腦螢幕有畫面……最後鍵盤和滑鼠都有反應了。
 
當陳家仁回復知覺後,他發覺自己竟然飄浮在半空中!眼下是醫生替自己搶救的情境,大概這就是所謂的靈魂出竅吧。他可以很清楚地說出當時有多少人在手術室裡,而醫生又做過些什麼。
 
但最特別的不是手術室入面的「人」,而是那些和自己一樣的「朋友」。
 
他說因為搶救的手術時間太久了,又血腥;一直看著其實是一種折磨。於是他就穿過牆壁,離開手術室到周圍逛逛。
 
然後,他就在醫院大樓外面的草坪遇上了李俊旭的靈體。
 
月夜下李俊旭看起來很不友善,陳家仁甚至用「邪靈」來形容他。不管陳家仁問什麼問題,李俊旭都只是不停地咒罵 Samantha,說是她殺死了自己,一定不可以放過她。
 




「殺死佢殺死佢殺死佢殺死佢殺死佢殺死佢……」
 
由於當時李俊旭離世的新聞還沒有傳開,陳家仁只是感到十分奇怪,希望可以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不過,剎那間,陳家仁的知覺變得支離破碎,意識再次進入黑暗的隧道。沒有視覺、沒有聽覺,只有「什麼都沒有」的空間。
 
最後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病床上面了。
 
起初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並沒有太在意。直到他在電視上看到李俊旭的新聞,他才驚覺自己真的遇見了李俊旭的幽靈。
 
 
──咯咯。
 
病房外的敲門聲打斷了陳家仁的話。一位年輕女護士走進病房,對我們說:
 
「唔好意思,而家八點鐘,探病時間已經過左喇……係時候要俾病人休息一下。」
 




「啊,原來已經咁夜喇。」紡瑩點頭表示歉意,然後對陳家仁說:「咁我地聽日再黎啦。打搞晒唔好意思。」
 
「唔緊要,我等妳聽日再黎啦。」
 
 
道別過後,我和紡瑩離開A5病房。
 
紡瑩問:「你覺得頭先陳生講既野點?」
 
我說:「佢講既野其他人都可以作到出黎……除非佢係新聞出街前之就話見到李俊旭。而家佢咁講好難判斷係真定係假。尤其係佢解釋唔到李俊旭點解係呢間醫院出現,佢地之間完全冇任何接點……所以我覺得佢係『搏出位、作故仔』。」
 
「嗯……呢個係理性阿翔既諗法。但係直覺上你覺得點?」
 
「直覺?」
 




「靈感滿分既阿翔應該可以感覺到其他野?如果陳生係醫院見到李俊旭既靈魂,咁你都應該見得到嘛!快啲 feel 下而家李俊旭既靈魂係邊!」
 
原來我是這個用途嗎?
 
「妳當我係天線得得B,頭頂有天線24小時偵測牛鬼蛇神咩?」
 
「咁你係醫院會唔會靈感特別勁架?會唔會見到百鬼夜行?」
 
「唔會!」
 
但諷刺的是,事實上我很害怕來醫院這種地方。不是因為我害怕看見靈體,而是這種地方、還有醫院的氣味會勾起我恐懼的童年回憶。確切的內容我已經忘記了,只有恐懼仍然殘留在記憶裡。而醫院就是童年回憶的催化劑。
 
紡瑩側著頭望向我問:「你冇事嘛?你面色好蒼白咁……」
 
對了,這種心寒的感覺在沒有預告下突然出現。看來又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阿翔!你隻戒指!」紡瑩指著我的左手說。
 
我把左手反過來看,發現戒指竟然在發光。而且這種奇異的光芒我沒有忘記,它和弦玥在茶餐廳裡唸咒語時所發出的光一模一樣。
 
弦玥交給我的這枚戒指,雖然社長說是量子電腦,但我們怎樣研究也不知道如何使用。不過現在,它又有反應了。到底是為什麼?
 
我們站在醫院走廊的正中間,仔細地研究正在發光的戒指。不知道被其他人看見會有什麼想法呢。
 
剛好有一位身材高佻,戴著太陽眼鏡的女性經過我們,並疑似向我們投以奇異的目光……始終我是看不見太陽眼鏡背後的視線。但可真奇怪,為什麼要在醫院裡戴太陽眼鏡?
 
「阿翔,頭先你有冇見到嗰女仔?」
 
「嗯,有呀……有咩特別?」
 
「Samantha 啊!」
 
聽紡瑩這樣說,回想起剛才那個戴太陽眼鏡的女人的確是 Samantha!可是當我追上前確認的時候已經找不到她了。
 
是巧合?還是有原因?
 
李俊旭與慈愛醫院原本看起來沒有接合點,但 Samantha 的出現讓我不得不再重新評估陳家仁的話,縱使聽起來十分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