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是讓不少人趨之若騖的事: 有人享受在紙醉金迷的澳門裡一擲千金, 亦有人喜愛在張家界中悠然踱步. 對我來說, 快樂不只桎梏於周遊列國, 在機場裡我更能找到快樂.
 
距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小時, 我喜孜孜的在香港國際機場四處遊覽, 為這個旅程劃上完美的句號. 自從年少到英國讀書後, 我也鮮有回到香港, 回憶裡的啟德機場已不復再現, 取而代之的是這個五光十色的大觀園. 「女兒, 我們要辦登機手贖了.」千里迢迢來到赤臘角為我餞行的母親,著我不要再購物, 應盡早辦理離境事宜. 想不到這個小小的催促, 竟成了衝突的導火線.
 
「糟糕了, 我的行李呢?」匆匆的進了離境大堂、辦理手贖後, 我為安全起見, 便再次數點自己的行李. 怎料, 我驚覺自己的手提包不冀而飛了! 頃刻, 我挾著笨重的行李, 一縷煙的跑到掃瞄器前, 連母親在背後的呼喚也置之不理了. 「請……請問, 你們有看過一個黑色的手提包嗎?」汗流浹背、氣喘如牛的我, 好不容易才吐出這個問題. 「黑色的袋子? 我們每天也看到超過一千個呢.」一位職員睥睨著手足無措的我, 並冷冷的拋下這句毫無意義的答話. 這個答話, 除了令我怒髮衝冠外, 更讓我為自己的財物和登機而憂心忡忡. 「也許我的行李遺留在外, 我可以出去拿回嗎?」我硬著頭皮, 向身旁另一位職員問道. 「也許這件行李已被送往失物認領處, 你們可以前往查詢, 並重新經過安檢登機.」他的話茬剛落後, 我的母親也氣喘喘的來到這裡, 並向我們問清事情的原委. 「重新經過安檢? 不要說笑了! 離登機時間只有半小時而已!」 雖然我為母親的豪邁而感到欣慰, 但我們又如何說服這班擺著官腔, 恃勢凌人的「魑魅魍魎」? 「不用擔心, 你可以致電給父親.」
 
對, 為什麼我沒有想到父親呢? 聽到母親的建議後, 我立即喜上眉梢, 致電給能為我解決一切疑難的父親. 「小姐, 即使你的父親與我們對話, 行李的領取還是需要你們親自前往的.」 我沒有回應這位職員板著面的對答, 只是強把自己的電話交給他接聽. 「先生你好……呀, 對不起, 對不起……」甫接過電話後, 這位職員已由趾高氣揚, 變為連連躬身道歉. 此刻, 我心內的陰霾已一掃而空, 因為快樂已源源不絕的湧出來了. 經過短暫的對話後, 這位職員雙手拿著電話, 恭敬的把電話交回給我. 「女兒, 現在已沒有問題了, 請稍等吧, 祝你一路順風.」聽到父親肯定的答覆後, 我便靜靜地等待「好戲的上演」. 及後,  一個穿著西裝, 看似是機場的高層匆匆的來到我們面前. 「對不起, 讓你們受到阻撓了, 我們現在將會把行李送到這裡, 然而, 這次只是特事特辦, 正常的認領程序是……」不待這位高層說完, 母親已怒目相向, 使他立即嚇得閉口不言, 只敢低下頭的等待著行李的到來.
 
五分鐘後, 我的手提包終於「完壁歸趙」了! 一位似曾相識的職員從機場的小型運輸車下來, 面帶歉意的把手提包交給我. 「數千個的手提包, 你竟然認得出來, 真了不起.」我揶揄著這位曾諷刺過我的職員. 她沒有回答, 只是低下頭, 滿臉通紅的道歉. 「婊, 何前倨而後恭也?」我抱下這句勝利宣言後, 便轉身離去. 接著, 幾位職員替我拿著行李, 並護送著我前往登機處. 此刻, 我猶如煬帝出巡般, 受著乘客的注視, 職員的恭維, 又有誰人可在機場得到如斯的待遇? 經過一番擾攘後, 我終於能有驚無險的登機了. 躺在商務艙的椅子上, 美滋滋的塗著口紅後, 我便致電給母親道別, 準備離開這個讓我找到快樂的機場.
 




在機艙看著窗外幽暗的天空, 漆黑的滄溟, 當中時有薄霧, 時有微雨, 時有湧浪. 這種變化, 和人的變幻是如出一轍的. 我本著平民的身份, 循規蹈矩的徇問職員, 怎料卻得到冷嘲熱諷. 一個小小的手提包, 在凌晨的非繁忙時段, 為何不能替乘客拿回? 什麼都只是規則, 規則, 規則! 不, 他們不是被規則所桎梏, 而是落入權力的窠臼之中, 以攔阻乘客來建構自己的威嚴. 但是, 君不見我致電給父親後, 職員們立即替我拿回行李, 態度亦有三百六十度的轉變, 甚至連被我諷刺也只敢低下頭來. 看著他們怯於強權之下, 由欺負乘客的高處, 跌到被我踐踏的低谷中, 痛得生不如死; 而我則由受侮辱, 變為高高在上的蘇秦, 能任意的以言語教訓他們, 當中的落差, 實在使我有無比的快樂! 另外, 只需一個電話, 便能化腐朽為神奇: 一切的機場規定, 一切的程序, 通通被我的身份而棄之如敝屣. 就算是忙碌的地勤人員, 甚至是日理萬機的機場高層, 也需要為我的手提包而大費周章. 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享有這個特權呢? 雖有云:「權力使人腐化.」能命令人們做事, 改變他們奉若圭臬的條框, 並且得到尊貴的待遇, 實在是一種讓人上癮的快樂. 假如權力的快樂會讓我腐化為一潭死水, 我也是一潭快樂得徹底的死水.
 
改變氣候, 控制潮汐, 是上帝的能力. 改變人心, 控制規則, 是我在機場中的能力. 「梁先生, 這次幸虧有你的幫忙.」 我對父親插科打諢的說道. 「叫我梁特首.」 父親喜孜孜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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