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在思考。
因為他彷彿忘記了一些重要的片段。
他回憶起那一夜在後巷中的對峙;
忘記了,因為已經被放進了潛意識層中。
或許平靜如湖面的記憶會在某天被一片不相幹的小石激起漣漪而令那些塵封的片段回到表意識層。
但那一天肯定不是今天。
Sam回到吧檯,開啟電腦電源,如常進入那個複雜的介面。
他需要「外力」。
他亦需要「線索」。
他相信不同的事情之間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眼前這個年輕的審計師或許恰巧把握著把所有謎底打開的鑰匙。




所以Sam決定繼續觀察。
「叮」
金黃色的批面不完美地覆蓋著餡料。
牛油的香氣混和著揮發過後的紹興酒的醇香。
順其自然吧。
Sam把得意之作放在木製托盤之上。
到底自己應該忘掉錯對忘掉過去還是應該抓緊眼前的所謂機遇?
「請慢用。」Sam把食物放到阿樹的桌上。
「謝謝。」阿樹禮貌地回應。





不急。
搭話的時機還未到。
於是Sam回到吧檯,在電腦中輸入了一連串的指令。
數個視窗在桌面中重覆地彈出,那條綠色的loading bar慢慢被填滿。
阿樹電腦中的所有電子郵件已經被Sam儲存起。
還好阿樹是一個有條理的人,所有電子郵件都按客戶按性質做好分類,要找到所需要的資料一點都不難。
阿樹和Sam正在同一個空間內做著截然不同的事。
阿樹在大量的租賃合同中找出所需要的資料來披露;
Sam則在無數電子郵件中重組阿樹過去的三年。
時間有相對性。




最佳例子是工星期一和星期五明明是那麼遠但星期五和星期一卻偏偏這麽近。
忘記了時間應該是如何流動,只知道回過神來已經是黃昏。
Sam已經把相關和不相關的電郵速覽了一片。
他明白了。
他知道通往某條不歸路的大門已經打開。
但自己應該栽一腳進去嗎?
因為知道一旦做了決定便沒有後悔的餘地。
因為知道一旦發現了甚麼便永遠無法回到未發現的狀態。
所以拿不定主意。
Sam把手擱在牆邊的的結他上。
他不會彈結他。
這支封了薄薄的塵的結他純粹是用來紀念他的從前。
他用食指勾了一下結他弦。
振動。
同鳴。




回音。
同時揚起了一些塵埃。

Sam蓋上電腦,提起咖啡壺和熱牛奶走向阿樹。
此時阿樹的雙手終於離開了電腦。
Sam把阿樹早已見底的咖啡杯斟滿。
「咦?」雖然昨天阿樹已經發現咖啡喝了整天還是半滿,但他想不到原來是有免費添飲。
「這不是免費的。」Sam微笑道,彷彿看穿了阿樹的心思。
「咦! ? 」正當阿樹大惑不解之際,Sam指著大門右的牆壁。
在放著子彈殼玻璃瓶的木架下方有一塊橫放的黑板,上面寫著:
「一杯咖啡,換一個故事」
「我叫Sam,因為某些原因我離開了從前待了很久的行業並開了這間咖啡店,」Sam看著剛剛酙滿的咖啡的白煙,接著道「同時我也是一個作家。」
他沒有撒謊。
Sam把自己寫的小說的章節印在小小的牛皮紙上,再送給來Anecdote買咖啡的人。
相反,如果客人跟Sam分享了自己的獨特故事,Sam會送對方一杯咖啡作為謝禮。




「如果你可以跟我分享你的故事,這杯咖啡便是免費的。」Sam微笑著,你永遠猜不到他的微笑背後藏著甚麼。
「但我並沒有甚麼故事...」阿樹一臉迷惘。
「那麼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坐在阿樹對面的Sam把椅子拉前。
「答了的話咖啡就是免費的?」阿樹突然貪起小便宜來。
「你是審計師?」Sam透過黑框眼鏡的鏡片看著阿樹的雙眼,當然他的眼鏡只是普通的眼鏡。
「你怎樣知道?!」阿樹有點驚訝,雖然別人常說審計師有樣子可以看。
「用猜的,」Sam呵呵地笑,「那麼我可以繼續問嗎?」
阿樹點頭,然後他想起每當親戚朋友知道自己做「會計」之後都必定會問的那些問題:
「那麼你是不是有會投資吧?」
「那麼你是不是能看穿客戶公司的前景?」
「那麼你是不是能接觸他們的機密?」
不是。
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
起碼對阿樹來說答案一定不是。




於是阿樹看著Sam,等待著他未宣諸於口的問題。
「你,」Sam拿出了一張白紙,似乎在依照一種特別的步驟在折著,「有見過龍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