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會工作了一段時間,也知道最基本的一些生存規則。有三類人是一定不能得罪,一是女人,二是有錢人,三是有錢的女人。 

正所謂『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女人心胸狹窄的程度絕對是不容忽視,萬一高估了女人的器量,就得容易得罪她們。 

而有錢人為何不能得罪?有財有勢的權貴,自古以來也是不能得罪的,不多費唇舌解釋了。 

這次要送外賣到有錢人的地方,必定要快狠準。 

要不雪糕熔了,一切的後果都是我這個小小的糖水仔扛下。 



我 : 係啦,我最白痴。踩單車,唔傾住。 


要快就當然要靠單車代步,除非你覺得一個糖水仔其實是退隱了的香港徑賽代表隊隊員。


我把幾袋甜品放在單車的把手那邊,安置好它們。 


「躂。」再用左腳向後一伸,把撐著單車的那根鐵踢起。 



左右腳踩著腳踏前行,而這輛老爺車則不時發出「嘰 ... 嘰」的聲音,也許是齒輪的問題吧。這輛單車雖然不是上乘貨色,座墊又硬又不舒服,坐多一會兒屁股也會感到酸痛;不過在晚間騎著單車送外賣其實還不錯,清風送爽,晚上的街道人又比較少,可以風馳電掣,自由自在的穿梭平時繁囂的街道,這種感覺還不錯。 

呃 ... 重申一下,送外賣只限可以踏單車的時候我才會享受。 


「迎著風,向前衝。」雙手輕輕的握著把手,口裡哼著兒歌,很快就到了寶馬花園。 

「十九號 ... 二十號 ... 廿三號。」 

「係喱度啦。」我低聲說著。 



站在這個寶馬花園廿三號的門外,真的有點不慣。這是一整棟幾層的樓,像所別墅般。門外擺放的幾棵小盆栽令這所「別墅」格外添加了一份清新的感覺,變得一點也不俗氣。 

這所「別墅」,應該是我窮盡一生也沒法買到的了。唯一可以自我安慰一下的是,我所住的公屋樓下的花花草草比這裡的還要多還要茁壯 ... 

「叮噹。」都視姦了別人的住所一會兒了,是時候按下門鈴,再怠慢下來雪糕就會熔掉了。



「叮噹。」手癢癢,按多一下吧。 


「咔。」是扭開門鎖的聲音。 


門打開了,站在我前面的是個比我矮一點的女生,穿著休閒的t-shirt及短褲,擁有著皙白的肌膚和 ... 一副 ... 我很熟悉的臉孔。 



她就是讓我朝思暮想的那位女生。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沒有背著一個結他袋。 

「呃 ... 」 

忽然之間看到她,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呃 ... 係咪叫左 ... 甜品?」面對著她,心裡有種怦然的感覺,說話也有點結巴。 

「係呀。」她的聲線沒有改變,依然像銀鈴般清脆、悅耳。 

「喱度齊哂架啦 ... 一共一百三十五蚊呀。」 



「等一陣。」她轉過她的臉,用腳撐著門,去找該付的錢。 

我從打開了的大門看進去,是一間很大很寬敞的住所。真皮的沙發配上至起碼五十吋以上的高清電視,放工的時候等坐在這看電視必定是帝皇式的享受 ... 倘若電視節目的質素可以提高一點的話。而角落還有一部鋼琴,想不到她不只懂彈結他,就連鋼琴也會彈奏 ... 

「喱度齊架啦。」她笑著對我說,那對虎齒又跑了出來。 

「多謝哂。」我說。 

現在,我跟她近在咫尺。 

真的,很近很近,只隔著一道無形的扇門。 


「呃 ... 」她欲言又止。 



此時此刻,才驚覺眼前的這個女生,就是我永遠也高攀不起的那一種女生。一看就知道她家境富裕、不愁衣食,而我只是一名仍負債的公屋仔;又有才華和氣質,而我就只不過是一個只懂打機和打飛機的男生;再加上她樣子甜美,如果我真的能夠與她有進一步的發展,我想這大概要花光我一輩子的運氣。 

「我係咪係糖水鋪見過你?」她對我說。 

想到這裡,一種莫名其妙的自卑感忽然湧到腦袋裡。 

「呃 ... 係咩?」我冷冷的回應她。 

始終敵不過自卑感,難道要厚著臉皮、硬著頭皮結識她嗎? 

「哈哈哈 ... 唔該哂 ... byebye。」 


她把門關上了。 



看著那扇門再次關上,我覺得像我這種如此普通、隨街找個招牌掉下來也壓死幾個的男人,本來就應該被比那扇門更厚的東西隔著自己和像個天使的她。 

現在只隔著一扇門,已經便宜了我。


『癩蝦蟆想食天鵝肉』 

門閉上後,腦海就不斷浮現這句話。那道門無論如何都會關上,因為它打開是為了迎接膠袋裡的心太軟、蘋果金寶、法式脆糖燉蛋、各式各樣的甜品;而我這個糖水仔就只不過是一道橋,為她連接著精美的甜品,當我成功把甜品運到了目的地,我的任務都完成了,門自然就要關上。因為要進屋裡的不是我,而是甜品。 

越想越頹廢,不想再回到店鋪內看著人們慶祝生日歡天喜地的場面、情侶拍拖互相喂對方的甜密片段,只想一個人靜靜的走。 

我沒有騎上單車,只是靜靜的推著單車前行,拖著沒有靈魂的軀殼。 

「叮噹。」 

K : 送完外賣未呀外賣仔? 


是個回魂訊息。

我 : 送完啦。 

就是沒有力氣和心情去打多幾隻字。 

K : 噢 ... 你怎麼了? 

我 : huh ? 我怎麼了? 

K : 做咩無哂心機囉。 

有這麼容易被看穿嗎。 

我 : 冇咩呀 ... 覺得自己好廢姐。 

早就跟大家說過,跟K小姐聊天就是可以直話直說。沒什麼好掩飾,因為她一下子就把我看穿,難道我還要兜彎抹角去騙一個關心自己的人嗎? 

K : 下邊係呀! 
K : 你叻過我好多啦。你見識又多,又識打理家頭細務,又識煮飯喎。你又孝順屋企人啦,又對自己既細佬好,咁辛苦做兩份工都係想比多啲資源細佬去補習,讀好啲書。我覺得你一啲都唔廢喎。 


嘿,原來不知不覺都跟K小姐說了很多自己的東西。 

對呀。並不是出生於小康之家,父母為了供養我和弟弟,雙親已經疲於奔命的去工作,奈何學歷不高,做的工作工時又長收入卻不高,家裡怎會有多餘的錢去聘請一個傭人去照顧我們。 

然而工時長又阻礙了他們照顧我們兩兄弟,唯有靠我去照顧弟弟和看守著家裡。所以我不像一般的八、九十後,我從少就學會了打掃家裡的每一個角落、洗衫、燙衫、拖地、吸塵無一不曉。為了幫輕媽媽,也會襯有多一點空閒時間的時候去幫她煮飯,煮了差不多十年,廚藝即使未算精湛也過得去吧。 

很想靠自己的雙手去闖一番事業孝順父母,可惜寒窗苦讀、臥薪嘗膽卻未能湊效,始終敗給了公開試。最後怎樣,大家也很清楚。 

有時候聽到父母對我說:「阿仔,做得咁辛苦為咩呀。我地又唔係要享咩榮華富貴,唔洗逼到自己咁緊喎。」 

真的很感思自己有這麼好的雙親,卻又十分慚愧,悔恨自己沒有能力讓他們享享清福。所以只好把一切的希望都寄予弟弟。 

想到這裡,眼眶竟不自覺的有點淚水,我強忍著它,不讓它流出來。 

我再一次看著電話屏幕,看著K小姐那段說話、鼓勵、安慰 ... 

忽然覺得K小姐很天真,好像一塵也沒曾沾染過她的心靈。像我這種低收入、低學歷的人,竟然還有讓她能夠稱讚的地方,我想普遍的富家子女應該一早就看不起我這種人,K好像離那位讓我如痴如醉的女生有點遠了。

又或者是我太天真,認為K小姐真的是由衷的讚賞我。 

不過無論真與假,我還是很想衷心對K小姐說 

我 : 多謝你,K。 


多謝你安慰我這種一無是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