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大家在附近走了一圈,重新選了一個地方,這一邊馬路較少,以行人路居多。
 
而且這邊的人,感覺上沒那麼趕急,比較有閒情逸緻。
 
「就哩度啦。」我說。
 
這是一個十字行人路口,十字路口其中三路的兩旁都有商店、食肆,人流種類有遊客、本地購物客、附近居民等等。
 
我們四人組輕裝上陣,可以隨時改變地點,沒必要死守一個位置。


 
簡單來說,哪裡有我們想要的人群,我們就可以到哪裡去。
 
至於何謂最理想的人群?
 
「大家聽住,如果見到一男一女行街,無論個男仔溝緊女又好,兩個人已經拍緊拖又好,一概不問。」
 
「最好,搵一個人行街既閒人黎問。」
 
「行得快、狂睇錶、戴住耳機、不停低頭SD訊息既人,以上任何一種,無論你做乜,佢地唔會理你,甚至見唔到你。」我說。


 
「所以唔好晒口水同時間係佢地身上,我地集中搵一個人,無無聊聊行緊街既。或者,兩個人,男男、女女咁既,同組員一次過開兩張單。」
 
「三個人以上一齊行街既,基本上佢地既關係會有住某種抗性。例如A同B傾計,C就會淨左出黎。」
 
「佢地三人都會有種唔想被忽視,而想成為群體中心既欲望,導致每個C都會留意、若無其事咁偷聽AB既內容,以便隨時加入話題,回歸中心。」
 
「同時A、B又唔想讓出自己既中心地位,所以傾計既A、B,同埋每個C,都長期處於一種心理及精神上既忙碌狀態。」
 
「而唔會得閒理問卷員。」我說。


 
「至於,搵人,最忌眼神太明顯,太早露出自己既意圖。」我說,「以獅子老虎為例,捕獵唔能夠太早出動、唔能夠太早露出殺機,要等獵物進入到『出手即可得』既範圍,先至出手。」
 
「所以,等目標人物,黎到同自己兩米距離既時候,先至望過去、再問人啦。」
 
「太早望住對方,對方只會比你既氣牆嚇到兜路走、或者大大提高警覺,哩啲都唔係我地想見到既。」
 
「隱藏自己蠢蠢欲動既氣場,哩種低調,係基本。」我平靜地說。
 
「友善目光、完全冇陰謀既眼神,係加成。」
 
「重新編排題目順序,用最吸引人既問題開始問起,一開口就留住人,等人地主動講唔停口,自己問完一題又一題,最後人地仲覺得你好好傾,就係技術。」
 
「好啦,暫時講咁多先。」我說,乾咳兩聲,「大家分組分成點?」
 


「我同阿May一組。」阿天說。
 
「咁我同程強一組啦。」雪兒說,走近我。
 
她是小組裡,年紀最小的少女。
 
「你地組守嗰兩路,我地守哩兩路。」我用筆尖指指,便把筆和氣息收起,宣佈,「依加,可以開始。」
 
「係!」他們回應。
 
開始後不久,由於我們經營了一個良好的氣氛,途人並不抗拒,都幫忙答一下問題。所以,我們很快就問到人,開始填一張一張的問卷。
 
「就算係每十五分鐘,先做到一張問卷。」雪兒說,剛做了一張問卷回來。
 
「一個鐘四張,我地五個鐘加埋,每人二十張,已經係琴日既2.5倍。」


 
「更唔好講,依加幾分鐘就做到一張啦。」她興奮地說,「程強,你好勁啊。」
 
「做野啦。」我說。
 
 
「喂,先生,知唔知點解,龍珠入面既孫悟空,同西遊記既孫悟空撞名?」我抓住一個男生,找住一個搭話的機會。
 
「唔知喎,係喎,點解既?」他問。
 
「我有位同事,叫悟天,即係嗰邊好高大嗰位。」我說,「佢知道點解,亦都話左比我知。」
 
「真架?」他問。
 
「係啊,話時話,你今年係咪16至20歲左右?」我抱上問卷板,按出筆芯,指著年齡格。


 
「我睇落咁後生咩?我廿頭架喇。」他笑說。
 
「Ok ok!」我剔了21 - 25歲。
 
接下來,我開始一道一道題地問,期間談天說地,無所不談,很快就完成了一張問卷。
 
「拜,下次再傾。」我揮手送別。
 
開工兩小時以來,大家的工作都大致順利,只是中途小休回來之後……我……不行了。
 
在城市裡,在人海中,我想起妳了。
 
忽然間,我想靜下來,我不想工作,還有點想流淚。
 


「冇左妳,我咁積極做乜春?」我問。
 
「我地只係暫時分開,遲早會相見,在此之前,我要做好自己。」我勉勵。
 
「但……我地……真係仲會見咩?」我根本是在自欺欺人。
 
「程強,你做咩停晒手?」雪兒忙碌中抽時間過來,「喂,你做咁既樣既?你……喊呀?」
 
「唔好意思,依加既我,做唔到強顏歡笑。」我右手掩眼說。
 
「我開工之前講既野,依加我都做唔到,我想休息多一陣,你可唔可以……頂住先。」
 
說完,我便走到一旁,想卸下職員證,休息一會兒。
 
「年輕人,你做咩喊啊?」有個好心的姨姨問我。
 
吸泣,我抽一下,右手拭目。
 
「姨姨……泣……請問你……係咪36 - 40歲?」我哽咽問,提起問卷板,握起筆。
 
「我自己填啦。」她奪了問卷板和筆,從褲袋抽出一包紙巾,更遞上一張紙巾給我。
 
「唔該。」我接紙巾,處理臉上的東西。
 
她填完之後,便還我問卷板和筆。
 
我核對一下,沒有問題。
 
「你地企左咁耐,唔攰架咩?」她關心問,指著一間女服裝店,「我係嗰間店度做既,見你地企左好耐喇喎,乜要做好多張單先比收工咩?」
 
「一疊。」我從紙皮箱裡隨意抽起一疊問卷。
 
「嘩,你公司想做死人咩?」她問。
 
「哩個係我地小組既目標,但恐怕達唔到喇。」我說著,又想飲泣,「因為我今日……已經……唔想再做。」
 
「你遇到啲咩事啊?」她問,「比人鬧?同女朋友嘈交?」
 
可是,我沒有回答,不願意回答。
 
「咁啦,你比一疊我放係鋪頭,有客人得閒,我就比佢填張啦。」
 
「咁……邊好意思?」我看著她問。
 
「冇所謂啦,反正好多男仔等女朋友揀衫嗰時都冇野做,咪比啲野佢地填下囉。」
 
「如果佢地填得慢,女朋友可能又會行多一圈,可能又會睇中多件衫,對我地黎講都係一舉兩得。」
 
「咁我比三十張你啦。」我數了數,分了半疊給她。
 
看著她回去店舖之後,雪兒用勁欣賞的目光看我。
 
「你……點做到架?」她問。
 
「用人之道既野,你識啲咩丫。」我悲傷地說,卸下證件,想在鬧市靜一會兒。
 
獨自走了幾圈,哭了幾趟,回來之後又要繼續工作。
 
 
問著,問著,時間過去。
 
 
傍晚,我們在下班的時候,回收了女服裝店的問卷。
 
組員把所有問卷加起來,比起昨天,具有800%的業績增長。
 
「唔單止破新人組紀錄,分分鐘破埋公司紀錄。」阿May興奮地說。
 
「程強,你今日真係好強,你到底發生咩事?」阿天雀躍地問。
 
「係囉,點解你今日咁唔同既?明明琴日仲要我醒兩張比你。」阿May再問。
 
「你地,唔好問佢野啦……」雪兒為難地說,替沉默地收拾物件的我,擋住了他們的提問,「佢頭先……喊左好耐,心情好似好差。」
 
「唔好意思組長、各位,我約左人,走先喇。」我茫然地點頭,茫然地往下一街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