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分手不必講再見
 
三月。
 
「發!」王大雞把球傳給阿發。
 
我走到禁區等待著他傳球,或是,他不會傳。
 
「果然…」我看著球中斬到對方籠門手裡。
 


「唉吔……傳俾阿晞可能會有。」Eric無奈搖頭。
 
這一、兩個月來,我們依然有進行足球訓練,雖然受過教練訓話,我跟阿發還是不和,直到今天教練終於再次叫我們兩人過來。
 
「你哋都知就快地區賽?」教練問。
 
我們照舊沒有答話。
 
「你哋兩個仲未和好?」
 


「…」
 
「咁我要作出最後嘅決擇,你兩個,同我寫一份report交俾我,你哋想對方邊個換走,你哋繼續做喱個位有咩價值,左右翼戰術我哋學校用開,所以我唔會隨便轉戰術,我會睇你哋份報告,睇吓邊個適合繼續做左右翼喱個位,你哋兩個之中其中一個空咗嘅位,會由阿鏗補上……總之位就一定調硬,邊個調,睇你哋份報告寫成點。」教練這招真狠……
 
竟然迫著我跟阿發要出賣對方。
 
但最糟糕的是,我竟然想了整整兩天也想不出。
 
「喂,寫緊咩啊?」身為男人卻很八掛的王大雞。
 


「冇嘢……」我咬著筆,想不到。
 
難道真的要寫不比我帥?
 
「我覺得有時你踢得幾好啊,你都會刻意傳俾阿發,只係阿發唔領情唔接波。」王大雞嘆口氣。
 
不想了,先睡吧。
 
到放學足球訓練班,我還是交了那份報告給教練,當然阿發也有。
 
「好。」教練簡單的地看一看我們的報告:「落晨晞。」
 
「係…」怎麼教練只叫我一人。
 
「我哋學校成日俾人入波都係因為籠門太弱,而且你成日獨食、少同對友溝通、阿發擔當隊長一責要喺球場上有自由性咁指揮隊友,所以……」


 
快點隨便換個什麼前鋒、中鋒或者後衛給我吧~
 
反正我都是見球照踢。
 
「你去做守籠。」
 
……
 
「吓?」
 
「守籠,用雙手防止對方入球嘅要職。」
 
「教練你講笑渣?守籠?」我愕然。
 


「冇錯,的確係守籠。」教練拍住我肩膊:「守護地球…唔係……守護球隊嘅責任就交俾你。」
 
「我用開腳嫁喎!」我想像不到以後要在球場上用手是多麼好笑的事。
 
「第二啲位啲同學打咗一段日子,唔可以你隨便轉過去令到佢哋冇得踢,咁樣好唔公平,況且我知你性格,就算俾咩位你你都會好似隻野馬咁衝出去拎波射籠,所以我要用個籠困住你。」
 
「但係…」
 
「的確幾適合你。」阿發說這一句看似沒心,卻帶著刺。
 
良久沒跟我說話的阿發突然說話起來,我都不知如何應對好,所以我便沒反駁下去。
 
永遠只能在事後跟身邊的人吐苦水。
 
「頂教練個肺……我竟然要做籠。」我望著大海,拍一拍腿。


 
「幾好啊,你成日獨食。」把頭搭在我肩上看書的阿妤說。
 
「同你玩FIFA個陣你有冇見我獨食啊?次次我都傳個波俾你射嘅。」
 
「打機啲同現實啊~?」
 
「唔理啦~唉。」
 
阿妤望住我,微微一笑。
 
「做咩?」
 
「睇吓我哋嘅晞仔幾大方?」
 


「遲啲畢業等我帶你去睇世界盃啦。」我淺笑。
 
「係喎,叫你教我踢波咁耐都未教嘅?」
 
「遲啲一定教!」
 
「好。」阿妤凝視住我雙眼:「說謊的人,要吃一千件蘑菇雞批哦。」
 
「好啊~」當時的我怎會答得這麼輕鬆啊……
 
當守籠的日子,可以說是我脾氣最暴躁的日子。
 
「喂屌你啊!上啊!!!」、「你老尾企喺到做乜嘢呀!衝啦!」、「你老母生到你咁大,唔係連咁都射唔入呀!?」
 
我自己也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五速嘴,指揮比身為隊長的阿發還要多。每次就是站在籠前一手插腰一手指著那個踢得遜色的傢伙來罵。
 
「唔…嗚……」有天,有個低年級終於忍受不住被我狂罵而哭泣起來。
 
大家都走過去圍住他,媽啊!看著你們在球場上像條不會動的毛蟲一樣,我的心也在流哭啊!誰來可憐我啊!
 
恨鐵不成鋼啊!
 
「嗚…晞哥唔好再罵我啦……」那低年級用手抹著眼淚。
 
「喊又點啊!企番起身啦!踢緊波呀!」我大喊。
 
「我頂唔住喇……」
 
「我都頂唔住喇!」我捉住那低年級雙肩。
 
「但係你睇吓。」我指著天空上那陽光:「無論點樣太陽都係會升,你放棄都無用嫁喇?不如做好啲?」
 
「…」那低年級望住我,變得更為激動:「晞哥!」
 
繼而把我抱住。
 
「屌你!我唔搞gay嫁!」就在此時,風聲有變。
 
音速的聲音…
 
我立即抱住那低年級然後自己轉身,把自己的背部對外。
 
「砰──!」
 
「啊……」我咬牙忍痛。
 
我轉身看去,原來是那個轉校生阿鏗射來的一球,重點是射中了我後腦,不是背部,真他媽的精準……
 
果然是足球名校生轉來,真的有夠痛。
 
而且…有點暈……
 
「送…送我去醫療……」我按住後腦,那中風的感覺又來……
 
還未說得完整句句子,我已經暈倒在球場上。
 
當我再張開眼的時候,已經身在醫療室,旁邊坐著王大雞看少年雜誌。
 
「喂…我暈咗幾耐。」我問。
 
「十分鐘。」王大雞一邊吃著雞脾一邊答。
 
「啲女仔見到我暈低之後有冇好緊張嘅表情,又或者有冇話我保護低年級好英勇……?」果然,我一睡醒只懂顧這些,連命也可以不要。
 
「……」阿雞看雜誌看得入神,沒理會我。
 
「喂。」我輕打他一下。
 
他還是不理我。
 
所以我搶去他的雜誌看看今期是不是有什麼新女明星出寫真,誰不知這個王大雞竟然在看什麼醫學資訊……是說什麼「後天學者症候群」。

一星期後,我們學校足球校隊在一個中午乘著旅遊巴去到西貢運動場比賽,進行地區賽。
 
進去場地後對面學校氣氛跟我們學校的顯然不同,對方中學有一群啦啦隊,而我們中學卻只有寥寥數人觀賽。
 
「真係同籃球隊兩個待遇啊……」王大雞嘆了口氣。
 
「如果我唔係玩開足球?我都一早轉去打籃球。」我無奈搖頭。
 
我這場如同練習一樣,只能當一隻籠中鳥。
 
其實我也是試過直接衝上前控球過人,可是老得懵懂的教練就是不讓我衝前,說我一離開籠門便會給敵人有機可乘,後果不堪設想。
 
「晞!今場唔好再學紐亞。」教練提醒我。
 
「得喇得喇~」我走到籠前。
 
比賽開始。
 
我盡量壓抑自己雙腿,不讓它跑出禁區。阿發跟轉校生阿鏗在邊界一直上前,而中鋒則不斷把球推進,直到重要關頭他便會把球傳給左右翼其中一人。
 
然後那轉校生便不斷為我們球隊進帳,實力連我也不禁有點妒忌,但他是否能贏我,還是要一對一的對決過才知。
 
到半場的時候,我們中學已經以三比零大勝對方。而我這場就只有呆站在籠前,有時悶了便無所事事的看著對方中學啦啦隊的女生。
 
總之就是很無聊。
 
「晞!」一把驚慌的聲音。
 
「噠──」就在我迷於女色之時,一個足球飛進了籠門來……
 
我呆滯地望住那進籠的足球滾到我腳旁,再轉頭望向前方,我的隊友都愕然地望住我。
 
「冇眼睇。」教練苦惱地按一按額頭。
 
好可惡,對面學校竟然出到美人計來擾亂我。
 
雖然我接失了一球,但最後我們學校還是以大比數勝出,一起到學校的小食部慶祝。
 
「勁啊!今次阿鏗連入三球!威哂俾第二啲人睇!」一些低年級興奮地叫嚷著。
 
而過往是進球功臣的我這次反而當了配角,獨自坐在一旁看著日落吃著一串燒賣,心裡有點不是味兒。
 
這是我在中學足球生涯最後的餘輝嗎。
 
「唉,但係今日有條友企喺到發呆,波都唔識接,真係唔夠鏗哥你嚟!」說話的人是Sunny,在足球隊出了名的「吋嘴王」。
 
平時我也不放他這號小人物於眼內,因為在我左翼之位還未被奪去之前他是常叫我晞哥前,晞哥後。
 
現在我退下來了,這些傢伙便立即訕諷著我……真是。
 
「哈哈……Sunny串你喎。」王大雞走過來大笑。
 
「佢係咁嫁喇~」司空見慣。
 
待教練來到的小食部一同慶祝的時候,我當然立即追問他我何時才能調位,始終一整場什麼都不用做,只站在籠前我熱血的身軀真的會忍耐不住。
 
「你今場有失誤總好講!?你表現我未滿意。」教練就只拋下這麼一句。
 
教練背著我的時候,我作勢打他後腦一拳,然後便背起書包走人,免得Sunny在這裡繼續煩著我,我需要耳根清靜。
 
「阿晞……」當我準備踏出學校門外的時候,阿發出奇地叫住了我。
 
「…吓?」阿發真的在叫我嗎?我轉身,果然是他。
 
怎麼這情境好像有點似曾相識……
 
「你…咁快食飽?」阿發問。
 
「係啊……返屋企食飯。」直覺告訴我阿發有什麼要跟我說。
 
「咳…」阿發裝作咳嗽,說下去:「教練……去講咗俾我聽。」
 
「講咩?」難道教練發現了我趁阿發不在的時候,偷偷嗅了他衣服看有沒有女生的氣味?
 
「份報告。」阿發低頭,就是不太敢直視我雙眼:「你根本喺上面一隻字都冇寫過……」
 
「所以…?」那又怎樣。
 
「好對唔住,我喺份報告寫咗好多嘢……同要調走你嘅理由,個陣我真係一時火掩眼。」
 
「唔緊要。」沒想到我懶得寫字的原因,會成了我跟阿發和好的一條引線。
 
「咁就好。」阿發點頭,吞嚥了一下。
 
「今晚過唔過嚟食飯?」
 
「……好啊」
 
「八點鐘,約定你。」我向他舉起姆指。
 
命運有時真是風水輪流轉,說不定……教練也是特意我們用那份報告和好。
 
「滋滋滋~~~」煎肉排的聲音。
 
「喂,你整緊咩?」我望住阿妤的背影。
 
「洋蔥釀肉排。」阿妤答。
 
「王大雞、阿發、Eric、富貴妹佢哋仲未嚟嘅……」
 
阿妤煮好所有菜後把整個身子靠了在我手臂休息。
 
「人妻妤……」我突發其想說。
 
阿妤用手膊架在我頸部示意我收嗲,我也就不發一聲陪她坐在沙發上休息。但我知道現在阿妤肯定很緊張,始終阿發要來了,但我叫阿發來正想大家關係破冰。
 
到八時十六分左右,他們一群人終於來到,還順便買了蛋糕上來,原來是王大雞生日,所以他提醒大家要購買生日蛋糕因而遲了。
 
阿妤還有阿發聽到「生日」一字,都不免有些少尷尬,盡管阿妤平時對外人向外,但現在多少也有點尷尬的那種臉紅
 
大家吃過阿妤做的飯菜後,也多是在閒聊著,只有王大雞一人嚷著大家叫大家一起為他唱生日歌。
 
這傢伙到底知不知羞啊!
 
「祝你生日快樂~」大家唱得特別死氣沉沉,特別富貴妹。
 
「洗唔洗唱到死老豆咁啊……」王大雞沉思了一陣,突然用手抓起一片蛋糕擲到富貴樂滑嫩的臉尖上。
 
「哇!X你呀!」富貴妹十分驚慌失措。
 
「哈哈哈哈哈哈哈──唔!」一直在大笑的Eric也被我抓了一大片放進他的嘴巴裡。
 
在場只有阿發跟阿妤兩人未參戰,阿妤望住蛋糕良久,最終伸出一隻手抓起一片蛋糕擲到阿發臉上。
 
阿妤主動破冰。
 
阿發望住阿妤跟我忍不住笑著點頭,然後也抓起一片蛋糕分別擲到我們身上。不一會兒,這裡已經變成雞糕重災區。
 
我對今天的生日之星的王大雞直接拿起整個蛋糕放到他臉上,奶油味充斥著整間屋子。
 
然後我跟阿發分別捉住王大雞的左右腿,Eric則托著他的上半身,我們把王大雞腿強行分開,再搬著他撞向牆壁轉角的凸位。
 
經過這一輪猛烈撞擊後,王大雞終於投降認輸。蛋糕大戰完結後,他們走得七七八八,只餘下要處理現場的阿妤。
 
「唉……」阿妤也是滿臉蛋糕跡。
 
「你同阿發冇嘢啦喎。」我輕笑。
 
「唔。」阿妤微笑點頭。
 
「執嘢啦~人妻妤。」
 
「格噠──」落晨晞,宣告頸骨斷裂死亡。
 
騙你的。
 
在往後足球隊比賽,我每次也是站在籠前防守,我有跟教練說過,但他每次總算我有更好的表現才會調我位。
 
因為現在那個轉校生在我左翼這個位一路帶領球隊贏了不少場波,雖然每次都能贏,但自己卻一整場站在籠前,賽後到小食部慶功那Sunny又不斷的訕笑著沒有功勞的我,久而久之我現在一到足球場上脾氣就越來越暴躁。
 
只要那個人有失誤,我便立即把他罵過狗血淋頭,叫他把位子讓給我。慢慢地,這形為了球隊兩股勢力。
 
一邊是我跟阿發那群足球隊元老級,由中一一起踢到現在為首的老派,另一派是轉校生阿鏗跟Sunny及那些低輕級為首的新派。
 
學校是現實社會的一個縮影倒是說得沒錯,而我跟阿妤分開的導火線,也是由此而起。
 
距離下學期大考還有兩個月,我再次走到去教練的職員室問能否把我調位,因為隨著球隊打上去,挑戰的人越來越強,把我放在籠門根本大材少用。
 
「喂,阿晞,點啊?」一直站在門外的王大雞追問。
 
「我已經寄咗差唔多十億份報告同意見俾教練,佢都係唔理我!」我用腳重踢一下,把教練的門關上。
 
「砰──!」
 
球隊現在分化成這樣,踢毛嗎?
 
我到十八歲一定會立即去殺掉教練這老懵懂!
 
「唉……」Eric嘆了口氣。
 
我按住後腦,感覺真的快要中風似的。
 
「我唔理啊!我下場就算做籠,一有機會我就會直衝而上,我已經冇掂過波皮好耐啦!」我緊握拳頭。
 
回到班房裡,我伏下到桌上。
 
「你哋就快下學期大考啦,仲唔快啲溫書!等留班喇!」班主任Miss Wong每年提醒一次。
 
說起來,我整個學期也沒聽過書。
 
算了,足球才是我的生命、人生。
 
先把球踢好再說。
 
升中五的每個學生也知道,最煩的並不是什麼考試,而是SBA及IES。而當年還讀中五的我也如同每個學生一樣,提交前一晚急忙地完成。
 
「到底邊個發明喱樣嘢……」我抓住頭髮,對報告要寫什麼絲毫沒有頭緒。
 
「有啦…搵阿妤。」我取出手機,致電給她。
 
原本我還以為阿妤會過來或是直接不過來任由我自身自滅便算,但這次她出奇地
叫我去她屋企做IES。
 
說起來,我倒是沒有上過阿妤的家中。
 
「吓…?嚟你屋企,第一次見你俾喎,係唔係想……」我那邪淫的思念又走出來。
 
「收啦你,係因為我都做緊IES唔想去你到,ok?」
 
「挑……我喱家嚟。」收線後,我換上衣服便趕快出門。
 
去到阿妤家中後,阿妤叫我致電給她幫我開門,因為她說她姑媽還在入睡。
 
「咁鬼遲嘅?」阿妤把門打開。
 
「我慢慢行啊嘛。」進去後,那陽光又把我在街外帶來的寒氣化去。
 
我跟阿妤坐到大廳的橙色沙發上,然後她取出她自己的手提電腦放到我們兩的中間,再從房間帶了一張被子披在我們身上,讓我們自己不至於太冷。
 
在漆黑的大廳中,唯一的光源就只有手提電腦,及神主檯上兩顆暗紅的燈光。阿妤教我基本的結構後便讓我自己去做。
 
我開了Juno的《借火》一邊聽一邊做IES,始終有感覺一點。
 
「你有冇溫書?」阿妤問。
 
「冇。」
 
「準備留班喇?」
 
「唔係,最近只係瘋狂練緊波。」既然教練要看到所謂的表現,我就練到變紐亞給你看。
 
「你衡量吓輕重啦。」
 
「輕重?」我嘆了口氣:「你啲女仔點會明熱血忠於一樣嘢嘅熱血。」
 
「熱血?原來一放學練波練到夜晚十點幾就叫熱血。」阿妤搖頭輕笑。
 
「喂,最近係咪我成日練波,冇約你……你嬲咗我?」
 
「唔係,係就快考試你都掛住練波,你唔識分輕重…淨係識踢波?」
 
「有夢想便會強大啊,你未聽過?」我反問。
 
「你長大啦。」
 
「我有幾細路啊?」
 
「成日嚟你屋企見到你間屋鬼咁亂我又要成個阿四咁幫你執、一有考試溫書又要我提你溫、又成日玩玩吓、又成日話要食乜食乜,我煮乜你咪食乜囉,咁多要求…對住你個大細路真係好辛苦。」
 
怪不得阿妤今天不來我家,看來她怨氣積了一段日子。
 
但我也不能作退縮、輸的那一個。
 
「咁點啊?你知我份人係咁嫁喎。」
 
此刻間,我跟阿妤對望直視,大家眼神卻沒有一絲退讓。
 
最後,阿妤一句也不說,直接把我趕出門口。
 
是否我最近真的太少理會阿妤……
 
算數,明天說幾個爛笑話她的笑容便會回來。
 
「呼……」我雙手插在衣袋,看著夜深人靜的街道及夜空。
 
平是阿妤晚上一個人來我家蹭飯、煮飯、打機睇波,回家的路程上都是這麼冷這麼寂寞的嗎?
 
還是第一次感覺到。
 
如是者,我翌日一回到學校便在走廊上繞著阿妤說笑話,盡管她對我愛理不理,我還是死纏爛打的直到她笑為止。
 
「二朗神係哮天犬隻狗嚟嫁。」我繼續不疲不倦的說下去,直到阿妤終於在走廊上停了下來。
 
「你煩夠未?」阿妤不耐煩的望住我。
 
「你點先原諒我先?我哋唔小心鬧咗場架姐……」真無奈,但她這性格真讓我欲罷不能。
 
阿妤走入自己班房,從書包拿出了一張行山活動計劃海報給我:「有時間你就充實吓自己,改變吓自己,咁樣已經可以拎到我好開心嫁啦。」
 
說罷,阿妤放下海報然後背上書包離開。
 
「……」我雙手拿著那張海報看了一陣子,繼續追住阿妤。
 
「喂!遙嘉妤,姐係你唔支持我踢波啦!?」我大喊,看著她的背影。
 
我要的不是行什麼山,我要踢球踢球踢球!
 
只是要你在我身邊支持我踢球就這麼一件小事,為什麼女人總要複習化。
 
「我冇話唔支持你,係叫你唔好晚晚練波練到十點幾要我特登晚晚過嚟煮飯俾你食,當我阿四、老馮啊?」
 
「我都係想見吓你姐。」我單手插腰。
 
「你係想見我咪放學唔好衝去練波囉。」
 
「你知唔知我喱家喺球隊地位受到威脅啊!?」女人怎麼講極也不明。
 
「咁你繼續掛住你所謂嘅地位面子,以後唔好再搵我。」阿妤頭也不回,往走廊盡頭走去。
 
我低頭望地,一股一股氣直衝心口。
 
「出嚟啦。」我眼角瞧一瞧一旁的班房。
 
一直躲藏在班房一旁偷聽著的王大雞及阿發聽我這麼說後,走了出來。
 
「我……去小食部買包花生先。」王大雞溜去。
 
「阿發。」我說。
 
「吓…?」他愕然。
 
「幫我叫阿妤地區決賽嘅時候嚟睇我表演。」我緊握拳頭,望著日落的餘輝:「我要話俾佢知……我練波唔係白費。」
 
這一天,我死氣的回到屋子裡。
 
我們大家都太執著。
 
「喂,你諗住又訓啊?」下學期Happy姐在放學後依舊為我們中史課同學補課。
 
「係啊~」王大雞代我回答:「佢同女朋友吵大架。」
 
「喂,唔洗傷心喎,感情嘅嘢。」Happy姐戳一戳我臉頰。
 
「唉……」我嘆了口氣。
 
這天我連工作紙也沒做便離去,盡管Happy姐阻擋住我。
 
直到地區決賽那一天,我站在球場上深深吸了一口氣,這麼多天以來的努力都是為了今天。
 
而阿發說幫了我跟阿妤說今天有我比賽,但阿妤到現在還未到來……
 
「衰仔,唔好亂嚟啊!」開場前,教練用力拍打我頭頂一下。
 
「啊…」我按住頭,走到去籠前。
 
教練叫我不要亂來的意思代表叫我不要帶球衝上前,但我這個人啊……天生就是一個反叛的傢伙。
 
在比賽開始,雙方都是牽著對方來打,並沒有太大攻勢,但到了後來對方漸漸變為越來越侵略,所以我也要擋去射進來的球。
 
到了中場,大家已經半蹲的喘著氣,每個人都十分辛苦,只有我這個站籠的完全感受不到戰場上那種熱血的戰鬥節奏……
 
「咦,阿妤喎。」Eric望看台望去,果見阿妤剛剛走進來,坐了其中一個位子看著我。
 
看我的吧,遙嘉妤。
 
十六歲以前,我是一顆放任隨處蕩的愛情種子。
 
那個十七歲的我,是一個願意為足球無限付出的熱血少年。
 
打後十八歲的我,是個願意用一世等待太陽再次出現的男生。
 
到差不多完場時,比數還是零比零,那個轉校生阿鏗就像特意留力一樣,不再像以前使出全力去踢。
 
所以待球飛到我眼前時,我便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我把足球踩到地上,凝視住場內所有人……
 
「喂…阿……阿晞你想點啊……」教練大喊。
 
我要…
 
贏。
 
我盤球帶出,不理會隊友的直衝而上。途中遇人避人、遇友隊友當不見他們,一直控球控到了半場。
 
「回防啊!個籠痴線嫁!!?」對方一名球員大喊。
 
我一直狂奔到對方禁區,在跑著的途中我不忘望去看台上的阿妤,也見她緊張得站了起來……
 
就讓我來,終結一切……
 
可惜是,就在我抽腳那一刻,我身體突然彊硬起來……
 
後腦那中風的感覺突然間無限擴大著,然後我整個人倒了在地上,不斷的抽搐著,直到失去意識為止。
 
在我眼皮閉下之前最後看到的,就是那「足球」,我只差一腳……便可以射進她的「籠」中。
 
在失去意識閉著眼其間,有不斷閃爍的畫面在我腦海中飛過……美斯、C朗、香蕉射球,在電視及電腦上看過的每一位球員及每一個招式也像刻印到了我腦海中。
 
最後,我那腦海中的畫面……只餘下那陽光。
 
我們從小到大的記憶,一瞬間在我眼前閃過。到我醒來時,我已經身在醫院的病床上。
 
恐怕我是入院了吧……
 
但身體好像已經累得動不起來,我轉頭往窗外看去發現阿妤正坐著外面的椅子深睡著。
 
阿妤醒來後見我眼睛已開,便立即走了過來,
 
「……你,覺得點啊?」之前吵架完,我們多少也有些尷尬。
 
「哇……我喺個夢入面淨係見到你,你個陽光好似帶住我靈魂返嚟個身體咁……」當然,我沒把看到足球的事情說給阿妤知。
 
說不定那些走馬燈,是因為我剛才快死所以播了出來我一生最愛的東西,但正因為我看到後而變得意志堅強撐了下來。
 
我的意志果然夠強大啊!
 
我跟阿妤對望著,雙方最內心的心裡似是有無數的事要傾之而出,可是……我們最後還是選擇沉默。
 
「醫生話你成日練波,過度疲勞,肌肉過度崩緊,所以肌肉抽搐之後訓低咗。」阿妤不忘補一句,便離去:「叫咗你唔好日練夜練。」
 
「……」女人真是難捉摸。
 
我一、兩天出院後,因為教練擔心我身體,竟然直頭不讓我參加訓練。
 
「阿晞,你要好好調理身體啊。」教練拍拍我肩膊。
 
「調理農務系啊……我爛命一條!教練,俾我踢波喇!」
 
「阿晞,我唔俾你咁話自己!」教練語重心詳地說。
 
「教練!」
 
「阿晞!」
 
最後,我還是要坐長椅子看著別人練球。
 
「喂,阿晞……乜坐喺到咁折墮啊?」那隻哈巴狗Sunny又走過來。
 
「你走啦,我唔想搞大佢。」我說。
 
「我好驚啊!」Sunny笑嘻嘻的走回入場內練球。
 
他媽的賤人……
 
「兄弟。」王大雞與阿發突然出現在我背後。
 
「唔?」我轉頭。
 
「知你忍個Sunny好囉架啦,一齊整蠱佢啦!?」王大雞奸笑。他奸笑起來還真邪淫。
 
「有咩提議?撕哂佢啲薄定倒朱古力奶落佢書包到?」我跟他們坐在天台上,對著太陽喝紙包檸檬茶。
 
「買個豬頭放落佢書包?」阿發提議。
 
「唔得,太貴啦。」阿雞否決。
 
「既然阿晞係情聖,就當然要用返喱方面嘅整蠱方式。」阿雞舉起一隻手指:「寫情書!」
 
「情書?冒充佢寫情書?」這提議不錯。
 
「寫俾邊個?就莫友思!?咁Sunny佢一定收硬報告書同缺點!」阿雞大笑。
 
「一嚟就要激啲,寫俾女訓導miss!」阿發這更狠。
 
但我有個更狠……
 
「寫俾訓導主任古Sir──!」我站了起來。
 
「古Sir…?佢唔係男人嚟架咩?」阿發抓頭。
 
「就係要寫到全世界都以為Sunny係gay!一世都唔洗喺中學溝女!」我不自覺奸笑起來。
 
「你哋喺到做乜呀!」莫友思的聲音指定會在我們上來天台後十五分鐘出現。
 
「一早知你十五分鐘之後就會上嚟,我一早就set好陷阱。」我轉頭望向她微笑。
 
「砰──」一個粉刷重重地落到莫友思頭上,白色的粉末隨即降落到她身上。
 
「咳…咳咳咳……」莫友思掩著口鼻咳嗽著。
 
「我嘅女神…?」王大雞聽到咳聲後立即轉頭,望到莫友思後整個人馬上呆住:「一出場就有猶如籠罩著嘅一層輕煙薄霧,似真似幻,實非塵世中人……」
 
「我有紙巾。」王大雞走上前,單腳跪下深情地奉上紙巾一張。
 
「你班壞學生……等收缺點!」莫友思說完這句便轉頭跑去。
 
「……」
 
「除咗喱一句佢仲有冇第二啲對白?」莫友思你的缺點派多少,我心甘情願的吃多少,別的領袖生可沒有這種待遇喔,嘿。
 
在翌日的中午,我立即開始進行「Sunny向古Sir表白的大計」,坐在位子上寫著一封情書。
 
頭一段我也是用在玩弄的心情去寫,但不知為何……越寫越投入。
 
就像…
 
是為某個女生而寫的一樣。
 
親愛的古Sir
 
還記得那年中三,你教我們班體育。你那教學的熱誠及一雙古銅色的肌膚讓我畢生難忘。有一次無意中碰著了你,我臉紅,你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離開,可是卻不知在你背後含情脈脈凝視住你結實背影的太陽……即是我,Sunny
 
現在已經是中五,我對你……始終未能忘記。你就像個太陽一樣,一直在校園守護著我,我是不知道你有什麼義務為我這樣付出,我更加不明白你為何要這麼蠢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在你身上,我永遠都聞到一種氣味──陽光。
 
J.S. 韋斯曾經說過:男人無法忘懷初戀,女人則無法放棄最後的愛情。我們那一刻的身體觸碰,都皆因大家傻了吧?要感謝你的,永遠也說不完,我知道我們最近開始疏淡,但請你別離棄我,就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證明給你看,我並不是個廢人。
 
我試過放任隨處蕩,最後能引著我回家的……永遠只有那美麗的陽光
 
有人說過,在十六、七歲時不要喜歡上任何一個人,因為那會是你畢生最愛也不能忘記的一位。
 
──Sunny
 
 
「搞掂……」我放下了筆。
 
看著這張情書,真不知道是在整蠱自己還是在整蠱Sunny。我拿著這封情書戰戰兢兢的走到去古Sir所任教的中四精英班房,並偷偷放下到桌櫃中。
 
「嘿,你咁次仲唔仆街。」完事後,我輕鬆地走出班房,裝作一副若無其事。
 
在下樓梯回到自己級別所屬樓層時,竟然給我有幸遇到七位正要回到班房裡的女童軍。
 
當中,當然只有阿妤注意到我,其餘的繼續有說有笑的走著。
 
「噠噠噠噠──」一陣急急的腳步聲。
 
隨後樓梯間一大群男生跟著其餘六位女童軍的背後,我跟阿妤兩人之間走站著走廊對望著。
 
「你好番啲未?」阿妤今天穿著深藍色的女童軍制服,特別讓我雙眼迷住。
 
「好番……」我答。整個星期沒有理會過對方,再次張口變得有點困難。
 
我必須再重新一次。
 
冷戰,是一場很無謂的戰爭。
 
雙方為的,就只是一口氣。
 
「就快下學期大考,要同我溫習?」
 
我點頭,不自覺低頭失笑。
 
就這樣我跟阿妤第不知幾次的冷戰再度消除,放學後我們再如同以往一起溫習,但再也不是自修室,而是鄰近商場的M記及food count。
 
「我哋冷戰咗幾多次?」我一邊做著阿妤給我解的方程式一邊問。
 
「幾百次呱。」阿妤沒用心答我。
 
「唉~」真是無謂的戰役,倒不如用這些時間增進雙方感情更好。
 
明明知道是自殘卻要把頭埋過去,想著要對方都受到傷害,這就是沒有回報的冷戰。
 
「所以你係咪覺得自己好無聊?」阿妤問。
 
「你好似都有份參戰……」
 
「但你差唔多每次化解嘅都係我,你贏哂啦?得未?」
 
我嘴角含笑,沒有答話。
 
贏了的話的確出到一口氣,但感覺上自己卻幼稚得很。
 
這些溫習的日子,我跟阿妤晚上八溫完後都會在商場逛一陣隨便看看,直到有一天,她在一間角位的樓上鋪停住腳步,眼神定定的看著玻璃窗內放著的一塊黃底紅心的結他pick。
 
連老闆也把那對我來說普通非常的結他pick用高貴的墊子及燈光呵護著,感覺有點誇張……
 
「有咩咁特別……?」我把頭伸過去凝視住。
 
「X-Japan當年喺日本演唱會買頭等飛入場睇先有機會抽到嘅限量一百個Hide親筆簽名結他pick……」阿妤回答時並沒把視線移開,看來這結他pick的魔力挺大。
 
而且我倒是第一次見阿妤這麼入神看一樣東西。
 
「識嘢。」一個穿著及打扮都有種美國老式飛車黨搖滾風格的強壯老漢子站到我們旁邊,靠著玻璃櫃:「當年……我好唔容易先抽到喱塊嘢。」
 
阿妤望一望那老闆,又再把視線回到結他pick那裡。現在我開始有些少明白阿妤為什麼不想我踢球,因為另一半專注在另一件事物上會有種被拋棄的感覺啊。
 
為了刷回存在感,我乾笑:「哈…!啲咁嘅嘢,我上淘寶撳個制都買到啦。」
 
這間音樂鋪的老闆及阿妤隨即回我一個警惕的眼神,我呆了一呆也不再多話。
 
「嚟挑戰我喇!贏咗我你就可以拎走佢。」老闆豪邁地笑著。
 
「挑戰?」我皺皺眉頭。
 
「睇嚟你哋俾塊pick吸引到咁大張海報貼咗喺牆都見唔到!」老闆用力地拍一拍玻璃窗貼著的一塊中型海報。
 
我細閱著海報上的字:「只要用結他成功戰勝老闆,就可以拎到有錢都買唔到嘅Hide限量親筆簽名pick……?」
 
「無錯。」老闆用粗壯的手托一托貼眼墨鏡,說:「你哋任何一位挑戰者都可以同我鬥結他,如果我輸咗…我心甘情願俾喱塊炒到好貴嘅結他pick你哋!」
 
我再望望阿妤凝視著那結他pick的表情,看來他的確幾喜歡這塊黃底紅心的結他pick。
 
「好,我挑戰你。」我向老闆微笑。
 
「好,多謝你成為四十蚊。」原本滿是男子氣勢的老闆,突然笑笑地說起錢來。
 
「四十蚊?」我不解。
 
「你冇睇到咩!?」老闆又再用力拍打玻璃窗上的海報:「上面寫住挑戰者要交四十蚊先可以挑戰!」
 
「哇,你唔好去搶!」這夠我多喝幾包檸檬茶。
 
「但係你用心諗吓……如果我贏,我都只係贏到粒糖,但係你贏嘅話……係贏成間廠!」老闆開始說服我。
 
也是,這結他pick他說到天上有,地下無,多麼的珍貴……看起來都值十萬多以上。
 
「你唔驚會輸咩!?」我繼續問。
 
「輸?」老闆冷笑一聲,同時身上的結實肥肉抖了一抖:「喺我嘅字典冇「輸」喱個字。」
 
「咁口響?」我輕笑著老闆。
 
「啍。」他低沉地笑了一聲,擺好一個沉思者的姿勢:「我係Hide嘅徒弟,我點會輸。」
 
「吓!?」阿妤驚訝地叫了一聲。
 
「我識佢,不過佢唔識我。」老闆補充一句。
 
「挑~」老闆害我又笑又淚:「咁你又話你係佢徒弟?」
 
「只係因為佢音樂嘅感染力令到我愛上結他,所以佢都算啟蒙我嘅一個老師。」
 
「唉,老闆你唔好講咁多嘢啦。」我從銀包拿出四十元出來,交到老闆手上:「快快手手同我鬥完之後……拎番結他pick出嚟俾我。」
 
「啍,少年你太年輕了。」老闆又再冷笑。
 
「係男人就快快手手啦。」我插著褲袋,走進這間面積細小的音樂店裡:「你想同我鬥咩?」
 
「真正嘅結他對決,係唔需要講鬥咩!只要拎出你所有本事出嚟!雙方自然感覺到邊個係贏家!」
 
一開始我是不明白老闆是在說什麼,但跟他對決過一次後……我就終於明白他口中所謂的戰鬥是什麼一回事。
 
要比他彈得快、比他彈得準、比他彈得狠、比他彈得多,整個節奏也掩蓋住對方結他的節奏,那個人便是真正的贏家。
 
因為當對方節奏一亂,自己結他的節奏牽引住他,他便自然地會出現很多失誤及雜念,自自然然敗在自己手上。
 
老闆借了一枝暗紅色的結他給我,而我彈的當然是上次那首《不能說的秘密》搖滾版。
 
準備好一切後,我們兩人手持電結他走進隔音房子,進去前我還特地望了阿妤一眼。
 
她對我點頭,給予我一個肯定。
 
一個穿著衣衫不整穿著校服的學生就這麼站著跟一個壯胖子在一間只有暗淡白光的房間鬥電結他。
 
原本我以為單單只用一隻歌便可以解決這老傢伙,可是結果卻出乎意料……
 
可是我彈到隻歌一半他還未有任何壓力似的,反倒是在享受著一樣。而我則為了跟上他的快速節奏而被迫彈得極快,手指跟思維快要跟不上……
 
「……」我咬緊牙關,手指有快要抽筋的感覺。
 
不行,還有三份之一我的歌便會彈完,會輸的……
 
我馬上抬起頭睜著眼睛望住那老闆所彈的音樂與指法默默記入腦中,而自己正彈的那一首則靠著「心」去彈。
 
如果要贏,便必須記住他怎樣彈這歌……不然等下我彈完這首便沒歌可以彈。
 
那時候還只有十七歲的我,真不知自己有這麼大能耐。
 
我沒有任何外來的雜念,在這間充滿熱血搖滾的房間中,我腦中就只有……音樂。
 
去到最後極快的位置,我必須要一邊抬頭一邊低頭的學習老闆的手指按的位置,及檢視自己手指的位置有否偏差。
 
單單只是音樂……
 
卻比足球流汗的來得要來,比足球專注的來得還要多……
 
我明明是個陽光型的運動男孩,怎為了一個女生跑來這兒彈電結他了。
 
算。
 
世上有很多事情就是無解。
 
「轉。」我立即把剛才的記憶傾出,把他剛才彈那首不知名歌曲的指法一一施展出。
 
「細路……」老闆冷笑一聲,笑說:「你竟然都識彈《大黃蜂》。」
 
我沒有理會他的說話,現在除了回想著剛才的音符與指法之外,我幾乎再不能作出任何思考……
 
重複又重複的節拍就像把整個世界扭轉了一樣……
 
盡管汗水與濕透的頭髮掩蓋住頭髮,也無阻著狂曲的進行。
 
不行…
 
要抽筋了。
 
手指受不住速度了……
 
太快了。
 
「啊!」我喊了一聲,手指握著的pick順聲落地。
 
手掌的肌肉又熱又赤,而且不斷地抽搐著。
 
「輸咗,下次再挑戰!再見!」老闆看著半蹲在地上,右手正搐著的我。
 
我咬牙用左手按住右手盡量讓它停止震抖,然後脫下電結他給回老闆,走出房間。
 
數分鐘前還是精神滿滿的我,數分鐘後像個毒癮子發癮一樣走出隔音房……
 
「阿晞,你搞咩嚟……」阿妤望住老闆,再扶著我。
 
「贏唔到塊pick…」我心有不甘的望住那塊黃底紅心pick。
 
「哈哈……唔緊要啦,有得睇吓就足夠喇。」阿妤扯住我的手臂,往商場別的地方走去。
 
雖然阿妤不知目的地為何,但感覺就是隨便逛逛而已。
 
「我幫你贏塊pick返嚟。」每次望住一面不在乎的阿妤,我就總覺得一定要幫到這女生。
 
上次去她家中看到神檯上放了兩張照片,而阿妤又跟姑媽住在一起,我也大概明白發生什麼事。
 
但為免她傷心,我才沒刻意問她。
 
「我真係會幫你贏塊限量pick返嚟……」別當我是一個一事無成的廢人啊,雖然我只有足球的天賦。
 
阿妤這才停下來,認真問道:「你講真?」
 
「唔…」每次見阿妤這正經的表情,我就會有種收歛的感覺。
 
「講大話嘅話…?」
 
「食一場件蘑菇雞批。」
 
「又食?食肥你喎。」阿妤用力敲打我腹部一下。
 
「如果我肥咗你會唔會鐘意我?」我笑問。
 
「呃唔……可能會?」阿妤細想,然後搖頭:「都係唔好啦,一陣間你懶到成個廢人咁,要我餵你食嘢我淨刻飛起你!」
 
「飛?有得你飛咩?」我挽緊阿妤的手臂,說:「我勾實咗喎。」
 
「唔喎。」阿妤用手膊頂開我。
 
我們對望失笑,一起牽著手,伴著夕陽走過回家的路。
 
自此,我一放學便會到那結他鋪挑戰老闆,直到今天褲袋裡的零用錢及飯錢用光為止,才喪氣地走人。
 
因為到現在挑戰的花費已經令我沒了四百多元,卻連贏老闆的一點勝算我也看不到,唯一賺取的了就只有學著他彈奏我未聽過的歌曲、掃法及指法。
 
但卻沒想到,自己好心做壞事。
 
「喂,你又去邊啊?」放學時,阿妤扯住我的衣袖。
 
「呃……機鋪囉。」我現在還不想給阿妤知道我每天都到結他鋪挑戰,為她贏取那塊珍貴的pick,因為我想真的成功取得到後再給她,讓她大吃一驚。
 
可是她就是不明白。
 
「日日咁得閒去邊去邊……你又唔去自修室?大考啦!你又想接近留班邊緣?」
 
「我去吓第二啲地方姐,有咩問題?」我就是為了你這個正在罵我的人努力,竟然不被你諒解,氣憤。
 
「仲等我以為你有啲咩長進。」阿妤苦笑。
 
「點啊?我係咁嫁喇,你想我變成點啊?」我問心無愧的挺著胸,望住阿妤:「我就係我!冇人改變到我!」
 
媽的,老子就是老子。
 
「咁你當我係咩?」阿妤用手推了胸膛一下,讓我退了一小步。
 
「原本我都唔會浪費時間幫人執頭執尾、洗碗、煮飯,差多每日過嚟你到又算啲咩?」阿妤又再推了我一下。
 
「為咗你我都冇時間游水,你又當我係咩啊?」阿妤再用力推我一下。
 
「你做球隊後備,晚晚手機同我傾計抱怨傾到夜晚三、四……我唔洗訓啊?我再聰明成績都俾你拖垮啦!?」阿妤又再推我一下,說:「我要你改吓小小姐,有問題啊!?」
 
「喂……大佬!」我擺出雙手,立即想想自己的付出:「我夠為咗你做好多嘢喇!」
 
此時,聽到吵架聲的各班,裡頭的學生也有不少的把頭伸到窗外及門外觀看著我和阿妤,打算「吃花生」。
 
「咁你講。」阿妤等待我答話。
 
「我為咗你……」我答不出為了她而每天花四十元挑戰老闆的那一句說話,因為始終心內還是想著給她一個驚喜。
 
但這種情況還能給什麼驚喜……
 
「我……我為咗你放棄成座森林啊!」我喊著。
 
如此同時,我說出這麼一句後所有正在觀戰的同學也噓著我。
 
現在回想起,當年的我就像個孩子般愛無理取難。
 
從小自大,總是喜歡做贏的那一個。
 
「哦。」阿妤失笑,拍拍我肩膊然後狠盯住我,一手用力推開我:「咁真係辛苦哂你,以後你唔洗咁辛苦。」
 
「咁即係點?」
 
「分手啦。」阿妤淡漠的說出這一句,沒有任何表情轉身離我而去。
 
媽的!你至少也給我裝作哭泣啊,跟我分手連哭也不哭,你這傢伙根本就沒愛過我吧?
 
從頭到尾得我只有我一個深愛著吧!?
 
「分咪分囉!」我望住她的背影大喊著,同時不爽的轉身。
 
我們兩個人在走廊之間的距離,從此拉遠。
 
原諒我。
 
當年,沒有注意到你背後的眼淚。
 
「你今日好嬲咁喎……!」老闆正與我極速地彈奏電結他,彷彿一股憤怒的氣牆正封鎖著我們一樣。
 
我沒有答話,只不斷彈不斷彈……直到連結他弦也斷掉為止。
 
「哇……我借俾你枝電結他…」老闆停了下來,呆滯地望住他的酒紅色電結他。
 
「我同你買咗佢。」我低頭頹然地看著那斷了的弦。
 
「喔…好。」老闆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計了個八折給我。
 
日落時份,我就這麼沉重地背著個電結他回家。
 
回家後,我呆坐在沙發上,平時身邊總會有個人靠住……
 
現在感覺很空虛。
 
「點解要為咗啲咁嘅嘢而嘈。」我苦惱地抓著凌亂的頭髮,並伏在沙發上自言自語。
 
深夜中一直在沙發上翻來翻去,還是再找不到那份親切的感覺。而時間,卻一直一滴一滴地流走著。
 
每次望住時鐘,再望著手機。
 
「點解仲唔溫我……」我打個呵欠,原來已經深夜三時半。
 
睡不著的我隨便穿了對拖鞋便落街去,我走到附近一間便利店隨便買了個「三養辣味杯麵撈」虐待自己。
 
「先生,四十六蚊多謝。」
 
我把錢交付店員後,便走去熱水機那裡把杯麵打開並且加入熱水後六分鐘倒水,最後加入辣醬調味料且撈混在一起便開始吃。
 
一直吃一直吃,直到自己被辣的感覺完全攻佔舌頭及……眼睛。
 
「先生……洗唔洗俾張紙巾你…?你好似喊緊……?」店員驚愕地望住我。
 
「唔洗……我只係因為太辣先喊……」我一邊吃著辣麵一邊說。
 
「但係點解你會辣到有抽泣聲……」
 
「佢冇喊,我都唔喊……記住,我只係食辣麵食到喊。」我用手腕抹一抹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