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演一次》──外傳
 
 
一星期後,陽光茶餐廳。
 
我坐在這裡除了享受著陽光帶來的溫暖之外,還看著眼前這個傻乎乎傢伙的轉變。
 
「葉小姐你嘅秘製燒汁雞。」、「陳師奶,你點嘅口水雞。」、「Hey!明哥,你嘅明太子燒雞翼。」
 
看上去……


 
他工作得挺認真的。
 
「你嘅奶醬多,遙小姐。」阿晞把一碟自製的奶醬多士放在我檯面上。
 
從來……都沒吃過他親自做的食物。
 
我拿起叉子,叉下其中切好成一塊塊的奶醬多士,他卻莫名其妙的阻止住我,
 
「喂!等陣先……」


 
「唔…?」我轉頭望向他。
 
「你睇清楚啲先啦……」他提醒。
 
阿晞如此一說,我才仔細望住那塊奶醬多士……都切成了心形。
 
我淺淡一笑,然後把其中一件吃下。
 
其實他很細心,卻總要把這份體貼的細心轉一個大圈,然後試著讓我發現。


 
令我每次也是錯過……或是不解。
 
「估唔到你真係會嚟。」他見店子不太忙,於是坐了在我卡位一旁的散檯上。
 
「唔洗錢喎,咪嚟試下。」
 
有時我也免不了口不對心。
 
他走了去玻璃雪櫃前取過兩枝枝裝可樂,一枝給我,另一枝自己開著來喝。
 
可樂瓶蓋上那懷舊的紅黑色,彷彿人們時代的印記,我們每個年紀也總會喝著可樂渡過吧?
 
儘管被苦澀的酒或是五花八門的糖份飲料代替了,那童年時伴隨著我們成長的可口可樂,還是會在我們想不著、尋不著、找不著要喝什麼的時候……出現在我們腦海之中。
 


因為紅黑紅黑,夠簡單吧。
 
「今次返嚟有咩打算?」他陽光的神氣,依舊沒有褪色。
 
「繼續喺電台工作。」
 
「繼續用阿Les喱個名?」他笑著問。
 
「你好似覺得好奇怪。」
 
「只係估唔到係你姐,原來一直以嚟啊……」他淺淡一笑,說:「我都擺脫唔到你。」
 
陽光每天都會升起,這是不變的定律。
 
「我都估唔到會喺節目遇到你。」


 
「有時有啲嘢,真係整定。」他低頭望著地板。
 
「就好似……我同你相識咁?」
 
由幼稚園到現在出來工作進修,我跟阿晞每次在天黑分別後,總會再次在天光後相遇。
 
「就好似我哋小學四年級個暑假咁,個陣我同你鬧大架,最後咪又係喺街口阿婆間士多到好快咁化解番。」
 
「個陣細個幾幼稚,我哋竟然可以靠一部簡單嘅彈珠機破冰。」人大了,彼此間的隔膜就越來越難破解。
 
不能再像年幼時睡過一覺或一起奮鬥著某一樣事情而忘記雙方存在著的河溝。
 
「我哋為咗贏阿婆件終極大獎品,成個暑假拎每朝嘅零用錢去彈珠彈到日落。」阿晞似乎對這件事還有很深厚的記憶。
 


「個陣嗰終極大獎好似係……一部車?」我只是依稀記得,因為我那時候重點記住的,就只有你認真彈珠的那個側面。
 
「係一部藏馬EX6──四驅車!」他舉起姆指。
 
夕陽的光芒如黃金的雨點般,散落在我們身上。
 
「咁部車呢?」我問。
 
「好似喺屋企……」
 
「玩完就掉低喺屋企?」
 
「呃……我每一年有時候都會拎出嚟帶佢去公園…同佢散下步嘅。」接著,他又開始編些傻頭傻腦的笑話:「每次部車一開著個陣我都會大叫……上啊!嘉妤!」
 
「點解?」關我什麼事…


 
「因為部車叫嘉妤號囉。」
 
「呃……我應該俾咩反應你呢…?」我用猶豫不決的眼神望住他。
 
「笑聲……呱?」
 
「哈哈哈哈~幾好笑啊!?」我給予笑聲之外,還附送掌聲。
 
「睇怕聽我爛gag仲未聽到凍死嘅得你一個。」哈,這一句反影阿晞也有自知之命,反而更好笑。
 
「由細聽到大,緊係有免疫。」我輕笑。
 
此時,茶餐廳有一群四十歲多一起去完街市買完菜的伯母伴隨著歡笑聲一起走進來向阿晞打招呼,
 
「劉華哥仔!」
 
「Hey!各位伯母!」阿晞舉手跟她們打回招呼。
 
「要兩杯咖啡、一杯熱檬茶、一杯凍古力!」
 
阿晞向她們舉個OK手勢,然後對我說:「放工再搵你。」
 
說畢,他走到空無一人的水吧櫃那裡開始調製飲品。他純熟地握起調製杯,一個華麗轉身用鐵鏟把身後放在鐵碗上的冰塊鏟進調製杯進,緊接單手把玩撲克牌般旋轉著調製杯再用另一隻手握起沉重的奶茶煲,把幼滑香濃的奶茶都倒進去。
 
然後再把白糖及花奶一同倒進在一個沙漏形的小杯子上,輕輕放在鼻前聞一聞再一同倒進調製杯上。
 
最後雙手握著調製杯像搖骰子般搖動著,樣子間帶著自信的神氣……令我和一眾伯母都禁不住托著下鄂入了神的凝視住他。
 
「唔怪得大家都叫佢劉華……」我入神得喃喃自語著。
 
在阿晞完成一杯飲料的同時,清風伴送夕陽的餘輝一起打在他的臉上。
 
「豪情瀟洒氣慨似少年劉華……」一位伯母深情地望住阿晞。
 
另一位伯點點頭,仰慕地說下去:「……外貌帶點草根卻高雅。」
 
但最重的還是阿晞多了一種以前給不到我的感覺……就是那種個性樸素的平民化。
 
「搞掂。」伯母們歡喜地喝完飲料離開後,阿晞抹一抹手走回到來我身邊坐下。
 
「仲咩咁望住我?」他愕然地望住我雙眼。
 
「有…有啲唔敢相信姐。」我失笑。
 
「奇奇怪怪……我放工喇,一齊行?」阿晞問。
 
「好。」
 
「Rouse啊,呃……我下個禮拜想請七日假。」收鋪前,一位員工走到阿晞身旁問。
 
很久沒聽過別人叫他的英文名了。
 
「你唔問James?」阿晞反問。
 
「佢叫我問自己……」
 
「佢唔放你,我放你。」阿晞拍拍他肩膊,瞧一瞧收銀機旁的帳薄:「記住mark番落去就得。」
 
「好…」
 
「行囉。」阿晞跟我打個眼色。
 
於是我們趁日落完全完結之前,有機會一起並肩走到海旁散步,很久沒跟過他像這樣一起優閒的慢走著。
 
放狗的人、踩踏著單車的人、散著步的人,都為本來寧靜的下午添加些少生氣,海面上的水也因為日落而變得金黃。
 
「估唔到你以前講重新識我一次,先修補到關係喱個方法真係work。」阿晞說。
 
「我當初都冇諗過喺電台會聽到你把聲,直到後來我先知道個嗰人係你,所以咪試吓修補喱段關係,用阿Les……喱個身份試吓重新接觸你、認識你、了解你。」
 
「記唔記得喱個海?」阿晞雙手插袋,望著周圍的一切:「以前喱到乜都冇,只係一片荒野。」
 
「但係我哋細個星期六、日有時會喺到釣魚,我仲記得你話死都要釣到大魚先返屋企,如果唔係就賴死都唔走。」伯母總是喜歡帶著我跟阿晞去玩。
 
走到半路,阿晞突然倒下來,
 
「有時候人越大,面對困難嘅決心就越細……我哋會同自己講,下次啦…下次一定得,但係我哋從來唔去勇敢面對問題嘅基本,只會不斷幫自己搵籍口。
 
有時我都會喺到諗,我咁樣會錯失好多嘢,我真係一啲都唔介意?可以衷心祝福佢離開?喱段日子以嚟,我自問好難認同……但直到最後,球場上每個球員都會想喺球場最後一秒鐘爭取到一個入波嘅機會,所以佢哋就算俾人話,拋開所有尊嚴……都會表演一次最完美嘅「插水」,為嘅,只係最後一個入球嘅機會。」
 
我頭一次望著阿晞說出這種話來……
 
「聽日下午六點再嚟喱到,我有啲嘢俾你。」阿晞沒有轉身,直走回家去。
 
在我自己的那段路程中,我一直想著阿晞所說的話。
 
到底在這段感情以來,是我們之間誰的過錯。
 
一直以來,阿晞給別人的印象也是不認真對待這段感情,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
 
他的吊兒郎當、馬馬虎虎成為了一個刻板的象徵,可能他有試著去改,但不用很快就被第二個挫折打敗。
 
有時候我都會撫心自問,如果我拍拖這麼辛苦的話我還在一起幹什麼?如果我覺得累的話為什麼不先把愛情這東西先放在一旁,為什麼好像總是我付出比較多。
 
跟我在一起的時候,無論如何阿晞在我面前都盡量保持笑容,儘管說的話不好笑都再接再厲,沒有放棄過。
 
他沒有叫我改變什麼,毫不保留的接受我的一切。
 
雖然心裡有很多邪念,但最後永遠懂得懸崖勒馬。
 
因為球隊而不開心的事會晚晚跟我抱怨,總之連微小的事也會跟我傾訴。相反,一直以來我卻沒有跟她分享過什麼。
 
其實……一直真正的毫不保留地付出的,是他。
 
沒有認真對待過這段感情的,是我。
 
回家洗過澡後,我收拾好一切的心情入睡,期待明天的陽光還是依舊的耀眼。
 
翌日。
 
前往海旁去應約的時候,不知為何回憶起阿晞小時候跟我挽手遊街的畫面。
 
一切一切,都還未在我腦海中消失。
 
太陽還沒有它們蒸發,只是把它們化作雲層……再讓它們在某一個時間全都傾盤而出。
 
記憶如驟雨般瞬間出現、落下。
 
去到阿晞所約我的海旁後,我不見他的蹤影……
 
「咔──」
 
好像有什麼碰到我的腳。
 
我低頭看去,一輛似曾相識的四驅車像是要為我引路一樣。我跟著那輛被人遙控著的四驅車,一直走到海上的小遊輪上。
 
因為小遊艇之間一早已經搭好了木板,所以四驅車才不致掉到海中。
 
我隨著它走到去那首小遊輪上,阿晞便從裡面走了出來。
 
「…」我望住他。
 
「比賽仲未完結,我都會把握最後一個入球機會。」阿晞手握著一個盒子……
 
戒…指?
 
「遙嘉妤……」夕陽照耀著我,阿晞單腳跪下雙手打開那盒子向我。
 
裡面放著那塊我以前就很想要的hide 絕版限量簽名pick……他不是掉了嗎?
 
「喱塊pick喺出面已經俾人炒到二十幾萬,你可以當係一隻價值二十萬嘅鑽石戒指。」阿晞有點咽喉,似乎有點緊張。
 
「……」
 
「我想同你重演一次。」阿晞說下去:「就好似喱場球賽咁,就算係「插水」球員之間都盡力表演自己,盡力把握最後一次機會。」
 
我握起那塊pick,看上去已經經過不少的磨練。
 
一直以來,阿晞到底握住這塊pick想起過我多少次……我自己也想像不到。
 
我扯起阿晞的頭髮,然後強行把他抱住,就像年幼時一樣。
 
從來,太陽沒有照耀的目標,那光芒再如何亮麗也沒用。如果不去嘗試,就不會知道那裡會否存在著答案。
 
如果是自己不想失去的東西的話,那麼先抓緊機會毫不猶豫地緊抱住不放,不讓自己會後悔才是重點吧。
 
對吧?
 
落晨晞。
 
──外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