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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院的那個晚上,睡在霍品超對面病牀的一個骨痛的阿伯,不斷呻吟着。他一動也不能動,一直眼光光的看着調暗了光線的天花板,耳邊聽着阿伯喋喋不休的悲痛呻吟,完全沒睡意。

最可笑的是,上救護車之前,他居然想到要拿手機,卻沒想到要帶充電器,當然也忘了帶一條耳筒線。

他多麼想打個電話給小蔡,又或給她發一個訊息,但他不知對她說些什麼,他有種一籌莫展的難受。

手機只剩下8%的電量,他不知這極小量的電,還能用上多久,所以,只得把手機一直握在手裏,不敢亂用。



在他準備痛苦熬足一晚之際,一個身影卻出現在病房門口,他的頭不能動彈,只可斜着眼的看,居然看到小蔡的臉,她由遠而近,不是幻覺。

「不是說不來了嗎?」

是的,他還想挖苦她一句半句的,但他不捨得……真不捨得以怨報德。

他瞪着眼看走到牀頭坐下的她,輕聲的問:「沒有探病的人獲准內進,妳是怎樣進來的?」

醫院規定的探病時間,只到晚上八時,他早前聽到同房的女病人跟家屬通電話,她親人已來到樓層的門口,也不得其門而入,只好埋怨着離開。



「我在電閘附近等了廿分鐘,趁一個工作人員啪卡進入,我在後面偷偷溜了進來。」

「妳不是要工作嗎?」他嗅到她身上有煙味,不易醉的她,臉和頸也嫣紅一片,應該飲了不少。任由他去猜,他會猜她去了酒吧做拳手,又或者啤酒推廣員之類的。

「剛放工,回家前,繞過來醫院一趟。」她從小手袋中,取出了一架MP3機和一條耳筒線,「怕你會悶,我的MP3機借你用,已替你充滿電,可連續播放三日兩夜,夠了吧?」

「夠了。」

「裏面都是我愛聽的歌,你不喜歡哪一首,可用耳筒線的遙控,按去下一首。」她看着那個輕巧得像一根香煙的紫色MP3機,拿在手裏示範着,「如果所有歌曲也不合口味,按去收音機,已自動追台。」



小蔡一直看着MP3給他作示範,但他只是一直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凝望著她的臉。

「知道怎用了嗎?」

「知道。」

「我很快會被發現,我要走了。」

霍品超又想點頭,但他仍是連那點一下頭的能力都沒有。

「請問──」

小蔡奇怪的看他,相識了兩年,她從未聽到他用如此正式的措詞:「是?」

「妳可不可以吻一下我?」



她呆了半晌,「我只吻我愛的男人,但我不愛你啊。」

「嗯……那麼,就當我沒講過吧。」

她放低MP3就走了,當她拐出了房間,他也只得嘆息的笑笑。

戴上了耳筒,按下播放鍵,耳邊聽到一首很久沒聽過的歌。
 
 
不好愛
已經做成不少傷害
別再忍耐
病情這麼危殆
沒幾多


奇蹟可盼待
 
在世間
千萬人
億萬人
有一些人卻
實在不適合被寵愛
 
 
他整個人軟弱下來。

突然間,小蔡衝回了病房,衝回他面前,一句話也沒說,就在牀邊俯下身來,把嘴唇貼在他嘴唇上。她緊緊合上眼,恍如一個初吻,凝住了這僵硬的動作差不多五秒鐘,她才觸電似的抬起了身子,跟他有個看到對方的距離。

「就當我們沒吻過吧。」



然後,她一臉汗顏的,跑出了病房。

只剩下霍品超,呆然的看着病房門口很久、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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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憫,
是最貼近愛的一種感情。
有點類似那句老話:
因愛生憐。
 
在我發現對他憐憫的同時,


經已距離愛上他不遠了。
 
我心裡只是嘆息在想,
不知道,
他對我也有沒有憐憫的感覺?




----《編織幻象》所有連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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